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翅几番寒暑》东水逆流

25、乔装

　　是夜，月黑风高，气温骤冷，城墙外的野风像脱了缰的马，呼呼地狂奔着，它们带着万里的狂沙，掠过无边的戈壁，夹杂着古朴的气息，敲打着厚重的城墙。那些重一些的沙砾就沉在了墙角，较轻的灰尘驾着好不容易从城墙缝隙里挤进来的轻风，来到了高高的屋檐之上，被吹乱的青丝之间。

　　那一头的青丝，在凌乱的风中，绽放出自己的想法，阿满不耐烦地变幻出一件寒竹镂空纯银的发冠，将头发粗粗地扎了起来。他趴在城主府的城墙上，已经好一会儿了。
　　城主那老头儿，看着那兰花看得可真的是紧啊，真的是寸步不离，目不转睛。阿满头痛扶额，得找个机会把这兰花给顺出来，然后给人家放盆假的回去，只是这城主啥时候能离开啊。

　　风在耳边嗡嗡地吹着，时间一久，人就容易迷糊，阿满虽然升仙后不那么容易犯困，但是光在那里趴着，没点事情做，也实在是乏味得很。
　　总算，他后悔了，偷梁换柱这招看来是用不成了，他要主动出击，声东击西。

　　从前从公子郎氏那里学了一点纸人的小法术，他变出个纸人，分了丝元神，使其附在纸人身上，纸人哗一下变成一个普普通通的人。
　　若是像三郎一样，多分一点元神出去给纸人，再花点时间将纸人做精细一点，那纸人与他长得一模一样，一颦一笑，举手投足，都与他别无二致也不是不可能。

　　纸人轻飘飘地落在地上，捻起脚尖慢慢靠近城主的房间。
　　城主听到响动，将手中的兰花放在桌子上，起身去门外查看，只看到一抹黑影飞快地掠过，直直地向后院去了，他皱眉暗道不好，也急忙跟上这个不速之客。

　　墙上的阿满看到这一幕，嘴角微笑渐起。他一个腾身落地，慢慢逼近房间内的兰花。
　　那兰花离近了看，根繁叶茂，青翠欲滴，它周身环绕着一股金光，这里面暗含应该就是龙脉的精力了。阿满抬手去摸花盆，还没摸到花盆呢，火光闪电之间，花盆上好像有什么东西就蹿到了他的右手手腕上，冰冰凉凉的。

　　他紧皱起峰眉，心里暗道不好，上当了。仔细观察后，他发现这手腕上紧紧缠着的是锁仙筋，现在的他完全使用不出法力。
　　只是这城主究竟是什么人，手里居然有锁仙筋这种东西？来不及过多思考，他急匆匆又去抱花盆，那花盆像是粘在桌子上一样，桌子像粘在地上一样，无论他使出多大的劲儿，花盆和桌子的位置都纹丝不动。

　　他累得轻微喘气，失去仙力的他自然也没有听见背后的脚步声渐大了——城主回来了。
　　“你是何人？”一声厉呵从身后传来，阿满被这声如洪钟的话给吓了一跳。

　　完蛋，撞上了，这别说偷梁换柱了，也别说声东击西了，现在这个情况就是羊入虎口，吾命休矣啊。阿满僵硬地转身，看向城主。
　　他尴尬地与来人撞了个对脸，正要犹豫是否要先打个招呼时，来人先说话了。

　　“是你？”城主眯起眼睛，啧啧了两声，那小小的眼睛里冒着精光，将阿满上下打量一番，像是盯着一块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肥肉一样。
　　“你认识我？”阿满表面气定神闲，嘴里却试探道。

　　“这心性这气度，倒是和圣尊一模一样。”城主嗤笑一声：“只是被上了这锁仙筋，也只是一介凡人罢了，也不知道食脑老人是怎么败在你的手下的。”
　　阿满眼睛猛地睁大，暗道：他居然知道食脑老人分的身被自己打败了，原来城主这老头就是三郎口中说的魔族。

　　他嘴里也不禁问出了声：“你是魔族？”
　　“来人，把他给我赶出府外。”城主不屑于回复他了,直接喊下人将他赶出城主府。

　　阿满懊恼地垂头丧气走在夜间的道路上，他抬起手腕，看了一眼那锁仙筋，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锁仙筋也就只有帝君有那个实力帮他去解掉，可是自己现在没有法力，也无法飞回天界找北荒帝君，三郎又急等着龙脉的精气护住五脏六腑，这可如何是好？

　　终于，他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了客栈，公子郎氏还躺在床上浅眠，幺幺化作一枝桃枝插在那圆桌中央的花瓶内，屋内静悄悄的，平和而幽静。
　　木门打开，发出的一声轻轻的“吱——”声，吵醒了公子郎氏，他挣扎着病躯，翻身而起，静静地看着站在窗前发愁的阿满。

　　皎洁的月华像薄雾一样洒在阿满的发丝上，额头上，白衫上，还有那略显苦恼的眼睛上。公子郎氏见他站在那里呆站着不动，觉得有些奇怪，低沉着声音喊他：“阿满？”
　　“啊，你醒啦？是我吵到你了吧……你快床上躺下，外面凉。”阿满听到声音，急忙转身，看向公子郎氏。

