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之若予》柠檬树语

27、危楼

　　第二天下午第一堂考试时，安越坐在车内等冷予时接到了一个电话，是老张的。
　　老张说有家长给他打电话，说冷予爸爸在家闹跳楼自杀，让他赶紧过去看看，当时安越的心徒然咯噔一下。
　　现实就是这样，越不想看到什么越来什么。
　　他到冷家时，就见一众人围在楼下仰头望向隔壁站在危楼楼顶上的冷父。
　　虽说他也不待见冷予的这个养父，但到底是收养冷予的人，再怎么样也不能见死不救。
　　安越二话没说就往楼顶上跑，这种时候绝不能生事，眼看冷予就要高考完了，如果这时候发生了意外，对冷予多多少少都会有些影响。
　　“冷高新。”顶楼平台的铁门被冷高新从里面上了锁，安越摇晃着铁栏高声叫他。
　　“怎么是你？冷旭呢？快叫冷旭来。”转身回看安越的冷高新站在平台的最边沿处，感觉整个人一不小心就会坠落高空。
　　安越不知道冷旭后来的事，只知道那次强迫冷予没得逞便离家出走了，他现在上哪去找冷旭过来。
　　不过他也从冷予之前的话语中知道了冷高新赌博欠债的事，否则那些人不会堵住冷予向他要钱。
　　“冷旭还在路上，冷予也还在高考，你不是一直都想冷予考上清华吗？那这种非常时期你就应该在家里等着他的喜讯，而不是让他分散注意力。”安越一边冷静地控制他，一边在心里思索着该怎么打开锁，“欠的钱，可以慢慢还，但是人没了，就什么都没了，你还没有见到冷旭，还有你妻子，你不为自己，也该为他们想想。”
　　“他们？他们早就想我死了，你们所有人都想我死！”冷高新面目狰狞地笑道，继而又指着安越说，“包括你，死了你好和冷予远走高飞是不是？我就知道你们那些龌龊事是见不得光的，永远都不被人接受，也逃不出来，就像生活在旮旯里的我一样，永远被人指责，永远在命运中挣扎。”
　　安越在他说话间，手不断拨弄着锁，反问道：“那你和冷旭想猥亵冷予又可以见光了？”
　　冷高新的脸色变了变，不承认道：“你胡说！”
　　安越的冷汗开始密密麻麻地往外冒，但他仍表现地镇定自如：“别自己骗自己了，你把冷予养大，你安的什么心，没人比你更清楚了，无非是想占有他，然后让他考上清华沦为你们冷家的赚钱工具。你以为你就高尚了吗？我也是看在你养大冷予的份上不忍心对你见死不救。”
　　他继续道：“你欠的钱，我、冷予、冷旭会慢慢帮你还，你先过来，死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只要你不再赌博，别再继续这样下去，我们就帮你。”
　　他的话其实也只是为了引诱冷高新不再自杀，要想这种人回头是岸，绝无可能。
　　“别骗我了，我的亲生儿子都不管我，何况捡来的儿子。我翻了冷予的所有行李，只有1千块钱，他们现在是要逼死我，1千块怎么够，冷旭每个月也只打一千块回来，你们都是要逼死我，全都想我死啊——”
　　突然，冷高新的脚往后滑了一下，他整个人努力着平衡往前倾倒，吓得楼下一阵惊呼。
　　安越正好用自己的办法打开了锁，想去抓住他，不料冷高新站稳了脚跟，让安越不要过去，再过去他就跳下去。
　　安越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用话术一点一点靠近他。
　　这时，冷旭赶到了，戴着黑色兜帽和口罩气喘吁吁地跑到了楼顶，安越注意到他手上也戴了手套，全身武装得只剩两个眼睛露在外面。
　　“爸，我回来了，你想要多少钱我都给你，我身上有200万，只要你不再这样浑浑噩噩地过日子，不再赌博，我都给你，我全都给你，你别跳！”冷旭失声呐喊道，“你知道吗？我从小到大只是和平常孩子一样，渴望父母的关爱与陪伴，可是你和妈从来都没有给过我，你看看我，我过的是什么日子，可我还是选择活下来了。我只是希望你，只是希望你能好好经营这个家，像正常的父母一样。我不奢求你能赚多少钱，只要你别再弄那些杂七杂八的事，你要多少我都可以给你，你别死，我还想有一个好父亲、好爸爸！”
