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薄荷涟烟》流裳照影

57、Chapter 56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墨香，以及少女刚洗完头发后的清香。硕大的玻璃落地窗外，盛夏的光线尽落入周助的眼中。
　　背靠着他的女孩拿着书，清脆的声音宛如铜铃，“呐呐，周助，我把我最喜欢的那段念给你听好不好？”
　　“嗯。”周助闭上眼，街角的书屋里，店主也不在，于是在空间里只有他们俩和这些可爱的书。
　　烟羽清了清嗓子。
　　“‘我刚刚睡醒，真对不起，瞧我的头发还是乱蓬蓬的……’小王子这时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爱慕心情：‘你是多么美丽啊！’花儿悠然自得地说：‘是吧，我是与太阳同时出生的……’”
　　周助意识到少女努力地将花儿的敏感自傲和小王子的善良惊喜吐露出来，就好像在这个宇宙中，真的曾经发生过这样的相逢一样。
　　少女念着念着，忽然叹了口气，“可是小王子还是要和花儿说再见了呢……每次读到那里……我都为花儿感到很悲伤……”
　　“不应该是为小王子么？”周助不由自主地问道。
　　烟羽翻到那一页。那里，清清楚楚写着花儿是怎样对即将离开星球的小王子告别——
　　她终于对他说道：“我方才真蠢。请你原谅我。希望你能幸福。” 花儿对他毫不抱怨，他感到很惊讶。他举着罩子，不知所措地伫立在那里。他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这样温柔恬静。
　　“的确，我爱你。”花儿对他说道：“但由于我的过错，你一点也没有理会。这丝毫不重要。不过，你也和我一样的蠢。希望你今后能幸福。把罩子放在一边吧，我用不着它了。”
　　“要是风来了怎么办？”
　　“我的感冒并不那么重……夜晚的凉风对我倒有好处。我是一朵花。”
　　空气忽然寂静下来，周助抬起头，他看不到女孩的表情，却能听见她说，“花儿已经爱上小王子了吧？可是她直到最后才说出来……注定是没办法留住他的吧？”
　　周助说，“可是不是还有句话么？”
　　“嗯？”
　　——这就象花一样。
　　——如果你爱上了一朵生长在一颗星星上的花，那么夜间，你看着天空就感到甜蜜愉快。所有的星星上都好象开着花。
　　所谓的爱情，是不是就是这样，只要看着那个人幸福就好，只要这样就会是充盈的幸福？

　　街头，少女踮着脚，在人行道的花坛边沿轻轻地走，周助微微皱眉，对她伸出了手。
　　她转过头来，看到周助的表情时微微一怔，继而将手放入了周助的手中。
　　“诶，你干嘛把那盆仙人掌给我啊？”周助说。
　　“给你作研究啊！”烟羽理所当然地回答，周助一阵汗颜，就知道她的理由是千奇百怪。
　　“好啦好啦，”少女不好意思地说，“那些花花草草在我手里通常都活不了三个月……那个，我可不想让白鸟死掉呐，所以就拜托周助你咯。”
　　“要多久？”
　　“等白鸟开花的时候吧！真想看看白鸟开出的花是什么样的呢！”
　　少女银铃般的笑声零落开来，周助微微地仰起头，她的手指和他的，十指交缠，忽然，女孩“呀”了一声，没有把持住平衡，周助眼明手快地张开怀抱，接住了她。
　　“你……”
　　“你……”周助顿了顿，才撇起嘴角，“原来你也没有很轻嘛。”
　　“什么……你！”烟羽气急，却悄悄羞红了耳根。
　　“诶？那不是不二周助么？”忽然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真的是他啊？”
　　周助浑身一僵，他记得他们，那群人在小学时一直是孤立他的主流。
　　“就是那个看不起别人，一直都是一个人走的天才不二周助？”
　　“嘘……人家一个人走也难怪，谁让他这么拽，没有人会愿意跟他交朋友的啦……”
　　周助紧紧地闭上嘴唇，这些言辞，他听得实在太多太多，都麻木了，可是身边的少女却一下子挣脱了他的掌控，冲到了那群正嘻嘻哈哈拿周助当笑料的男生们面前。
　　“谁说周助没有朋友的？”她高傲地仰起头，好像在她眼里他们都是不值得她直视的对手，她的嗤笑清清楚楚地传递到了男生们耳里，明显地表现了她的轻蔑，“你们这群人，嫉妒他就算了，又不敢正当光明地说出来，算什么本事？”
　　“我告诉你们！不二周助有人喜欢！就是我！你们这群蠢人怎么——可能——明白？？”

