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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渭水女儿(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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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除了跟着郭医师游走在各个茅屋,一得空,我就会在黑河边茅屋的尽头坐一坐。
因为每天都不停的涌来更多的人,茅屋也就越建越多,我发呆小憩的地方就越来越往外延伸。
每次有新来的人,我总是忍不住会上去问一问,有没有从寒溪河边来的,有没有见过我的阿爹阿娘。
每次都会很失望,每次孟嬷嬷都会宽慰我。
“姑娘,你父母肯定还在,没往黑河这边来,就去了渭水的另一边儿。”
有时候郭医师也会说:“阿泗,你父母一定活着!”
这已经是我到黑河边的第十天了,雨已经没再下了,“地动”的余威逐渐平息了,来这里寻求帮助的人也逐渐少了,连黑河的水也平静了许多。
我协助郭医师给伤者上药换布带,当完成当天的最后一人后,我和郭医师都同时呼了一口气,两人很有默契的收拾完药箱,然后漫步出了茅屋,往外围走去。
我们走到茅屋最外面,我平时喜欢站的地方,看着远处的黑河水和河边生机盎然的树木,仿佛大地又活过来了,之前的劫难似乎未曾发生似的。
我正沉浸在眼前一片祥和的景象中,突然,旁边还在修建的茅屋边传来了对话声。
“如今这地动也不再发威了,黑河的水也平缓了,这次的天怒应该结束了吧……”
“应该快了吧,这老天爷惩罚天子,受罪的却是我们这些平民……”
“我们这有个避身之地是算很好的了,我来的路上碰见一个先生,他说寒溪河那边可惨烈了,河边的两座山合二为一,地凹了一个大坑,那寒溪河的水都一下子吸进了那个坑里……”
“这么严重的么?那他怎么逃出来的,怎么没跟着你到这里来……”
听见寒溪河三个字的时候,我扭头就奔了过来,另一个人的问话也就没能得到答复,便被我的声音打断了……
“阿伯,你是从寒溪河来的?”
“啊?……呃……不是,我不是从寒溪河来的,我只是遇到过一个寒溪河边来的人。”
被问话的人很是错愕,我能从他眼神中觉出有些莫名其妙。
“他长什么样?他旁边是否带着他的妻子?”
“呃……这……”那人有些被问懵了,不知如何作答。
“这位姑娘是从寒溪河来的,和父母走散了,所以一听见寒溪河,就想打探一下父母的消息,烦请阿伯仔细想想……”
郭医师用温和的眼神安抚着那人,示意对方不用惊慌。
“噢……是这样啊……可怜的孩子……”旁边那人一脸同情的看着我。
“啊,这样的啊,容我仔细想想……”那人认真的思索了一下,继续说:“对方是一个人,长者一脸络腮胡,脸上还有一个疤……至于旁边是否有他妻子……”
“那便不是了,我阿爹脸上没有疤……谢谢噢……”
不等他说完,我打断了他的话,道完谢后,怏怏不乐的往刚才站的地方走去。
郭医师没有跟上来,他追问了另一个问题:
“你刚才说,寒溪河那边凹了一个大坑,所有的水都吸进去了?”