　　“你怎么了？”公子郎氏幽水一般的眸子在他的脸上看着。很奇怪，感受不到仙力波动了。
　　阿满苦笑一声，将自己今晚的遭遇细细说来，他将自己的右手举给公子郎氏看。

　　公子郎氏仔细观察之后道：“这个锁仙筋它的作用就是将仙人周身的法力给锁起来，不能使用。除非有比仙人法力还要高深一些的帝君，才能解开这个。锁仙筋制作困难，天下拢共也没有几根，也不知道你说的这个城主，他在魔族到底是什么身份。”

　　“不知道，而且我觉得他说的话很奇怪，他不仅认识我还说我和魔族圣尊很像。总感觉他话里有话。最主要的是他没有趁我没有法力，把我给杀死，而是把我赶出去，他有意放我一条生路。”阿满后知后觉道。
　　“他的身份是魔族，我们不可大意。既然他有意不想杀你，你现在又这个样子没有仙力，那我们就原路返回吧。好吗，阿满？”公子郎氏道，他的眼睛诚恳地看着阿满，语气中有一丝自己都未察觉到的祈求。

　　“不，现在不仅仅是要给你寻找龙脉精气这么简单的目的了，你想，万漠城的龙脉在一个魔族手中把握着，极有可能会被那魔给毁灭，龙脉毁，地势灭，到时候整个大漠所有的居民都要因此遭受无妄之灾，这不是我想要看到的，我要阻止。”阿满摇头拒绝。

　　“可是你……”
　　“不要说了，我明天想办法，我不会放弃你的。”阿满将他的话堵上，惹得公子郎氏无奈摇头。

　　月亮躲进了厚重的云层，屋子瞬间就黑乎乎的了，可阿满的眼睛却如此的明亮，在黑夜里熠熠生辉，公子郎氏看着他意志昂扬了起来，低下了头，嘴角浮现出一抹无名笑意。
　　几个时辰后，天微微亮，一个白衫的男子躲在一处院墙的死角，看着城主府内的动向。他看到一群着高腰淡紫襦裙，头戴各种华丽头饰的舞女从府内姗姗而出，步姿轻盈，举手投足之间，尽是让人移不开眼睛了。

　　阿满歪着头思考了一会儿，皱起的眉头慢慢舒展，终于，他转身离去。
　　“哟，这么多位姑娘不是城主府的座上宾嘛，今儿是什么风把您们给吹过来了呀？”那伙计一看早上就这么多人来，嘴巴高兴地裂开个大口子，怎么都合不上了，急急忙忙地招呼上。

　　“哪里是座上宾哦，不过是一个给人家跳舞的风尘女子罢了，不过咱们城里所有的人啊，就还是你最会讲话了。你看，今儿我们有一个重要的宴会要跳舞，管家大发慈心，让我们来购置一些胭脂水粉，咱们这里有没有京都的货色啊？”领头的女子掩嘴笑道。
　　“别看咱们大漠地偏，但是您想要的那些货色，咱们店里肯定都有!”伙计保证道。

　　她后面的那些女子喜笑颜开，叽叽喳喳的，蜂拥上前，挑选自己中意的。却殊不知旁边已经多了一个身姿精瘦的阿满。
　　阿满别扭地扭了扭身子，用手提了提胸前松掉的这块布料，这襦裙穿着可真是该紧的地方不紧，该松的地方很紧，让人活动不开手脚。不过这已经是他在布庄里面挑得最符合自己身材的一件了。

　　回想到那布庄老板看着他在那里试衣服，一直狂笑，不知道笑个什么劲儿。他面色有些发红，竟比那涂了胭脂的女子还要多上那么几分气色。
　　他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连走路都是弯曲着腿小步迈步，让自己保持在一个正常的女子高度。

　　一行人回到了城主府，来到了梳妆打扮的地方，领头的舞女才发现混进了一个陌生面孔。
　　“我怎么看着你面生得很？”她指着阿满，伸手拦住他，不让他进房间。

　　“我是昨儿刚来到这儿的舞女，今早管家让我来找你们一起去买胭脂水粉，所以我才和你们一起去。”阿满捏着嗓音，滴水不漏答道。
　　“咱们府上还招这样样式的嘛？手臂这么粗！”一个生着杏仁眼柳叶眉的舞女走到阿满的面前，眼神嫌弃地从他精壮的小臂那里移开，落到他的胸部。

　　阿满听着这话，头上青筋直跳。但凡他要是还会法力，就不会在这儿受这份罪！
　　“胸还是平的，体格这么大，居然还是平胸，第一次见啊。”

　　阿满咬紧了后槽牙，嘴边露出一抹僵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那舞女又将视线下移到他的眉毛上，她夸张道：“天哪，你这眉毛多久没修了，看起来像河边的杂草一样野蛮，你过得也太不精细了吧。”

　　阿满握紧了在衣袖里面的拳头，拼命暗示自己，做大事者，不拘小节，变女装者，和不要脸也没什么区别了。
　　啧啧了半天，她又说了一句：“不过长成这样，身材难看些也不是不可以接受。”

　　……
　　长成什么样？阿满一头的雾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