　　冷旭的声音并没有带哭腔，只是眼泪不受控制地一直往下掉，看得出来，他真的渴望一个正常的家庭，一家四口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可惜，很不幸，他遇不到这样的爸爸妈妈，从小到大都活在家暴的阴霾里，虽然曾经确实想要冷高新死，但真正到这一刻时他竟然想的是让父亲回头是岸。
　　这就是血脉的神奇之处。
　　冷高新心里忽然就有了底气，果然还是亲生儿子好。
　　“真的吗？小旭，好儿子，我的好儿子，就知道你还是为爸爸着想的。”
　　冷旭无力地笑了笑，扭头对安越说：“你可以帮我去拉他一下吗？谢谢！”
　　安越心有疑问，为什么他不自己拉？但也还是点点头，伸手去拉冷高新。
　　“来，过来，爸，没事的，都会过去的，只要你不再赌博，我们这个家都会好好的。”冷旭在一旁试图让他放松警惕。
　　就在冷高新喜笑颜开准备下来时，冷予冲上来喊道：“别管他，让他死。”
　　“冷予，你怎么来了？考完了吗？”安越有些担心他的状况。
　　“放心，没事。”冷予冲他点点头，然后牵过他的手把他拉到自己身后去。
　　冷高新的脚步一顿，又不下来了：“冷予，你这个白眼狼，老子白养你这么多年了，你个狗日的整天就巴不得我死。”
　　冷旭也转身对冷予说：“小予，我们家确实对不起你，可是他到底是我爸，我从小到大就没想受过家的温暖，我也想有个正常的家庭。”
　　冷予心疼地走过来想两手扶在冷旭的肩膀上，却被他躲开了。
　　冷予抓空的手捏了捏，收了回来，说：“好，好，我不碰你。哥，你听我说，我没觉得你们对不起我，相反，我真的很感谢你让我有了家，但是你仔细想想，冷高新为什么要跳楼自杀，为什么要找你回来，无非是想用自杀来威胁你拿钱替他还账，万一他还继续赌博，还打你们怎么办？不要只听他片面之词，你的钱也是辛苦挣来的，不是大风刮来的，你也不容易，不能让他就这么得逞了。有了一次，还有下一次，以后还有无数次，你这样只会让他更加得寸进尺。”
　　“冷予，”冷高新往地下啐了一口，“你他娘的小杂种，你不拿钱就算了，还想教唆我儿子也不管我，草，你良心被狗吃了吗你。”
　　安越听到冷高新骂冷予的脏话，不由得皱了皱眉，冷予像是明白安越心中所想，抢在他前面开口：“没良心就没良心咯！你不也没良心吗？我哥的钱你说拿就拿，还真是手到擒来。他在外面累死累活地赚钱，你在家悠闲悠闲地打着牌，偶尔偷拿一下我的包，还玩一出自杀的游戏，还真是精彩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拿了我书包的1千块钱，那钱还是我借的，没管你要就不错了，还来这出。”
　　“他要是真跳下去了怎么办？”安越低声问他。
　　“不会，他不敢，他死或不死对我也没什么关系，我倒希望他死了干净，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早死早超生！”冷予无所谓道。
　　“小予！！”冷旭隔着口罩呵斥道。
　　“哥，我知道你从小就是个好孩子，否则也不会拉我一把捡我回家帮助我学习了。”冷予说，“我知道，你也孝顺，可你不能愚孝，他这样的人你越怕他死，他就越敢威胁你。”
　　冷旭忽然仰头笑道：“可是我就要死了。”
　　他望着天空顿了一下，再平视着冷予说：“小予，我患了艾滋，活不长了。”
　　冷予的神情刹那间凝固了，随即笑了笑：“说什么傻话呢，就算是冷高新死了你也不会死。”
　　只有安越在一旁静默着，他从冷旭方才的一切举动结合来看，也只会是这个可能。
