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可摘星辰》远乡远

12、无声的援手

　　灯光布景机器全部准备就绪，导演正准备开拍时，这时夏梦妍走了过去。“导演，我觉得这场戏是不是有点儿问题？”
　　导演稍微一愣，反应过来心里头多多少少有些不耐烦。“之前不是确认过剧本了吗？”
　　夏梦妍好像没有察觉到，莞尔一笑。“就是接下来我觉得女主是不是多体现一些顾念同门情谊来更好？”
　　临阵磨枪最烦人，导演心里不高兴却仍耐着性子跟她解释，“我觉得这场戏的台词和表现剧本写的很合理，女主是个恩仇必报的人，没必要在这儿拖泥带水的。”
　　他说话的间隙，夏梦妍向泡在池里瞥去一眼，在触及那道瑟缩成一团的身影时唇角几不可查地一勾。
　　其实自宣布她出演《通途》以来，有关自己被女二“艳压”的声音就没断过，夏梦妍并不不服气从进组开始就憋着一口气暗地里较劲儿，今天你发一条私生饭拍，明天我就发一条片场路透，你来我往互不相让，却又因为忌惮这彼此背后的实力而有所保留。但是面对候补入组的林琅，她可谓是完完全全触到了自己的雷点，长期盘桓在心里的郁气总算找到了宣泄口。
　　夏梦妍气定神闲，继续跟导演不痛不痒地掰扯着。“可是我还是觉得……”
　　林琅在水里看着导演准备开拍，连忙舒展身体站好，却不想这个时候夏梦妍走到导演身边，两个人似乎在交流什么，拍摄进度再度停滞了。
　　她被冻得脸色青白，看着迟迟没有开拍的迹象，心里无奈却也无计可施。其实到现在自己已经不怎么觉得冷了，只是累得要命，两肩上像是被沙包压着，上臂酸疼，浑身都没力气。
　　袁宝在场边急得要命，掉进蚂蚁窝般坐立难安，来来回回不停地踱步。
　　宋星野肃着一张脸，视线落在场内，纹丝不动地站着。
　　因为夏梦妍要离组参加活动，所以这几天都在赶拍跟她相关的戏份，今天还有好几场戏要准备，其中就包括跟宋星野的对手戏。影棚内外的工作人员忙得分身乏术，经过宋星野身边时也无暇分心关注这位当红的大明星。
　　刘伟摇了摇头，转头对他道：“星野哥，这场戏一时半会儿估计结束不了，不如咱们回车上等？”
　　宋星野没有说话，冷眼看着场内。刘伟循着他视线看过去，夏梦妍正跟导演说着什么，神色自在悠闲，丁点儿让人瞧不出火急火燎赶拍戏份急着离组的是她。
　　不由得，刘伟将心里话说出了口：“全组上下为了她忙的人仰马翻，她倒好，不急不躁稳坐钓鱼台。”
　　宋星野瞥了他一眼，刘伟立马噤了声，想起之前徐成还叮嘱过要跟夏梦妍方面搞好关系，他这话多少算是犯忌了，他有些后悔自己不应该逞一时的口舌之快。
　　正心慌的时候，听得宋星野冷不丁地开了口。“你去找导演就说我今天还有别的行程，这场戏什么时候能拍完？”
　　“啊？？”刘伟看着他，不解皱眉。“什么行程？我怎么记着没有啊。”
　　宋星野眼色一沉，“让你去就去。”
　　刘伟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多话，一溜烟儿地向导演所在的方向跑去，客套地招呼过后，他也不避讳地直抒来意。
　　人红面子大，宋星野如今咖位强压自己一头，夏梦妍深知见好就收的道理。“导演，我觉得你说得有道理，这场戏咱们还是按剧本来就行。”
　　导演蓦地松了口气，态度称得上是和颜悦色。“这场戏马上就过，下场就拍男女主的对手戏。”
　　刘伟得了导演回复，转身去找宋星野，发现刚才的位置已经空空荡荡，找了一圈才发现他已经回了保姆车上。
　　“导演说这场戏马上结束，下场就拍到男女主的戏。”
　　宋星野阖着眼，懒洋洋地应了声：“嗯。”
　　影棚里，随着导演一声“action”，中断的拍摄再度开始。林琅深吸一口气，猛地扎入冰冷的水里，两手向上在水中用力拍打着。池水从四面八方包裹上来挤得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她摇了摇头想甩开这份压迫感，却又感到头皮上泛起一阵针扎般的疼。
　　林琅在心中默数着，大概过了十几秒腰间的威亚突然发力，她整个人被猛地扯出水面摔在了池边早就备好的软垫上。
　　哪怕控制威亚的工作人员刻意控制着力道，这一下摔得仍然不清林琅趴在垫子上不由自主地咳嗽起来。
　　林琅抬头望去，夏梦妍妆容无暇，眼角眉梢间正气凛然，正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自己。
　　“若是再犯，我绝不饶你。”
