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梦集》予梦

4、梦流影

　　“哎哎，你听说了吗，桥头寡妇吴氏的儿子阿雄在外面做生意发了！”
　　“发了又如何，还不是下九流，要说还是读书的好，你看北市陈家的那个儿子阿青，才及束发，就已经中了解元了。看那孩子的聪明劲儿，以后肯定是个当大官的！到时候，要什么有什么！。”
　　“对对对，而且我听说啊，这吴阿雄能发财啊，可是用了邪门歪道的法子！”
　　“……”
　　“……”
　　一个穿着华丽的中年肥胖男子带着小厮坐在茶馆休憩，听着旁边的乡里乡亲聊的热火朝天。谁也没认出他们嘴里的吴家阿雄正是这个中年男子，而乡里乡亲说的邪门歪道也确有此事。他啊，供养了一个嗜罪。而今天，他就是去取他托人给供养的嗜罪做的香炉和锦扇的，香炉是照着他的嗜罪的意思做的，而锦扇是他给嗜罪的法器。
　　如今吴阿雄能拥有小厮穿上华丽的衣服，即便仍是下九流的商人，他都觉得值得。十多年前，还是街市里做着小生意的他送了街边落魄老道一串自己卖剩的糖葫芦，作为感谢，这老道给了他一个发财的法子：拘一个嗜罪把它供养起来，这样就可以和嗜罪用自己的负面能量交换，便可以让嗜罪帮他过得荣华富贵。
　　回到家里，吴阿雄按照老道的法子，在房里将老道给的其中一张符烧成灰烬，然后将桂林踩在脚下。接下来吴阿雄站在灰烬上放大他的念头，他最大的念头就是发财，他想要源源不尽的财，那样才能让他不会被人看低，不会说他是没有爹的孩子，他的母亲不会被隔壁屠户骚扰，然后他便可以用这些钱买凶，杀了拿着一直看不起他的人。
　　随着他的罪念越来越大，吴阿雄惊讶地发现有什么从自己的头顶飘出，然后在他面前的上空聚拢，变成一团灰雾，并且变得越来越大。即便是市井长大见多识广的吴阿雄，面对着对这团从自己身体窜出的雾也开始害怕了。
　　正当他想放弃的时候，突然听到：“哎呀，这人的罪念一看就很好吃！”
　　辨不清雌雄的声音配着吴侬软语的调子不由得让吴阿雄背脊发凉，他知道凡人是不可能有这样的声音。他四处张望，发现一只细白的手透过自己房屋的墙，伸进来抓住悬浮在吴阿雄头顶上空的雾团。
　　老道说过，凡人很难见到嗜罪的模样，如果踩着他自创符咒的灰烬便能看见嗜罪，且嗜罪无论男女均面容姣好。即便只有一只手，吴阿雄也断定这一定是一只嗜罪，他的机会来了，紧忙从怀中摸出老道给的另外一张符，将符字正面朝上放在手里，铆足了劲向那只准备吸走雾团的手抓去。
　　“啊，这是什么呀！”符咒在吴阿雄抓住手腕的一刹那围紧不等挣脱就消失了，可这只手的人却在吴阿雄面前现形。
　　“你这凡人好生大胆，我又没有害你性命，你为何要害我！”难怪老道说嗜罪大多面容姣好，面前这个嗜罪一副小公子模样，唇红齿白的模样让人心生怜惜。他嘟着嘴埋头研究围在自己手腕上消失不见的符咒，嘴里还不忘嚷嚷：“凡人真是无礼！”
　　吴阿雄知道自己成功了，成功用老道的方法拘住了这只嗜罪。高兴的同时打量着这个嗜罪的样貌，喜欢得不行。因为在他看来，这只嗜罪从今起就是他的所有物，可以让他为所欲为。
　　之后的时间里，吴阿雄原本以为嗜罪难训化，可怎知这个嗜罪只爱吃，在贫民窟长大的吴阿雄有的是不择手段和负面的罪念，这正对了这个嗜罪的胃口，从此有了每天充足的口粮。时间长了拘着拘着，这个嗜罪便不想走了，还告诉了吴阿雄他的名字——流影。
　　流影和其他嗜罪一样，都拥有着过人的容貌，再加上一副楚楚可怜胆小甚微的样子，像极吴阿雄迫于没钱却馋了很久的象姑馆兔儿爷。拘的时间长了，本就欢喜流影容貌的吴阿雄就没再束缚住他的欲念，让流影真真正正成了他的人；而流影，因为可以吃到很多的口粮，自愿顺从了吴阿雄，成了他的象姑，也他兑现了无穷无尽的财富。
　　有钱了的吴阿雄把流影宠上了天，流影想要的吃的任何罪念，吴阿雄都能给；吃饱了的流影作为交换，让吴阿雄的势利越拉越大，甚至动了想买官的念头。
　　今天，他要把做好的香炉和锦扇取回送给流影。用香炉点上流影喜欢的上好檀香，欢好后看他在朦胧烟雾中娇软卧在美人榻，用着这把锦扇给自己轻轻扇凉。