　　全身包得严严实实，渴望父爱却又不肯伸手拉他，也不让冷予触碰到他，恐怕是不想传染给我们任何一人。
　　“小旭，你真的得艾滋了？那你钱呢？是存在银行卡的吧？”冷高新问。
　　听到这句，安越不由得对冷旭说：“你看你所谓的亲生父亲，你渴望的父爱，在得知你生病的时候，第一时间不是关心你的身体你的病情，而是担心钱是不是存在银行卡里，生怕传染给了他。这样的人，怎么配当你的父亲，我要不是看他收养了冷予的份上，我今天就不会出现在这，真的太令人心寒了。”
　　冷予的心思却不在他俩的话上，不可置信道：“哥，你说的是真的吗？你骗我的对不对？怎么可能？你……这不可能，你肯定是骗我的，你就是想让我救他才故意这么说的。”
　　“我没骗你，上次你给我打电话我就已经去检查了，只是还没有拿结果。”冷旭说，“刚开始的时候我自己隐隐约约就开始怀疑了，直到结果出来，更加证实了我的想法。”
　　“不可能，这不可能！！”
　　安越感觉到冷予的情绪不对，就环着他肩，把他拥在怀里，以示安慰。
　　“小旭，那卡呢？卡呢？”冷高新问，“你真的得病了？谁叫你在外面乱搞了？那卡有没有被感染到？”
　　“都这时候了，还在关心卡，冷旭到底是不是你亲生儿子？”安越对于冷高新真的非常失望，如果说他只是对冷予这样，也尚可理解，毕竟不是自己亲生血脉，他这样的人也不会对任何人怀有感情，可冷旭是他的亲生儿子，却对他不管不顾，一直关心卡有没有被感染，钱能不能取出来，一个合格的父亲不是应该关心儿子的身体状况和病情的严重程度吗？
　　冷予转头暼了冷高新一眼，那一眼看得他直发怵，似是刀刃想把他开膛破肚一般。
　　“你别过来，你再过来一步我就跳下去。”冷高新见他往自己这边过来，一时慌了神。
　　“你倒是跳啊，你有本事就跳啊！”
　　“别以为我不敢，你别逼我。”
　　冷予冷笑一声，丝毫没有停住脚步的趋势，就在冷高新想往下跳时，冷予一把逮住了他，还没等冷高新反应过来，就被冷予按在地上狠狠揍了一顿，毫不留情。
　　这样的冷予，安越还是上次晕倒前打群架见过。
　　简单来说，就是很可怕，可怕到让人不敢靠近他，眼神凶狠，面部冰冷若霜，仿佛可以把人瞬间捏死。
　　“小予，其实我是恨他的，我知道他不配做一个爸爸，也不配做一个丈夫，可他毕竟是生养我的人，最后再拉他一把，以后随他死活，至少我良心过得去。”冷旭心冷死灰地说，“我也死而无憾了！”
　　冷予沉默不语，一拳比一拳更狠，冷高新口吐血沫，嘴里还在说着：“有种你就打死老子。”
　　“不劳你废话。”冷予的眼神依旧闪着火光。
　　“冷予，别打了，再这样你会打死他的。”安越过去把他用力拉起来抱住他，“他死了没关系，你怎么办？我怎么办？”
　　听见这句后，冷予血红的眼睛慢慢恢复了清明，紧紧地抱着安越：“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还是摆脱不了这个家，我不想我哥出事……”
　　“没事没事，还有我呢，有我陪你着你，会没事的。”安越轻抚他的背，安慰着他。
　　“想摆脱我，那我们就一——起——死——”冷高新使出浑身解数，趁其不备，用力踢了安越一脚，再把不知从哪拔出来的刀架在冷予脖子上，冷予反抗的动作顿时不敢轻举妄动。
　　冷高新一步一步缓慢地往后退，威胁道：“别过来，再过来我就杀了他！”
　　“爸！！”冷旭怒吼道，“你怎么能这样，他是我弟，是你儿子，你就这么忍心杀了他吗？”
　　正在此时，接二连三的警笛声响起，就像是救赎的音乐一样，但丝毫没有让安越的心放松下来。
　　“冷高新，你别往后退了，你看看我们，我们刚刚还想救你来着，你就这么没有良心杀你亲手养大的儿子吗？”安越的冷汗布满了整个额头，那可是他前几天才确实了关系的另一半，“冷予他并不是想伤害你，他只是气不过你这么对冷旭。”
