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泗泪》子因心

9、芮姬的秘密（下）

　　完璧之身怀孕，本就是一件奇异的事情，但自古有“圣人无父”之玄说，周朝始祖后稷便是其母姜原踏巨人脚迹感念而生。因此，褒国王室对兰芮怀孕之事并不觉得可怕，褒后甚至觉得，这是天降大任于褒国，兰芮肚子里怀的孩子必将称霸一方。

　　但褒王却深感忧虑，因为祀年殿发生的事，他还历历在目，当时他亲眼所见那奇怪的黑影窜到了兰芮的脚下，之后便不见了，再之后宫里便传来王后生子的消息。

　　从当时宣王陛下及司天台官的神色来看，都以为黑影窜去了王后那里，所以对小王子的出生抱有厚望。但是，如今宫里却传来消息，小王子的命格有异，那是否意味着，司天台官已卦象出黑影另有去处？还是说，那黑影并非吉祥之光。

　　褒王为此忧心忡忡，但却无法言说，只能下了死命令，兰芮幽禁宫里，就连几个贴身伺候的侍女也不得踏出兰苑半步，除了褒王褒后再无人能踏足。

　　九个月后，兰芮临盆，哥哥姒珦悄悄的送来一个稳婆，接生下一个女婴，那女婴的五官咋然一看极似兰芮，仔细看时，周身似乎带着些独有的气息，微眨的眼睛极具灵气，仿佛能说话似的，十分惹人怜爱，更特别的是，这个女婴的左手手心有一颗麦粒大的红痣。

　　听到这里，我用右手摩挲着我左手心的红痣，既惊讶又些许兴奋的说：
　　“所以，我真的是你的女儿？！”

　　与此同时，让我想起阿娘的话，我是在黑河边被捡到的，嘴里不由自主的嘀咕了一句：
　　“所以，是你把我丢在了黑河边？”

　　“不…孩子…这不是我本意…”
　　听到我的话，兰芮王姬放下了手中的藤木，用双手抓住了我的手，眼含热泪的看着我，眼中尽是悔意和不舍。

　　“生下你之前，不知从哪里传出一个谣言，惹得宣王大怒，连带着我们褒国跟着一片混乱，我父君又生怕我从宫里回来后怀孕的事情被发现，故而心力交瘁卧病不起，于是把褒国托付给了我哥哥姒珦，也就是如今的褒王，不久后他就去世了……”

　　说到这里，我的母亲兰芮已经泣不成声，我赶紧回握她的双手，说道：“我不怪你，真的，这些年养我的阿爹阿娘待我极好！”

　　“不，孩子，母亲对不起你，你听母亲说……那年，我在周王宫……”

　　十四岁的年纪，已是情窦初开了，常常宫规或宫务事毕，熄灯休息前的空隙时间里，仕女们都是三五结群的聊天嬉闹，而平时文静少语的兰芮，总会悄悄的一个人溜到御花园的某个角落，风清月明的时候抬头赏月，漆黑无月的日子就借着宫灯嗅花香。

　　时间如流水，一晃就半年过去了，一起来的小姐妹们都有了各自的奋斗目标，每天学习完了，就游走于各宫活动交际，唯独兰芮每天依旧来御花园悠然独处。

　　这是又一个月色俊秀的夜晚，兰芮抬头望月时，突然的墙头多了一个白衣飘飘身材俊逸的男子。

　　之后的每个月圆之夜，兰芮都会碰到这个男子，起初她都默默的躲在角落悄悄的看他，月光洒在他雪白的衫衣上，衬得他像一块美玉般晶莹剔透，有风吹来时，兰芮都深怕他被风刮走了。

　　直到父王来接她走的前一个月圆夜，白衣男子从屋顶飘然而下，落在她的面前。
　　“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兰芮……”
　　兰芮有些不知所措，迷失在一张俊逸面孔下。

　　“你我有缘，送你一个东西……”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块帕子，递给了兰芮。
　　兰芮迷迷瞪瞪的伸手接了过来。

　　“保管好此物，对你大有裨益！”
　　说完此话，那男子又飘然跃上房顶然后离去。

　　“唉……你是谁……”你叫什么名字？待兰芮回过神时想询问时，人只剩下一个白色的影子在月光下，仿佛天外飞仙。

　　难道真是神仙？兰芮有些恍惚……在看到手中的丝帕，才又确定刚才是真的，她打开帕子，里面是一块雕刻有型且带有图案的藤木。

　　自此，那块藤木便被兰芮一直贴身收着。

　　时隔不到一月，褒王便来接她回去，她正嗟叹再也见不到他了，谁知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在宣王陛下让褒王跟着一起去祀年殿祈福的前一晚，她做了一个梦，梦里他说“我在祈年殿等你！”。

　　那天，她随侍等在殿外，左顾右盼，从房顶到墙角，却怎么也没发现他的身影，突然屋顶传来一阵巨响，她收回张望的眼神，却看见殿里蹿出来一条乌黑似蛇的东西，直逼她的脚下，她吓得连连后退，但是依然避无可避。

　　然后她亲眼看着那黑影沿着她的脚跟附上身来，随即消失不见了，不见了……

　　她当时吓傻了，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觉得骇人…

　　听到此处，我拿起桌上的藤木端详，藤木上的图案是一条蛇，于是我大概明白了，那个白衣男子应该就是昆仑山仙使，而那条黑影则是我在投生。

　　“那后来，你有再见过那个白衣人么？”我一边摩挲藤木，一边好奇的问。

　　“没有，我再也没见过他……我也无脸再见他，后来当天夜里就被带离了周王宫，回来后一个月便被发现怀孕了。快到你出生之时，正流传一个谣言……”

　　大概在姜王后产下小王子半年左右，镐京城就传唱一首歌谣“月亮将高升，太阳将浸没；那卖桑弓、箕箭袋的人，就是使周国灭亡的人啊。”（出自《国语·郑语》）

　　天子宣王陛下听得此歌谣，十分震怒，然后全国的抓捕卖桑弓、箭袋的人。因为褒城远离镐京，很多人都躲到了这里来，褒王又不忍心把这些人赶走，不久后，传到宣王陛下耳里，惹得其震怒。

　　胆战心惊的褒王由此便病倒了，还未等到兰芮生产便去世了。临死前对姒珦说：“照顾好你的妹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老褒王的去世平复了宣王陛下的怒火，但并未减轻对褒国的打压，兰芮觉得这一切，都是因为这莫名其妙的女儿，便在生下后的第五天，狠心的抱出城去扔到了河边。

　　她还记得，那天，也是一个月圆之夜，她穿着一袭素衣，头戴斗笠，把孩子藏在怀里，在侍女梦姑的安排下，到了城外的河边。

　　她把孩子抱在手里，坐在河边待了一个时辰，最后把孩子放在准备好的木盆里，当看着水带着木盆飘走时，兰芮咬牙扭头走了。

　　她和梦姑离开不久，河边便出现了一白衣男子。如果兰芮心软回头看一眼自己的孩子，或许就能再见到自己梦里常思念的那个人了。可是，她并没有……

　　白衣男子像仙子一样，双脚立于河边的树尖上，时刻关注着木盆的动向，当木盆遇到阻碍或者面临颠翻的时候，他就飞下来帮助一下，就这样，木盆一路顺利的飘到了黑河边，直到遇到一对卖芨弓箭袋的夫妇。

　　当然，兰芮走后的事情，她并不知道，这些都是我通过她的描述，慢慢的记起来，好像一直有一个白衣男子护送自己。

　　只是，我记不清他的脸，不知道他到底长什么样，他到底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