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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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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深不可测。”
紫貂服的少年下了定论。
“这不废话呢。”
晏明邪对此评价。
“灵舰上的牌白打了。”
桑岁冷漠地抬手一敲。
三人来到了沧浪堤附近的暗滩,要是被守夜的使女发现,也能借口说是赏灯赏得流连忘返。
薛凝苍和他们有过在京都除魔的交情,大半夜上来拉人他们也就同意了,况且这走向一看就和剧情相关。
桑岁和晏明邪相处了大半年,也学会了顺着晏明邪性子来,放弃了强行让这人脱胎换骨,遇到麻烦事能比晏明邪躲得还快,但真到了这种需要走剧情的时候,他也绝对是第一个把人踹出去的。
“……”
晏明邪惆怅地捂着后脑勺,当然也明白没法委屈,毕竟薛凝苍动用了天眼,说出的这句话就有如真言。
天眼看到不可测的水深,要么水深是真的不可估量,要么就是有更高深的障眼术。
而对于薛凝苍这个被东林宗当成宝的天才来说,他修炼的天眼就算是仙君布置的阵法也能看出一二。
“我宗心法注重神识,更容易感知异状,昨夜遭殃者甚众。就算给出再多解释,若不能将我说服,我便不能对我的同门坐视不理。”薛凝苍拧起眉头盯着湖面,递来两个拇指大的瓷瓶,“下去吗?”
桑岁倒出瓶中丹药,认出是四品避水丹。
“既来之。”
他一口服下。
“明天早饭你包了啊。”
晏明邪服药后抛玩了一下空掉的瓶子。
虚籁湖明净的水面有了丁点儿水花。
水下能看到外面浮动的光点,像是一团团模糊的星光,再深入时就逐渐黯然了,只有薛凝苍手里的提灯照明小块水域。
毕竟白鹿灯就是东林宗人手一把的法器。
深水里的沉浸感很难以言喻,那么寂静又那么冷,如果没有薛凝苍的灯,触目还会是望不到头的漆黑。
“一定有障眼法。”
薛凝苍一边卜算一边观察,“不可能看不到底。”
“最底下难道真有魔物吗?”晏明邪游着游着都游得无聊了,嘟哝着打破了乏味的死寂,“我要是被一座城压在这下面,压个几百年顶多能每年托托梦,我还不如闭眼长眠算了。”
桑岁就想到赵苑莺说的噩梦,还有噩梦里那双下沉的眼睛。
听起来一直都没有闭上。
突然他的思维颤动了一下啊,好像碰撞到冰冷的深水。
“你说得对。”
他停止了水中的游动,静静地翻身仰面,张开双臂彷佛坠落,又被一把拉住手腕。
红色的袖子两相交接。
“做什么?”
晏明邪几乎是瞬间拉住了他,诧异的脸上还带着后怕,尽管这人下一刻又反应过来,立马嫌弃地松手跟他一样仰躺,还翘起腿抱臂枕着后脑勺,“有道理,薛首席看这里。”
桑岁被他弄得哭笑不得,回神望向渺远的光点,倒也不会真的代入那双眼睛,而是干脆什么也不想,收起力气任由自己沉溺。
有什么屏障被穿透了。
桑岁感到自己落进一片湿软的草丛。
湖底被巨大的阵法隐蔽着,形成了深谷般的空洞,但空气仍然弥漫着水汽,让满地的赤红色如同蔓延的雾。
梦境就是如何进入这里的线索。
“凤鸣草?”
薛凝苍首先认出了赤草的形状。
使女所说的珍贵的凤鸣草,沉水别墅后仅有的凤鸣草,却铺满了他们所见的整处湖底。
视野里还摇晃着金色的光。
琉璃般的巨树没有被屏障阻碍,底端的树根就在不远处,若隐若现的材质成了宛如秉烛的光源,里面还有一丝不透明的深色。
“梧桐树。”
晏明邪下意识说。
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他总是会见到梧桐,收养他的来仪城是这样,遇到桑岁的丰陵城也是这样,宗门的后山下同样有树林,路过时一抬头就能看见,等到从春天看到秋天的话,丰盛起来的青绿就会变成金黄。
天然的感知让他只瞥到一点影子,也能认出那是一棵梧桐树。
“这么远你都能看见。”桑岁正在动用灵力,随口回了一句,无果后不再尝试,“我们的灵力被禁用了。”
薛凝苍已然浑身戒备:“我身上还有不少法宝,定当倾力护二位周全。”
桑岁坦然伸手:“那先来两张缩地成寸符。”
可疑的树根过于遥远,失去了灵力法术,徒步过去太过费力。
薛凝苍的存货还是很足的,当真拿出不用灵力驱动的代步法宝,很快接近了显著的目标。
那抹深色随着距离的拉进,显现出了清晰的轮廓,的确是一株真正的梧桐,体型与外界的树木一般无二,但是树干却是浓酒般醇厚的红色,上面扩散的花纹有如禽类的眼瞳。
同时还有一道身影。
那人披着黑袍形态的法衣,袍摆流转着银白的灵纹,细看时是或睁或闭的阴阳眼。
桑岁他们没有贸然靠近,互相交流了眼色后,决定先看这个怪人的举动。
对方正面朝空阔的前方,轻声密语地说着什么,突然间稍稍回头看了一眼,压迫的视线让几人动弹不得,而后消失在一团升起的雾气中。
“按流程来说。”
晏明邪终于能开口说话,“我们要么碰到了搞事情的幕后黑手,要么碰到了有隐情却被误解的大能,但不管哪种都能从传说里的魔物入手调查。”
“你是说她吗?”