　　“来，把刀放下。”安越的视线一刻也不敢离开冷高新手中的那把水果刀，生怕他一不小心就割破了冷予的血管，或者拖着冷予一起往高楼坠去。
　　危楼本身不高，8层的高度，但人却是肉身，摔下去必死无疑，安越不敢冒这个险，冷高新救不回来没关系，冷予不行，他再也接受不了冷予离自己而去了。
　　上次认错人已经让他感受到那种绝望，他不想再亲身感受一次。
　　“你别和他说话，他是怎样的人我再清楚不过了——”
　　“闭嘴，”冷高新手中的刀刃一紧，冷予脖子上的血开始渗透了出来，流下锁骨处，“冷予，这里轮不到你讲话，安心做你的人质，不然就拉你一起下地狱！！”
　　“冷高新——”安越的心狂跳不停，担心冷予有任何闪失，“警鸣声你听到了吗？警察马上就要来了，杀人犯法，你不仅会坐牢还会被枪毙，有什么事我们都可以商量，你不是要钱吗？我去凑，需要多少，我凑给你，求你不要伤害冷予，求你了！”
　　“安越……”冷予情不自禁呢喃了一声，他从未想过安越爱自己已经爱得这么深了……
　　“爸，你不就是想要钱吗？我给你，我这就给你。”冷旭慌张地从衣服内袋中掏出一张卡放在地上，“这张卡里有两百万，你去取，把刀放下好吗？有什么事情我们好说好商量，小予也是你一手养大的孩子，你就这么下得去手吗？”
　　“小旭，爸爸也是走投无路了，我欠得太多，又没有钱去还，除了死就是想办法弄到这钱，现在只有你能帮爸爸了，你的病爸爸以后想办法给你治，你先把卡踢过来，踢过来我就放了冷予。”冷高新善于伪装，说这话的时候立刻面露出可怜人的姿态，让人心生不忍。
　　如果说冷旭刚刚听了安越和冷予的话还有所犹豫，现在人命关天，马上就做出了决定，把卡踢到冷高新的身边。
　　“不许动。警察。把刀放下。”这时，一群警察从楼梯处冲了上来，让冷高新准备去弯腰捡卡的动作顿时直了起来。
　　“别过来，过来我就杀了他。”
　　“劫持杀人可是死刑，你可想清楚了！”为首警察说，“我们接到报警说是有人想跳楼自杀，没想到还是劫持人质跳楼，这罪名可是重罪。人质没事还好，三五年的就放出来了，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够你在牢里蹲一辈子了，你可想清楚了！”
　　“警察同志，我想得可清楚了，”冷高新往后看了一眼高空，“大不了，拉他跟我一起死，有我儿子陪伴，也挺好。”
　　安越：“冷高新，你不就是想要人质吗？我跟冷予换，你把冷予放了，挟持我，你看我柔柔弱弱的，一看就比冷予好要挟。”
　　“你哪柔弱了，妈的，欺负我眼盲吗？”
　　“不不，我哪都柔弱，你看，我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绝对是人质的料。”安越也是急疯了，完全忘了他前世记忆回归后，整个气质都比以前好太多了。
　　当老师时虽提不起柔弱，却也是一个老老实实的书生，气质确实没有现在好。
　　警察为首之人低声对旁人吩咐道：“以人质为重，必要时击毙持刀之人。”
　　“是！！”
　　“爸，”冷旭咚的一声，跪在了地上，哽咽道，“求你放了小予，我可以当人质，反正我迟早都是要死的，只要你能放了他，我做什么都可以。”
　　“好啊，竟然你们两个都争着当人质，那我就成全你们！！”冷高新突然发力使劲圈着冷予，然后猛地往后一倒。
　　同一时间，枪声响起，冷高新被击中一枪，冷予用力反抗，却不料本来就站在边缘处的双脚因为动作一滑，双双往下坠去。
　　安越和几个警察急忙冲上前去想拉住冷予的手，却抓了个空，亲眼看着冷予和冷高新一起坠落高空。
　　“冷予——”安越的声音响彻云霄，回荡在天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