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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征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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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晚风宜人,红霞似烬,贺公下来蹴秋千,饭毕的小六过去侍候。何比和天星还在慢嚼慢咽。恰逢师赋端着空碗回来了,嘴角还粘着饭粒。
“跟你们讲,咱在私榜看到了一则有意思的启事。你们猜是什么?”他凑近何比。
众人不予理睬,因为大家都知悉,就算放着不管,他也会自顾自把想说的话讲完。小六本想好心搭腔,嘴还没掀开,那人就先自个接话了。
“是征友启事!见惯了寻人寻物、招领征婚,还是头一次有征友,这可真是新鲜!”
这人说话激动起来,嘴部动的幅度会变大,加上凑得近,嘴角的饭粒不小心抖落进何比的碗里,还伴着唾沫星子。霎时失了胃口的何比,正欲把汤倒掉,却被师赋抢去一口喝光。
“刚好咱有些渴,别浪费嘛。”
见状,天星立马取来一个干净的碗给何比,见他微笑道谢,心情大好。
“咱接着说,”师赋胡乱抹了抹嘴,“私榜有人贴了篇启事招朋友,咱想想,大概是这么说的:本人欲诚交朋友一名,试交期三天,合格者将与本人终身为友,有意者请留言。嗯,差不多这样。”
本来大家漫不经心地听着,贺公有些来劲了:“哈,倒是有些意思。”
“小六不解,有这样结友的吗?而且当事人一点自己的信息都没透露,这会不会是什么骗局或者捉弄人的把戏?”
“你的怀疑合理。然后呢,有人留言吗?”天星忽然也有了些兴致。
“还真有那么一个,巧的是,这个人咱们都认识。”
“你还真是无聊。”何比望了他一眼。
“没错,就是咱!咱约好对方明日晌午在钓诗桥碰头。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人呢。”
翌日,师赋满怀期待赴约去了,日头平西时方归来,神情复杂。
“会完新友怎一脸衰样,难不成白等一趟?”何比挖苦。
“难道真遇上了骗局吗?”小六关心。
“呸呸,没有的事。凭咱的魅力,怎么可能有人不愿同咱做朋友。是、是失望,对方实在是人品差劲,不值得结交。对,就是如此。”
师赋拼命维持面子的画面,天星看在眼里乐在心里,她决定添油加醋。“别装了,你肯定被耍了。傻等了半天根本没来人吧?”
“臭星星你跟踪咱?”
“老实告诉你,那征友启事是我写的,为了整你。”
“啥!为什么,你们兄妹俩老是以欺负咱为乐?”
何比小声插了句:“与比无关。”
“哈哈哈,骗你的,我才没写什么启事。我也没跟踪你,不过是随便说说,没想到说中了。”
师赋额头青筋微凸,心里不停默念:大人有大量,别和小鬼计较。
小六松了口气:“没事就好。所以征友一事,果真是捉弄人的。”
“未必,说不定当事人一直在暗中观察,看不上他才不现身。”说完,天星又故意嘲笑起来:“哈哈哈他绝对是招人嫌了。”
师赋羞得脸都红了。“臭丫头,笑什么笑,有本事你去。”
“拒绝,好事的是你,我可不掺和。”
“咱敢打赌,你掺和的下场肯定和咱差不多。”
“如果不是呢?你赌什么?”
“若不是,咱包你一年的糖葫芦。”
“十年,而且只要北街老王家的。”
“呸,想得美,一年。”
“五年。”
“一年,否则免谈。”
“啧,成交。”
“慢着,你要输了,也得唤咱兄长,不能再用树枝这个称呼。”
“行。本交友大师一定能通过试验,成为合格者,然后提出绝交,帮你雪耻。”天星想拍拍他的肩膀以告慰,奈何离得远够不着,便竖起大拇指来替换。
“咱谢谢您嘞。”
天星没皮没脸地回了句不客气。
据说有一片小树林非常邪门,踏进那里相当于走进鬼门关,每前进一步都在逼近死亡。已有不少人在此失踪,生死不明,故此小树林又被叫做吃人小树林。
此时,小六正身处立哲小林,也就是传闻中的吃人小树林。
“呃,天星,你让小六跟你到这么诡异的地方,到底有何事?”
“等人啊。我去重新留言了,让当事人到这见面。”
“可、可是按照打赌,不应该由你去交友么?”
“我知道。知己知彼,我得看看对方是什么样的人,才好制定对策。你先帮我试试,万一你们不小心成了好友,你还能帮我引荐。别小气呀,回头事成了请你吃老王家的糖葫芦。”
“这就免了。不过,为什么选这呢?这可是吃人小树林,对方敢来吗?”
天星哼着小曲,往一粗壮的枝干套绳子,边忙活边说:“什么吃人小树林,你信?”小六点点头,又摇摇头。
“想必是有人存心闹出来的谣传,目的是为了不让别人靠近这。这小树林,或许藏着什么秘密。”
“那、这又是何意?”小六颤抖地指着垂在面前的吊绳。
“上吊用啊,总不能让你徒手自尽吧。”小六不自觉后退几步,额流虚汗。
天星将人拉近,道:“别紧张,不是真的要你自尽,只要装装样子就行了。”
他吞了口唾沫:“可是这关等人什么事……这样做真会有人来吗?”
“放心,绝对会来。”天星越是说得斩钉截铁,小六就越怀疑。
“能告诉小六你自信十足的依据在哪么?”
“利用常人的好奇心、不忍心和羞耻心。”
“嗯?听上去似乎靠得住,能说得更好懂些吗?”