　　就是我，我喜欢不二周助。
　　这样的心情，你知道吗？周助？可是为什么……你却一直不敢回应我？我不怕输啊，可是你明明是关心我的……就如我在做危险的事时，你会第一时间地伸出你的手不是吗？就如我在说你不想听的事时，你就算皱眉也不会打断我的是吗？明明，明明我觉得我在你心里也是不一样的……难道……这一切都是我弄错了吗？
　　周助、周助……周助、周助……我只要一个答案，我只要你亲口告诉我……
　　她听到不二周助静静地走近她，屏息中，她听到他说：
　　“对不起，小羽……”
　　她忽然心中一痛，这痛楚无法排遣，亦是无法相信，“周助你……早就知道了？”
　　“小羽，我……”
　　可是她却猛地转过头来，直直盯着周助眼睛，她心里在疯狂地呐喊：为什么不敢看我？在你说对不起的时候……为什么不敢看我！
　　“我只要听你说你不喜欢我，周助你说啊！你敢么？”她倔犟地仰起头，暮色应该是柔和的，可是为什么……在她眼里却显得那么刺眼……刺眼得如此悲凉。
　　“你、敢、么？”她一字一句地说，字字都刺到了周助的心底。
　　他茫然地看向她，她眼里雾气弥漫，他想起初见时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她竟然能够突破他不二周助苦心孤诣的防线。
　　我怎么能说，我只能道一句“对不起”。
　　她捂住眼睛跑开，只剩下周助一个人在街头，车来车往，可是他并不知道，他一旦失去了她，这丢失的期限是如此漫长。

　　“明天下午两点，我在池袋水族馆门口等你。”周助收到她的短信，隔了一秒又是一条，他打开，“我等你到最后为止。”
　　裕太推门进来，“哥哥你关着灯做什么呀？吃饭咯。”
　　“嗯啊，”周助点点头，裕太纯净的笑容在眼前飘过，他紧紧握住了手机，可是他没有回。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他一直在心底如此反复地说。
　　可是他怎么可能料想得到，她等在水族馆门口，看着指针毫不留情地指向了两点，如重击般狠狠敲打在她的心口。
　　半小时前她发给他，“这是最后一次。”
　　她流着泪，却始终等不到他的回应。
　　原来在你眼里我是这样的。
　　原来在你看来我不过是个累赘，是个麻烦。
　　可是为什么……我还不愿死心呢？我到底……还在期待什么？
　　她低头看了一眼手表，距离两点已经足足过去两个钟头了。每一秒的逝去，都在提醒她该死心了，直至现在。
　　她终于走过去，“大叔，我要一张票。”
　　她义无反顾地走进了水族馆的隧道，瞬时被透明的蓝色覆盖。
　　宛若吞噬的困兽。

　　不二周助昏昏沉沉地睡到下午五点，被一阵铃声惊醒，他拿起手机，第一反应是：会不会是她？他该怎么对她解释？
　　可是那头一个冰凉的声音说，“请问你认识浅野烟羽吗？对，很不幸地告诉你，你朋友刚刚潜水发生了意外，能请你来东京综合医院一趟吗？”
　　他的呼吸似乎猛地被攫住，可是他却问：“为什么打给我？”
　　那边停顿了一下，“因为你在她的通讯录里是唯一一个被单独列开分在一组里的，所以我们想你是不是对她是特别重要的人……”
　　瞬间，周助的耳里尽是忙音。
　　嗡——嗡——嗡——嗡——嗡——耳边似乎传来她清脆如铜铃般的笑声，可是宛如洪荒尽处，曾经尽在咫尺的温暖，何时……会消逝呢？
　　即使在赶到医院时，面对竹冈泽疯一样的指责：“不二周助，你还要伤害她到什么时候？为什么出事的不是你？”
　　是他，丢弃她在水族馆，任由她用悲伤将自己沉溺。
　　他不由自主地在想，在水底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她……还会想起他吗？
　　他在心底说，神啊，如果要惩罚我，请将一切付诸于我不二周助，不要带走她……不要带走她……
　　他终于承认他做错了，可是直到少女终于从病床上醒来，面对他，却是陌生之至的眼神。
　　她说：“请问，你是谁？”
　　那一刻，他仿佛听到了神在他耳边轻声地说，“这就是你要承受的惩罚。”

　　他不知道这个期限是多久，也许是十年，也许是一辈子，谁知道。
　　竹冈泽说：“不能触碰那段溺水的记忆，这也意味着，你永远不能告诉她真相。”
　　是的，他回到家，面对由美子和裕太惊讶的眼神，他什么话也没说，他太累了。
　　桌上，是母亲说刚寄来的包裹。他打开，是熟悉的《小王子》。
　　翻开扉页，这次，耳边是真真切切传来她的笑声：“我最喜欢小王子和花儿的那一段了！”
　　他随意地翻到一页，就看到了那句话——
　　The thing that is important is the thing that is not seen（最重要的东西，是看不见的）。
　　不二周助终于无法抑制地将头埋在臂弯里，许久许久，直至有了窒息的味道。
　　他想，不二周助，你真是个……彻彻底底的大傻瓜！
　　直到现在，他依然没有勇气坦白他的内心，他对她……到底是什么感觉？
　　可是一切都不重要了。
　　浅野烟羽于不二周助来说，是第一道突破他防线的阳光，是第一个让他直视自己内心脆弱的女生，是……回忆时永远无法割舍的温暖和痛楚并存的唯一的人。
　　他一生一世，恐怕再也难以见到她。
　　现在，她已经和他隔着遥远的太平洋，她甚至不会记得她的生命中，曾经有过一个叫不二周助的人。
　　自然也不会记得她曾经执着地追着他，赐予他温暖，对他说“喜欢你”。
　　……一切的一切的一切……都再也无可挽回。
　　窗台上，他看着那盆白鸟，正茂盛葱茏地生长。
　　他轻轻地说，我的白鸟，你什么时候会开花呢？

　　写到这里我会心痛。可是不知为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