　　明明现实中自己什么也没做错，可是这一瞬她由衷觉得自惭形秽，不论事戏里还是戏外整个人都低进了尘埃里。
　　摄影机后，导演喊出一声“卡”，这场戏终于结束了。
　　袁宝第一个冲了过来，用浴巾将她从头罩好，扶她站了起来。林琅侧头看去，袁宝一双眼红通通的，蓄着眼泪摇摇欲坠。她勉强笑了笑，无声地向她做口型“没事”。
　　那头，导演已经吩咐着为下场戏做准备，工作人员各司其职地忙碌起来，谁都无暇分神关注她们。
　　夏梦妍本来要走却又停了下来，转身走到她面前。“今天辛苦你了。”她上下打量着林琅，唇角一勾似笑非笑。“今天的造型不错，可惜了。”
　　说完也不待林琅反应，转身施然走远了。
　　袁宝咬牙，瞪着她的背影不放松。林琅抓着她的袖子摇了摇，“袁宝，我们先去换衣服。”
　　袁宝点点头，两个人一前一后地向更衣室走去。被冷水浸透的衣服湿漉漉地黏在身上，脱下时费了好一番功夫，待换好衣服时林琅只觉大脑空白，两腮发热如有火烧。
　　她从更衣室走出，就见着袁宝不停地向四周张望着，林琅向她走过去，只觉得脚下发软，每一步都是踏不着实地的虚空感。“怎么了？”
　　袁宝看着叫车软件上“订单已取消”字样，“没有车——”
　　影视城内外来车辆禁止通行，而眼下剧组拍摄并未结束，想要搭乘公车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林琅向前望了望，摄影棚所在的位置距离影视城出口并不远，步行的话大概十几分钟的路程。
　　“咱们走过去吧。”
　　袁宝下意识地摇摇头，“不行——”
　　林琅强打着精神笑了笑，“就是泡了会儿冷水，没那么严重。况且干站在这儿也等不到车来，还不如走过去呢。”
　　袁宝听了心里愈发的不是滋味，剧组就像是个浓缩的小社会，来自天南地北的人形形色色鱼龙混杂，较之平常更能体会到何为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像林琅这种的小演员大多如此，要学会察言观色皮糙肉厚地过活。
　　一辆白色的大众轿车停在了二人面前，车窗摇了下来，司机瞧上去五十上下的年纪，看着她俩笑得亲切。
　　“上车吧，有人安排我送你们回酒店。”
　　林琅没有立刻回话，她连人带车仔细地打量了一遍，司机虽是张生面孔，不过胸前挂着剧组的工作牌，而且前挡风上还有“《通途》剧组工作车辆”的通行证。
　　她放下心来。
　　“谢谢师傅，麻烦了。”
　　林琅靠在后座上，脑中昏昏沉沉，手软脚软浑身聚不起半点力气。袁宝离得近，察觉出她整个人在不由自主地打着细颤，不由紧张地问：“小琅姐，你是不是觉得冷？”
　　自己不光是觉得冷，整个鼻腔里都充斥着火辣辣的燥热感，这回林琅没逞强轻轻点了点头。
　　袁宝低头从包里翻出围巾盖在她身上，“你忍忍，一回酒店我就去买药。”
　　司机从后视镜中瞄了她们俩一眼，抬手将车内的暖风打开。“瞧她脸红成这样，不是发烧了吧？”
　　袁宝伸手覆在林琅额上，入手的温度果真偏高。“好像是烧起来了。”
　　“现在这个节骨眼儿发烧可是个麻烦事儿，只怕退烧药不好买。”
　　这倒是句实在话，袁宝心里也有些犯愁。“那怎么办？去医院的话是不是很麻烦？”
　　林琅迷迷糊糊地听见“医院”两个字，强撑着掀开眼皮对袁宝道：“不要紧，折腾来折腾去不够麻烦的，我回去睡一晚就没事儿了。”
　　司机是个本地人，常年混迹于各个剧组中做些杂活儿谋生，时间一久也算见识了炎凉世态。林琅眼下的状况还挨不上一个“惨”字，可眼瞅着娇滴滴的小姑娘这幅虚弱模样总能格外唤起自己的恻隐之心。他摇摇头，真心实意地叹了一句：“好端端的小姑娘作甚跑这儿来受这份儿罪？”
　　车辆行进顺畅，路边景色飞速向后退去，林琅看得头晕，默默地阖上眼。
　　其实她也不想受这份儿罪的。
　　摄影棚内，宋星野和夏梦妍相对而立，之间隔了大约一臂距离，工作人员围绕着站在两人身边慢慢地转动着反光板调试布光。
　　刘伟从棚外小跑而来，瞅着间隙凑了上来，贴在宋星野的耳边低声道：“星野哥，已经安排好了。”
　　宋星野视线落在手中的剧本上，云淡风轻地点了点头，没说话。
　　刘伟虽有一肚子疑问，却更有眼色，也不再多说安静地站在他身边。
　　夏梦妍听见了，向前凑了凑。“神神秘秘地安排什么呀？”
　　宋星野将剧本递给刘伟，目光从她脸上略过没做丝毫停留，看向导演淡声道：“可以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