桑岁遥遥一指。
就在神秘人之前所对的方向,紫藤花般的女人倚坐树下,荡漾的乌发与衣袍宛如晕染的水墨。她也确实是浸泡在水中,光树的内部竟然充满了水,吞没了梧桐下的女人,一眼望去波光粼粼。
薛凝苍略微思索后上前,手掌触碰了光树外表,然后直直地穿入进去。
下一刻他受到灼烧般拔出了手。
“魔气。”薛凝苍神色凝重,“水里全是魔气。”
“我想——”晏明邪语气缓缓,“你可以抬头看看。”
绝色的女人不知何时醒了,隔着一树之壁,弯了弯瞳色幽深的双眸。
薛凝苍僵硬地大步后退。
不过女人似乎并不能出来,只是如同一尾紫色的鱼,来来回回地浮游了几圈,忽然又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回头时的目光锋利得像尖刀。
那个方向单独站着桑岁。
女人立即游过来,大约是在困惑,微微张开了朱唇。
桑岁心头有了不好的预感。
总觉得这个人似曾相识,而对方也好像,好像认出来他是谁。
可是晏明邪还在这里。
桑岁试图用眼神表示抗拒。
好在女人的眼神一转,看到和他同行的人,又似乎想到了什么,不禁莞尔一笑,蛊惑般朝他伸出了手。
“别看了。”
两人暗地里的风起云涌旁人不能意会,所见无非是女人突然相中了桑岁,晏明邪径直挡在了他的面前,“如果她就是魔物的话,肯定想把你拐骗走。”
晏明邪和他待久了,同样也知道他身上诡异的地方,比如特别招魔物觊觎,这回显然也误想到了这方面。
桑岁松了口气。
但他还是装作被控制的样子,大力地推开晏明邪,扑上去拉住了女人的手。
视野一片颠倒。
青瓦红墙环绕出八扇铜钉门,包围的庭院里赤草离离,凤凰般的梧桐张望着黄昏的天幕。
明明是很寻常的天空草地,却出现在水底的假树里。
“芥子洞天。”
桑岁反应过来。
“是呀。”侧面的一扇门突然打开,女人娉娉袅袅地玩着发丝,门后竟然是北国的雪景,“和外面看到的不一样对不对?”
桑岁谨慎地点头:“前辈是?”
“一个囚犯啦。”这扇门哗地闭上,下一扇门又打开,门后春色如画,桑岁跟着动静转身,那人正悠闲地踱步过画卷,“我叫阿锁,锁笼子的锁。”
桑岁凝固了一下。
很熟悉的句式。
“有什么事?”他跳过了忽悠人的环节,“谈天说地就免了。”
“好冷淡。”正对着的门直直地打开,阿锁说着似嗔似怨的话,眼瞳却如同毫无波澜的古井,身后飘过一盏盏虚籁湖的灯,“仙道的路子可莫要毁在无情人手里。”
“这是因为不熟。”桑岁冷静纠正,“我还是比较有情绪的。”
“小修士就是好呀,比老怪物有趣多了。”阿锁扑哧一笑,“你让我开心便是有缘,有缘便要帮我个忙,出去了若是见到个叫缘愁的,让她一定下来看望我。”
“只是这样?”
桑岁等了等,没听见下文,“前辈费劲地托梦引人来此,只想借此和仙君递声招呼?”
“哪里费劲了呢,既然需要一位仙君来镇压,我每年这会儿托托梦,不是和你们散散步一样?”阿锁笑眼盈盈地反问,“又是什么值得不解的小事呢,我想和她见一面的心思,也和你们想得道飞升一样。”
“前辈还会再扰人清梦吗?”桑岁提出条件,“我是为此而来的,若要为前辈分忧,我也要无后顾之忧。”
“只要你说了就好。”阿锁很是宽容大度,“我瞧得见的。”
“出去之后我会尽快请见仙君。”
桑岁答应下来。
“用不着。”阿锁哼笑,“这会儿她就要找你们了。”
周遭的场景乍然间虚化为水汽,桑岁还未多加留神,就发现自己扑倒在石子小路上。
繁杂的彩色衣摆堆过卵石,赤-裸的足尖从中一闪即没,他撑手上望的时候,珊瑚烟枪正吐出甜腻味道的烟团,素白的卷发飘渺如云雾,呈现的风度好像是慵懒消沉的。
“缘愁,还说你没麻烦绊着。”
大开的重重衣领斜敞出光洁的锁骨,对方随手移开烟枪稍作倾身,优哉游哉的腔调十分悦耳动听,并且明显是染了笑意的成年男声,“但是这个麻烦送来的小麻烦我很喜欢。”
桑岁就看到了那副真容。
尘烟消散后的面孔美得光彩四射,绮丽的眉眼上挑出几分兴致,仿佛一块纠缠在五色丝线里的藻玉。
“我是符彩。”
对方有模有样地扶他起来,“小友姓甚名谁?年方几何?师承何处?家住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