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可摘星辰》远乡远

15、与人方便，谁给我方便？

　　重新开工，林琅依旧被划分在B组拍摄，她的戏份不重大多是和一众配角搭戏，惟剩一场和宋星野的对手戏被安排在后面，算了算差不多临近剧组预期杀青的日子。
　　候场的间隙她接到了钱春花的来电，说自己正在跟《表演请开始》的导演接触，如果顺利林琅至少能参与录制一两期。
　　袁宝听了喜出望外，《表演请开始》是档演技类综艺，节目略带点儿竞赛性质。第一季播出后收获了不俗的收视率，参与录制的不论是节目导师还是参赛艺人行情都水涨船高，有几个原本寂寂无名的小演员因此走进了观众视野，现在已经是小有名气。
　　林琅若是能参加，对现在的她来说实在是个大好机会。
　　“太好了，CoCo姐这次——给力！”
　　相比之下林琅的反应要平淡许多，“八字还没一撇呢。”
　　她一向如此，处事谨慎近于悲观，总以为对未来不抱有期望也就不会失望。
　　袁宝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膀，“凡事都要往好处想，反正又不吃亏。”
　　这份尚未蒙受霜雪的乐观让人羡慕，可对林琅来说她现在就连做梦都是小心翼翼不敢逾倨。笑了笑，她岔开话题。“怎么不见江淼？”
　　袁宝转头向四周张望了一圈，“应该是今天没有他的戏份吧，早晨化妆时也没看见他，不过前几天聊天他还说自己马上就要杀青了。”
　　演员这个行业人员流动性大，一旦杀青或许就意味着自此天各一方再难相聚。
　　林琅把手抄进暖手宝里，“等杀青后，咱们请他吃饭吧。”
　　身为吃货一枚袁宝当然不会拒绝，忙不迭地应承：“好啊，好啊，我最近刷到了好多美食探店，咱们正好可以参考着从里面挑一家。”
　　袁宝对于美食的敏锐度一向令人信服，林琅放心地将选择权交给她。“你定就好，不用给我省钱。”
　　听她这么说，袁宝笑得更开了。林琅虽经济上相对拮据却并不抠门，对外人一向比对自己大方，心肠软脾气又好，之前袁宝也给别的演员做过助理，没有一个是像她这么好相处的。
　　头上笼下一片阴影，“林琅，导演找你。”
　　林琅转头看去是片场的助导，她站起来把暖手宝递给袁宝。“我这就过去。”

　　林琅过去时导演正在跟人聊天，瞟见她来也没停下，指着旁边的一张椅子见缝插针地说了声“坐”，转回头依旧聊得热络。
　　林琅摸不清导演突然找自己的原因，也不敢贸然开口，一言不发地坐在一旁安静地候着。跟导演聊天的人看上去四十多的年纪，面阔腮厚大腹便便，视线几次落向林琅飘忽不定地只一瞬便收回。他们俩聊得大约是跟剧组有关，期间提及到“资金”、“背景深厚”等，遮遮掩掩的只言片语让人听得一头雾水。
　　又等了会儿两人才结束，导演看着林琅不慌不忙地开了口，“林琅，刚才的两场戏你表现的不错，再接再厉。”
　　这一听就知道是不走心的场面话，刚才两场戏她连台词都没有，林琅心里明白笑着回：“我明白，导演，您放心。”
　　导演点点头，指着身边的人。“这是咱们剧组的王制片，你之前应该没见过。”
　　她这种小角色远不到能跟制片人搭上关系的程度，没见过也是正常。林琅招呼：“您好。”
　　王制片没有立刻回话，眯着眼将她上下打量过一遭，半真半假地叹道：“咱们剧组竟有这种大美人，之前是我有眼无珠了。”
　　这话说得轻佻，林琅心里不舒服可人在屋檐下也只能忍着，笑了笑敷衍过去了。
　　王制片也察觉到了只是不以为意，干脆直接地开门见山。“晚上有个局，请了几位投资方的人，有人指名要见你。”
　　林琅愣了下，心里一下子将他跟之前江淼告诫自己要小心远离的外联制片王茂对上了号。她摇摇头，否认。“我从来不认识什么投资方的人。”
　　王制片不以为意吊儿郎当地开口道：“不认识也没关系，晚上见了面大家不都是朋友了么？”
　　林琅当然清楚这轻飘飘的一句隐含的是什么意思，为了拉投资，为了能卖片，哪个剧组都少不了这样的事儿，被逼无奈的有，可更多的是乐在其中只当这是条结识人脉的捷径。
　　她以前也遇到过，只是对方大多只是隐晦地试探，她装傻充愣地也就含糊过去了，像眼下这么直截了当地点名还真是第一次。
　　想了想，她委婉开口：“我晚上约了人，真不好意思，要不下次吧。”
　　“呵——”
　　王制片轻轻嗤了声，嘴上倒是客客气气的。“我也不愿为难你，只是得罪了投资方咱们得一起受累，别的不论，就说咱们上上下下这大小演员的片酬尾款不还得仰仗着人家吗？”
　　听了这话，林琅心里“咯噔”一下，片酬的尾款一般要等到杀青后才付的，而一个制片人要卡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演员太容易了。
　　导演和王制片交换了下眼神，开口帮腔。“你就当是帮王制片一个忙，别让他难做。回头剧播时，他怎么不得多加些你的戏份？”
　　王制片扯了扯嘴角，“那必须呀，咱们这么漂亮的女演员可不能埋没在母带里。”
　　这一唱一和说的漂亮，可话里话外尽是威胁。
　　林琅抿紧嘴唇，心里绊着一道坎儿，不情愿地没有松口。
　　王制片在圈里混了十余年，自觉拿捏个把小演员还不是手到擒来。他看着林琅，抬起一手拍在膝上，重重地摩挲了两下。“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往后的路还长着呢。晚上七点，我派车去酒店接你。”