“呃,那位先生是这样给我说的,他说他也是远远的看见,突然地上像张了一个大口,觉得太邪乎了,他怕那水吞进去后又反泄出来,所以一路狂奔的逃走了……”
“那他咋不跟着你往这下游黑河边来呢?”旁边的那个人问。
“我也不知道,他说的是,水往下流,如果反泄了肯定往这边来,这边不安全,他去了另一个方向。”
“但我看着黑河水现在这么平缓,应该是不会有什么影响的了……而且离这里好几里地……”
郭医师没有继续问了,留下那两人继续闲扯,他默默的追上了我,然后超过我,往黑河边走去。
我看他不作声,似乎发现了什么,觉得很好奇,也跟了上去。
此刻的黑河水,很是平静,仿佛一个熟睡的婴儿。只是……只是那河水甚是浑浊,水里的鱼儿使劲的挣扎翻腾,想要换地儿喝一口干净的水,但是翻来翻去都依旧在这泥浆水中。
看着翻腾的鱼儿,让我想起了“地动”那天寒溪河的鱼儿,我的心里莫名的不安。
“郭医师,这水,似乎有些不同于前几日……”
“是,这水过于平静,水质比前两日更浑浊,莫非上游被截断了……”
郭医师伸手摸了摸河水,一脸沉重的回答我。
“被截断了,那以后此处就没有河流了么?”我脑海里突然想起刚才那大哥的话,寒溪河的大坑……
“事情没有如此简单,如果上游被山石截断,自成一湖,上边不继续下来水,倒也罢了,如果还有其他水流进去,湖则装不下会满溢而出,那么……”
“那么,黑河将会面临着突发的未知的洪水猛兽,如果这个河道能承受住倒也罢了,否则连着整个河道周围都将会被吞没……”
郭医师的意思,我一下子就明白了,这得多亏了这些年跟着我阿爹阿娘游历在渭水河各国间,见识了一年四季各类河道的水流情况。
但郭医师似乎没想到我一点就透,看我的眼神又带着些第一次见我时的那种光,穿透人的那种光,让我浑身又不自在起来,我赶紧找些话来说。
“那现在怎么办?通知大家赶紧搬离这里么?”
“此时让大家即刻搬离这里,根本就办不到,一是这里住的人口这么多,而且大部分是伤员行动不变,二是此次的‘地动’让各地都支离破碎,一时就找不到合适的宽阔的地方来安置……”
郭医师的话还未说完,一个人从茅屋方向跑了过来,一边挥手一边喊着。
“公子……公子真是让我好找!”
来人是一个身着灰色布衣的年轻小哥,我仔细一看,这不是郭医师的侍从么?
虽说自从我跟着郭医师当辅助后,他就经常被分配干其他事情去了,不过人还是记得的,他这么着急的样子,似乎有什么大事。
“阿岩,可是有什么事?”
阿岩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竹筒,郭医师接过来后,掀开竹筒的一段,从里面掏出一卷布,上面似乎写了字。
我只见过竹简写字的,还从未见过用帛布写字的,郭医师居然用帛布传送书信,这家底应该很丰厚吧,我有些好奇,好想探头去看看帛布上写字是什么样子,但我觉得这非常不礼貌,我就只好盯着郭医师看。
只见郭医师看着看着,眉头就紧蹙了起来,等他看完后,他把那布塞进了胸口衣服里,把竹筒还给了阿岩。
“你去收拾收拾行李,我们今晚就离开这里?”
阿岩听完吩咐就走了,留下我不知所措的看着郭医师,这就走了?不管这里的人了?我呢?我怎么办?
郭医师目送阿岩离开后,转头看着我,嘴唇微抿,眼神有些意味不明,似乎在思考怎么给我说,我深怕他丢下我不带我一起走,我赶紧一脸可怜兮兮的望着他,并小声的问出我的心声。
“郭医师,你走了,这里的人怎么办?”还有我怎么办?不过这句我没说出来。
“这里,我自会找人来处理,寒溪河那边,我也会派人去看看情况,至于怎么处理,是我一人办不到的,这需要王室的协助。”
“你,愿意跟着我一起走么?”
我终于等到这句话了,虽然我和郭医师认识不过才十天,可是在这人生地不熟的黑河边,他却让我觉得十分信赖,既然找不到父母,我接下来的日子定然会是新的开始。
而郭医师的出现,必然有他的道理,我只需要好好跟着走就行了。
“我,可以么?”我怯生生的,带着小心翼翼的神情,一定是让郭医师于心不忍,他重重的点了点头。
“太好了,太好了~我还可以继续给你当助手~”
我兴奋的原地转圈,一边转,一边手舞足蹈的跳了起来。
而一向很少笑的郭医师,估计是见我跳的太傻,居然嘴角挂出了浅浅的笑意。
“那我也回去收拾行李去了。”
为了让自己不显得更傻,我跳着跳着就往茅屋方向跑了,我才不管呢,觉得傻就傻吧,只要让我跟着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