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盒》时与古

1、烟火人间

　　“我见过无数形形色色的人，你听过太多灯红酒绿的故事。我们融为一体，就是烟火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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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大少爷毅然放弃家族集团继承人的身份，跑去林海市当一名出租车司机。

　　亲戚朋友百思不得其解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的回答是：公子爷当腻了，下乡体验一下生活。

　　林海市坐落于中国东北，一个十八线的小县城。这里没有叫车软件，出租车六块起价，绕林海市一圈不过百元。
　　“你好，去哪儿？”江野按下计价器对上来的乘客说。
　　“暗色酒馆。”乘客道。
　　“新开的？在什么位置？”
　　“世纪广场那儿。”

　　五分钟后，车停在了暗色酒馆门口。
　　乘客付钱下了车，江野却并未急着动车。
　　他抬眼看了看这个小酒馆，牌匾上只有一个“暗”字，门的上方挂了一盏暖黄色的小灯，门旁边是可以一览无余店内陈设的落地窗，窗边有一个小窝，一只肥大的橘猫懒洋洋的趴在里面。

　　江野挑了下眉，对这个新酒馆有点兴趣。他看了下时间，晚上十点整。
　　今天就早些收车吧。

　　他把车挪了一点停在路边，让开了酒馆门前的路。下车撸了两把那只橘猫，它倒是不认生，蹭着江野的手喵喵叫了几声。推开酒馆的门，想象中穿刺耳膜的DJ音乐并没有到来，取而代之的是柔和的轻音乐。
　　刚刚的乘客坐在沙发上，江野冲他点了下头，算是打过招呼。

　　服务生刚刚在门口看到他的车，还在嘀咕一个出租车司机不跑活过来享受什么生活，抬眼就看到一位二十五六穿的人模人样的男人走过来。
　　男人细长的手指轻轻敲了敲吧台，看了看墙上酒柜里各种调过的五颜六色的酒，“推荐推荐。”
　　服务生盯着他愣了片刻，随后推了几个两位数的鸡尾酒。
　　一个开出租的能有什么钱。

　　江野垂眼看着酒水单上的各个名字，“你们这儿酒的名字都是谁起的？”
　　服务生答的随意：“我们这儿的酒都是调酒师自己研究调出来的，名字也都是他们起的。”他拿起酒杯随意的擦着，抬眼问面前的男人：“喝点什么？”

　　“这个，”江野指了指酒柜最上方单独站在一层的酒，“暗。”

　　年轻的服务生看了他半天才憋出来一句，又像是在寻找措辞：“呃……先生，这是我们酒馆最贵的酒，您确定……”
　　“直接报价。”江野打断他。
　　“五位数。”服务生回答的很隐晦，又指着一个比普通酒杯要小一圈的杯子补了一句，“一杯。”
　　江野撇了一下嘴，心说这小破地方的酒还真敢要价。

　　服务生理所当然的以为他觉着贵，刚要推荐给他别的，就见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支付宝。”

　　服务生脑袋空白了一瞬，刚刚到嘴边的话也被硬生生憋了回去。他拿起对讲机说了句“老板下楼”，然后对江野硬挤出一个商业假笑。
　　片刻后对讲机里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语气里带着点好奇：“稍等片刻。”
　　没过一会儿从转角处的楼梯上下来一个男人，江野这才知道这酒馆有二楼。
　　男人看起来与他同龄，穿着深灰色的半截袖，下身穿了一条黑色运动裤。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蓝光眼镜，乍一看本是又酷又干净的人，却因为头发稍长而把刘海扎成一个冲天辫硬生生的搞出了反差萌。

　　江野挑了下眉，这男人的长相竟然有点符合他的审美。

　　服务生口中的“老板”在他面前站定，深处白暂的手，
　　“迟青，暗色酒馆老板。”
　　江野把手握上去，发现对面的手有些凉。
　　“江野。”

　　“上楼吧，给你调酒。”迟青收回手，冲服务生点了点头算打招呼。
　　“你调？”江野跟着他往楼上走，有些好奇。
　　“是的，”迟青回头冲他笑了一下，“恭喜这位先生选中了本店镇店之宝，老板亲自当调酒师并取名的酒。”
　　江野被他这一笑定了一下，发现这人还真挺帅。

　　整个二楼像个小房子，只不过除了淋浴间外都是没有隔断的，灶台和床都摆在外面。楼梯左拐便是一个小型的调酒台。“随便坐。”迟青进入调酒台里面，江野坐在外面，两个人面对面。
　　“你这儿是新开的？”江野问他。
　　迟青摇摇头，拿出调酒器，“开了有两年了，位置比较偏，除了老顾客没有多少人来。”说到这他抬头看了一眼江野，“也挺有缘分的，这两年里虽然好多个人问过‘暗’，但是没有几个买的，你是第二个。”
　　江野不懂酒，只看他把各种酒往里倒，好奇心驱使他问了一句：“第一个是？”
　　迟青手顿了一下，笑着拿压汁器压了半个柠檬汁进杯子，轻声道：“前男友。”