　　林琅曾经读过一篇文章，那里头写人们烧香求佛虔诚发愿，看似是拜的神明，其实拜的是自己的欲望。可是他们却忘了神明被拘在泥塑的壳子里，又该向哪个去求解脱？
　　此时此刻，林琅觉得自己就是那樽解脱不得的泥塑。
　　晚饭安排在别墅区的一家私人会所，一起去的除了林琅和王茂，还有另外四个女孩，都是林琅未曾见过的生面孔，个顶个的妆容精致，一身修身连衣裙跟林琅的牛仔裤卫衣对比鲜明。
　　林琅现在心里七上八下地不安生，也只潦草地向她们点头算是招呼了。
　　会所工作人员岗位培训到位，对一行人并未露出半分探究的目光，只笑容得体地将他们领进房间。
　　房间里，有两人坐在靠窗的沙发上说话，听见开门声回头望了过来。
　　王茂快步迎了过去，一脸谄媚笑意。“庄总，韩总，二位久等，是我们来晚了。”
　　庄成安向后仰靠在沙发上，衬衣前襟被撑的紧绷，小小的纽扣挂在上头摇摇欲坠。他向站在王茂身后的几人扫视过一眼，不慌不忙地抽了口烟，开口缓缓吐出团白雾。
　　“我说的人是哪个？”
　　王茂急忙转身打了个眼色，示意林琅上前。“在这儿，在这儿。”
　　他说着，嫌弃林琅站得太靠后，伸手拽了她一把，将人拉到自己身边。“这就是我们组的演员，林琅。”
　　说完，他抬肘推了林琅一下。林琅领会到了，眼睫低垂，声音端的既直且平听上去硬邦邦的。“二位晚上好。”
　　庄成安半掀着眼皮打量她，个儿高，皮肤白，眉眼生的也好，没化妆，头发只简单地扎了个马尾瞧上去清清爽爽的，干净。可跟身后那几个花枝招展的比起来，却显得有些没精打采。
　　他跟坐在旁边的人交换了下眼色，轻飘飘地道：“老韩，你瞧这苦大仇深的，不知情地还要以为咱们今晚要逼良为娼了。”
　　那个“娼”字一出口，林琅就好似被扎了一下，交握在身前的手一下子捏紧了。
　　被叫做“老韩”的人微微一笑，摇摇头，没有说话。
　　王茂忙不迭地解释，“庄总，韩总，千万别误会，林琅性格慢热又没什么应酬的经验，是怕说错话冒犯二位。待会儿聊开了就好，聊开了就好。”
　　庄成安咬着烟，不以为意地挥挥手，说起话来有些含糊不清。“行了，行了，不用跟我扯这些，我也没兴趣，上心的是另有其人。”
　　话音刚落，房间的门再一次被打开，庄成安循声望去，眼神突然一亮，高声唤道：“令望！”
　　原本坐着的两人同时站了起来，绕过沙发一前一后的向门口方向走去。
　　顾令望歉意一笑，“不好意思，路上堵车，来晚了。”
　　庄成安哈哈一笑，“你能赏光可不容易，再晚都值得等。”
　　另一人也在旁附和着：“成安说的对，你一来可真是蓬荜生辉啊！”
　　顾令望低声回：“哪里的话，韩总，你太客气了。”
　　庄成安一把握住顾令望的小臂，扯着他向沙发的方向走去。“你来，看看今晚是谁来了？”
　　刚才一进门，顾令望就注意到了房里的几名年轻女子，他深知庄成安秉性，心里有些无奈可自己既然已经来了也没有说走就走的道理。
　　林琅一直背对着门口，庄成安拉着顾令望一直走到她身后。“你看这是谁？”
　　林琅没动，王茂极擅察言观色，一下子就明白了，今晚的正主儿在这儿呢，急忙压着嗓子叫了声：“林琅！”
　　顾令望脸上的笑意随着这句渐渐消失，面前的人慢慢转过身来，素净的一张脸，声线冷冰冰的没有起伏。
　　“顾先生。”
　　那一瞬，顾令望看清了，她的眼神写满了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