“啧,问题真多。”
为思考解释,天星回想起过程:于私榜四下无人时,她回贴了一封信,信封还有“征友者启”的字样,好奇心应该会驱使对方打开看,至于信的内容……一想起那精彩纷呈的内容,天星忍不住捂嘴偷笑。
笑完她说:“我贴信留言,在信里,有写‘许久不见,过得还好吗,还记得我吗’这类话,足以让人浮想联翩从而勾起对方想见面的念头;还写了‘不露面我就自戕’这类话,若对方还有点良知就会出面制止。如何,光凭这两点,如果换作你,你会现身不?”
“好像,行得通。不不不,差点被你说服。说到底这名当事人真的存在么?师大哥不是扑空了?”
“唉,还得从头说明。那天,我的确跟踪了树枝,经过观察,有个人很异常,似乎特别关注钓诗桥的状况。直觉告诉我那个人极可能就是当事人,于是我尾随他,亲眼看着他进了这树林,许久没出来。人有三急,我肚子突然不舒服,就决定撤离。这也是我选这碰面的原因。啊好累,你还有什么要问的,一次问完。”
小六的脑子动得飞快,先是担心对方在约定时间前就在此藏身,转念间想到天星擅长识破埋伏,便放下心来;然后又担心对方遇到突发事件来不了……诸多疑虑混作一团,小六也不知该从何问起,便摇摇头。
“那就好。你就在这老老实实等人出现,然后,无论如何也要赖住他一天,想方设法让他多说话,这有助于我摸清对方脾性。另外,我会全程跟踪,需要全神贯注,所以不能暗中帮你,全看你临场发挥了。时候差不多了,我先躲起来。”
“等下,小六忽然想到,万一对方没有良心,不顾人死活怎么办?”
天星深呼吸一番,皮笑肉不笑地说:“我其实,还挺会‘问候’人的。我另起草书了满纸污秽之语,骂他个狗血淋头,无端受巨大羞辱,不信他不来!”
呜哇,天星真可怕。小六这般默想,又隐约觉得哪里不对。低头沉思,他才悟过来——负责露脸的是自己啊,若对方过来报复,遭罪的是自己啊。
“天星,你写下满纸粗鄙之语,对方哪里还会愿意结友呢?说不定正欲报复,若是狂徒,恐小六的小命危矣。”一抬头她人早就不见了。
传来了不知藏在哪的天星的回应,微弱却清晰:“你想多了,就算他想对付你,也不会成功的。先前跟踪,他一路遮头捂脸的,我虽看不清其模样,但从其幼小的身型判断,对方极有可能是个小孩。小孩你总打得过吧?搞不好你们还会成为那种不打不相识的好友呢。”
小六也压低了声调:“少哄人了,小看小孩是会倒大霉的,万一他有什么黑暗的背景呢?到时携恶人成群结队来,”他开始止不住自个跳跃的想象力了,仿佛已经看到气势汹汹的恶人帮聚拢过来,自己只能无助地任人宰割,“搞不好会死人的啊!不如我们撤退吧?”
“啧,胆小鬼,你就算了,我天星才不会死在这种地方。少废话,快把头塞进去,我感觉有人来了,嘘。”
事到如今,只好硬着头皮照她说的做了。小六无奈抓住绳子,送头进圈,想着见到对方后一定要为辱骂信而郑重道个歉。
细碎的脚步声变得分明,过来了,来人持伞只身缓缓行近,前倾的伞遮住了容貌。提心吊胆的小六再三环视,确认没有什么恶人帮后,长舒一口气。
那人息步,举高伞,露出了包裹严实的面目,抬头问:“需要帮忙吗?”声音滤过厚厚的裹布,听起来闷闷的。
“呃?啊?”小六一头雾水,“帮、什么?”
“绳子绑得太低,对死无效,还缺垫脚之物,需要帮你寻来吗?”
“不用客气,谢……”小六晃了晃脑袋,脱出绳圈,尝试搞清楚状况,“不对,请问你是征友者吗?”
“不、不、不是。”干脆利落的三连否认。“只是路过,若无他事便不打扰了。”
小六感到蹊跷,冷静分析:如果他真的与征友一事毫无相关,就不会否认得这么快速决绝,正常来说,应该会反问征友是怎么回事才对。所以他应当是知情者,为何有意隐瞒,试验之一吗?难道,是在为羞辱信而生气?乱猜无用,直接问比较快。
“请留步。关于羞辱信,小六为此无礼行为道歉,非常对不起,那是个误会,望原谅。”他深鞠一躬,“还有,你明知征友一事,为何不承认?莫非有什么难言之隐?”
“小六,你叫小六?”小六点点头。那人沉默了一会再道:“我不曾识得。”
如此说来,他一定看过信。小六还记得天星交代的,要和这个人相处至少一天,让他多说话。可一时半会也不知聊什么好,现在小六的脑子只有一幕空白……才怪,事实上有上百个话题在他脑中高速来回切换,却因不清楚对方偏好,烦恼着该挑哪个使用。
小六想入神之际,那人信步离开。忽有冰凉的水滴打在脸上,小六才回过神,发现人要走,想叫住他时开窍了,意识到自己还不知道对方名字。于是他追上去,笑着问:“朋友是从相识开始的。在下叫小六,你呢?”
俩人并肩走着,他愣了愣,但没有停下脚步,依然沉默良久,迟迟开口:“习怀空。”
水滴变多了,不一会就下起了小雨。小六弓身挤在习怀空的伞下,发出请求:“小空,能麻烦你送小六一程吗?”习怀空颔首,将伞交他。
真是场及时雨,小六祈祷雨势不要变大也不要快停。
“小空,你有什么喜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