　　江野有些尴尬，“不好意思。”
　　“没事儿。”迟青拿起摇壶摇酒。
　　江野看向他，许多调酒师做这个动作他都会觉着傻，但是迟青给他的感觉却是很帅。
　　摇酒是个体力活，他能看到迟青胳膊上的被衣服挡了一点的肌肉。
　　他又看了看肌肉男头上的冲天辫，没忍住笑了一下。
　　迟青被他这一笑弄的有点懵，问他怎么了。
　　江野答：“没怎么，觉得你的小辫很好看。”
　　迟青放下摇壶要伸手摘皮套，“我说我忘了你信么。”
　　“哎别，”江野笑着阻止他，“真挺好看的，可爱。”
　　迟青也被他说笑了，“我一个快奔三的男人竟然被说可爱。”
　　“多大啊你？”江野问。
　　“27了。”迟青说。
　　江野挑眉：“看着不像啊，我以为还得比我小点呢。”
　　迟青投去询问的目光。
　　“25。”江野说。
　　两个人又聊了一会儿，门外的那只橘猫慢悠悠的上来趴在迟青脚边。
　　他把调好的酒倒进杯子拿给江野，又弯腰抱起橘猫，拿着它的抓向江野晃了晃，“打招呼。”迟青对猫说。
　　“喵呜。”它懒懒的应了一声。
　　“真可爱。它叫什么？”江野握了握它的爪子，肉肉的。
　　“小青。”迟青抱着它出了调酒台，坐在江野旁边。
　　“那你是白娘子喽？”江野笑着说，喝了一口酒。
　　迟青也笑了一下。
　　柠檬味里带了点微甜。
　　“不错啊。”江野有点意外。口感细腻，洋酒的那股冲劲还没发酵，口腔里已经被淡淡的奶味包围。
　　“自己瞎鼓捣的。”迟青说。

　　“谦虚了，我不懂酒但是也喝过不少了。加个微信？把钱给你转一下。”江野拿出手机，想着刚才还打算用支付宝里老爸的卡付账，这会儿因为美色只能自己掏钱。

　　“可以，钱你看着转吧。”迟青扫了他的二维码。
　　“嗯？不是五位数吗？”
　　“那都是说出来吓唬人的，这小地方没有人会因为一小杯酒花这么多钱，如果有，那不妨交个朋友。”迟青笑着说，“谁不想和有钱人交朋友呢？”
　　江野知道是玩笑话，“我可不是有钱人，就是个开出租的。刚拉个乘客来这，看着店面挺吸引人的就想着进来喝一杯。”
　　迟青却没在意他的职业，“这也没代驾，你这喝了酒怎么开车？”
　　江野想了一下，“车放这吧，我走回去，明天来开走。”

　　酒劲有点后上头，他突然觉着脑袋有些晕。配上店里的轻音乐，有些昏昏欲睡。
　　江野起身打算走，模糊的听见迟青的声音，
　　“这酒后劲大，你可能还没到家就趴路上了。”
　　他摆摆手，打算说没事，又听见那人好听的声音，仿佛吸住他的脚步不让他再迈出半步。
　　“睡这儿吧。”

　　江野是被渴醒的。
　　嗓子干的要命，坐起来发现脑袋也疼的要裂开。
　　好长时间没喝酒了，这种酒后的感觉突然让他有点怀念。屋子里并不黑，窗帘没拉，外面星星点点的灯火映照进来。

　　“醒了？”
　　虽然他没断片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可还是被这一声吓了一下。
　　他转头看向旁边，迟青盘腿坐在沙方上，腿上搁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屏幕的光映在男人脸上，把立体的五官照的更分明。
　　“嗯。”江野嗓子有些哑，“有水吗？”
　　迟青起身把电脑搁在茶几上，给他倒了杯水。
　　“谢谢。”他接过水大口喝完。摸出手机看了下时间，“三点了还不睡啊。”他问迟青。
　　“楼下还有客人，这个点还在的就是不醉不归了，怕出什么情况小陈应付不来，我就没睡。”迟青说。小陈是楼下服务生。
　　“你这老板当的真贴心。”江野也没了睡意，索性和江野聊了起来。
　　“反正白天不开门，大把的时间睡觉，熬这一会没什么的。”迟青问他，“你不睡了？”
　　“醒了就睡不着了，从小就这样。”江野脑袋还是有点疼。“我在你这赖一会儿，天亮再走不介意吧。”
　　“没事儿，不走都行。”迟青笑着说。

　　江野想起酒钱还没付，拿出手机点开微信。
　　迟青的头像是小青窝在沙发上，眯着眼睛懒懒的晒着太阳。
　　微信名字叫暗色。
　　“还没问你呢，这酒馆的名字从何而来啊？”江野说。
　　“我很喜欢世俗的生活状态，就想着开个酒馆看看这些人的喜乐悲欢，但是不太喜欢热闹的地方，觉得吵，所以就起名叫暗色。”迟青说。

　　“我跟你差不多，不瞒你说我开出租完全就是体验生活，家里有钱但是我不想接触那些太过于商业化的人，懒得去揣测别人也不想参与勾心斗角的关系，小时候难过了就爱打个车让司机随便开，也不管人家爱不爱听，巴拉巴拉说一堆烦心的事儿。现在想想当个司机也挺好的，一个乘客一个故事，有的人不愿意说，有的人也会跟你聊上几句。比起那些尔虞我诈，我更喜欢这些琐碎的生活日常，很舒服。”江野意识到自己说的有点多，怕打扰到迟青，抱歉的笑了一下。

　　迟青点了根烟，点了点头：“是差不多，我开酒馆就是想听这些人故事，有时候小陈跟我学顾客说的事儿，我都很爱听。可能是自己的人生太平淡了，反而羡慕那些能讲出跌宕起伏故事的人。”

　　江野笑了一下，把迟青的微信备注改成了“迟老板”。点开转账脑子一热发了5200过去。
　　迟青手机震动了几下，打开手机看到了坐在旁边的人发的消息。
　　-江野：酒钱。
　　-江野：5000是酒钱，200是小费。
　　-江野：很高兴认识你，迟老板。
　　迟青笑了一下，江野出现了错觉，竟然觉得这一笑有点宠溺。
　　-迟老板：也很高兴认识你，江师傅。

　　—

　　那天江野是上午走的。
　　酒馆打烊了之后他又眯了一会儿，上午起来跟迟青和小陈吃了口饭就去拉活了。
　　一楼有个小房间，是小陈和调酒师的宿舍，但调酒师基本不在这住，就变成了小陈的屋子。偶尔也会让几个喝的烂醉的顾客留宿一宿。
　　这小地方白天酒驾差的不严，江野本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喝酒后24个小时绝对不开车，可碰到迟青后就变了卦。

　　那天起两个人就保持着一种不可言说的暧昧关系。江野的出租车上贴了一个牌子，上面写着“晚十点到十一点期间去暗色酒馆免费”的字样，乘客问他他就说朋友开的店帮他招揽一下客人。
　　这是迟青不知道的。

　　偶尔把客人拉到酒馆后他也会进去买杯柠檬水喝。付钱的时候小陈坚决不要，非说什么VIP客户喝柠檬水不要钱。
　　殊不知是老板交代过不管他喝什么都不让收钱。
　　这是江野不知道的。

　　记得第一次去酒馆的那会儿是初春，现在已经是夏末了。

　　江野的微信又收到一笔巨款，据老妈说是集团运营的还不错，给他发点零花钱。
　　搁以前他会觉得收了也是被他浪费，干脆直接退回去，这次他却点了确认收款。
　　毕竟在追人嘛。
　　这几个月他一直忙着照顾酒馆那边，没事就跑到酒馆找迟老板聊聊天，顺手还帮店里添了好多新玩意儿。
　　从进口的猫粮猫砂到沙发餐桌，花了不少钱。
　　迟老板也给他买了不少东西，领带皮带手表香水，都价格不菲。

　　过几天就是迟老板的生日了，江野最近没怎么去酒馆，忙着计划怎么趁着生日表白。
　　这小地方没什么玩的，本来想着带迟老板回家那边，北城吃喝玩乐一条龙。但是飞机要两个多小时，怕他不答应去外地，而且理由也没想好。

　　脑袋飞快的转了几圈，终于有了初步的打算。

　　迟青生日那天，小陈收到一个快递，刚要喊“老板下楼”，却看见单子上写的自己名字。他诧异的打开盒子，里面是两张电影票，旁边还配了张字条：看你朋友圈说想看这电影好久了，今天首映拉着你的小女朋友去看吧，我想给你老板过个生日，顺便约个会。

　　随后小陈收到了江野两百块的转账。
　　-野哥：封口费。
　　小陈把快递盒子扔进垃圾桶，把电影票揣进兜里，笑着回了一句：不够。
　　随后对方又发了200过来。
　　小陈笑着把钱都退了回去。
　　-陈俊：心意领了，钱不收了。
　　-陈俊：等你俩成了请我吃饭。
　　对方回了一个表情包。
　　-野哥：安排.jpg
　　-野哥：没问题。

　　“笑什么呢？”迟青从楼上下来看到他脸上挂着笑。
　　“女朋友找我看电影，新出的那个爱情片。”小陈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回答。
　　“你朋友圈天天嘟囔要看的那个？”
　　“是的。但是我想着要不就明天去看，今天你生日我去陪女朋友怪不好意思的。”小陈挠挠头。
　　“别整事儿了，赶紧收拾收拾去吧，别晚了。”迟青把用过的猫砂装进塑料袋扔到了外面的垃圾箱。回来看着小陈犹豫不决的模样道：“还不走？那我提前祝你分手快乐了。”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小陈笑着往外走。
　　“赶紧滚，恋爱味儿臭到我了。”迟青笑骂道。

　　没过一会儿，他自己的臭味儿也来了。
　　臭味儿今天开的私家车，手里还拎了一个蛋糕。
　　“迟老板，生日快乐。”江野把蛋糕双手捧上。
　　迟青笑着把蛋糕接过放在桌子上，“离三十岁又近了一步。”
　　他把盒子拆开，里面的蛋糕是一个Q版小人，穿着灰色半截袖黑色运动裤，手里拿着调酒器，头上还扎了一个冲天辫。
　　幼稚又可爱。
　　迟青有点惊讶：“你画的？”
　　江野笑的眼睛弯成了月牙：“整个蛋糕都是我做的。蜡烛做成了调酒勺。”
　　迟青好奇的拿起蜡烛看了半天，还真是调酒勺的形状。数了一下，八根。
　　江野把蜡烛插在蛋糕上点燃，关掉室内的灯。
　　蜡烛的火焰把周围染上了暖色。
　　江野凑近他，“祝迟青小朋友八岁生日快乐，许个愿吧。”
　　迟青笑了好一会儿才闭上眼睛，双手合十认认真真的许愿。
　　江野看着面前的这个人，突然有些退缩了。
　　他有点不敢表白，怕失败了他们就真的散了。

　　直到迟青睁开眼睛把蜡烛都吹灭，看向江野。
　　眼底尽是温柔。
　　这一刻，江野觉得，自己不会失败。

　　“快吃，吃完带你去个地方。”江野眨了眨眼。
　　两人吃了一大半，打算留一部分给小陈。

　　“去哪儿啊？”迟青坐上副驾驶，把安全带系上。
　　“到了你就知道了。”

　　林海市最高的楼房只有20层，两人上了天台。
　　江野耸了耸肩，“抱歉，这小县城我实在找不出什么美好的地方了。”
　　迟青大概已经预料到接下来的事情。
　　说情话，表白。

　　但事实却并非如此。
　　江野绕道迟青身后，双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低沉的嗓音里带了笑意，他在迟青耳边说话，气息让他半边身子都麻酥酥的。
　　“那就以美好的方式吧。”

　　迟青听见远处传来声音，江野撤开手，让他看到了眼前的景象。
　　一朵玫瑰形状的烟花在天空炸开。
　　然后是一朵接着一朵，形状各异、大小不同、色彩缤纷的烟花在天空炸开，瞬间把黑夜炸成白昼。

　　各家各户纷纷被吸引出来，一边问着左邻右舍今儿个是什么日子，一边又感叹道只在电视里见过这么美的烟花。

　　一对恋人刚出电影院的门，女孩有些感动的对男孩说：“我不去迪士尼了，那儿的烟花没有这么壮观的场面。”

　　整座林海市，都能记住这一天。
　　在一个平凡的夜晚，见到了前所未有的天空。

　　天台上的人也被震惊到了，盯着天空出神。
　　耳边传来的声音混在烟火声里，带了点紧张和期待。
　　“迟老板，你说你不喜欢吵闹的地方，这儿只有我们。你说你喜欢世俗的生活和人们的悲欢喜乐，在这一刻，整座城市的人都因为你的生日而欢呼。很遗憾错过你的前二十八年，但是，”江野顿了一下，刚要接着说，迟青却开口了，声音有些哑。

　　“会有人很感动吧。”
　　江野被他说的怔了一下，“什么？”
　　“应该会有人在这么浪漫的烟花里接吻吧。”迟青伸出手，从江野背后把人搂过来，在对面的惊愕中，嘴唇贴上了他的。
　　迟青蜻蜓点水般的吻让江野彻底失去理智，反手摁住迟青的脑袋，更用力的吻回去。
　　交错的气息中，一朵更大的烟花绽放，随后像流星一般慢慢滑落。
　　“比如我们。”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