　　“老爷，你说，你当了大官以后还会不会这么宠我呀~”流影趴在吴阿雄的肩上，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宝贝儿那么乖，我当然要宠！只要宝贝儿每天乖乖吃饭，以后你把金陵翻了圈我也帮你兜着！”
　　自发现吴阿雄欢喜自己以后，流影便每天变着法地想让吴阿雄更加离不开自己，这样他便可以永远有吃的。还在发现吴阿雄生出的欲念和贪念最为美味后，让小厮找了不少荒唐法子的画集学，好让吴阿雄永远最喜欢自己。流影在听到了吴阿雄的承诺，对着早被铜臭浸染得肥头大耳的吴阿雄亲了好几口，扭着腰肢开心极了：“老爷你真好~”
　　可终归是妖过得太过于纯粹，流影以为吴阿雄会因为喜欢他而一辈子对自己好，而自己不需要修炼只需要回应吴阿雄的喜欢，等到吴阿雄死去也会被吴阿雄的子孙后代就这么供着永远不缺口粮。而且他还是一只没有定性别的嗜罪，无论男女，只要吴家人欢喜他且起了罪念，他便有了吃，对方也可以从他这里获得想要的一切。
　　可关在内宅的时间长了让流影忘记了，世人将嗜罪的皮和骨当宝，将嗜罪的皮和骨做成手鼓，有驱邪驱鬼之效。而此时，权倾朝野的秦相自从“诏狱”后四处寻找嗜罪的皮和骨想做成手鼓一事传到了吴阿雄耳朵里，长年贪嗔痴爱恶恨欲里的他决定用流影换掉自己下九流的身份，有了秦相这棵大树，自己要什么有什么！
　　吴阿雄找来当年老道的徒弟，让他把供养流影的香断了，没了口粮的嗜罪根本没有力气反抗，特别是流影这样多年没有修炼的嗜罪，扒皮取骨变得更加简单。
　　内宅深处的流影像极了养在笼中的肉兔，根本不知道自己竟然会落到这种结局，他只是以为几天不见的老爷出了什么意外才生不出给他的口粮，甚至开始担心吴阿雄的安危。可当道士的法剑刺进自己的头顶，而门口的吴阿雄搓着手激动地让道士赶紧扒皮去骨时，他才发现吴阿雄是多么的贪婪，也没有料到吴阿雄对自己的喜欢是有多么不值得一提。
　　流影在被剑刃彻底劈破天灵盖前，奋力将自己的魂魄分成两半附到香炉和扇子上。因为保全自己用尽妖力的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被残忍地扒皮取骨，还有自己门前不听催促道士快些吴阿雄。那瞬间，流影恨到了极点，他发现人是多么的不可信，他们口中所谓的喜欢根本比不上心中的罪念。唯有把他们都当成食物啊，才是最优解。但如今的他只能昏睡在香炉和锦扇中，等待恢复力气的一天。
　　拿到流影皮和骨的吴阿雄重金谢了老道徒弟，并令人封了流影的院子，赶紧换了身衣服去相府献上了秦相寻找多时的嗜罪皮骨。
　　出了丞相府的吴阿雄春光满面，秦相允诺了自己想做官的请求，并让他在家里等着领旨便可。喜欢算亏赢的吴阿雄认为自己赚翻了，满心欢喜地在家里等着。
　　可等了快一个月，却等来了秦相乘舟西湖夜里就毙命的消息。同样祸不单行，新上任的盐政机构长官查到吴阿雄贩卖私盐，将其打入监狱，吴家财产也被充了公。压走吴阿雄的当天，新上任的长官也在，吴阿雄看着长官的脸，突然想起多年前在茶馆里乡里乡亲的话语中提到的北市陈家小儿阿青。
　　“陈家阿青，陈家阿青，是我啊！你不认得我了吗？我是你阿雄哥啊，桥头吴阿雄啊，你记得吗？记得吗？”吴阿雄在官兵手里挣扎着，想引起陈青的注意。可陈青根本没注意到这个肥头大耳的走私商人，反而问着吴家小厮关于吴家将嗜罪扒皮取骨一事是真是假。
　　在陈青听到吴家小厮的回答后，让小厮带路到了流影的院子，打开院子看着满地干透的血迹和贵妃榻上的香炉和锦扇，叹了口气，用自己的巾帕包住两件物品，便走了出去。
　　几个时辰后，处理完吴家的陈青去了最近香火最旺的寺庙，将香炉和锦扇放到了地藏王菩萨的香案前，朝菩萨拜了三拜，求菩萨保佑这遭受无妄之灾死去的妖后，便离去了。
　　陈青不知道的是，在他看来冤屈死去的流影其实就附在两件物品上沉睡，多亏了陈青讲他带到菩萨跟前求得庇护多年，就算被北方铁骑踏毁城中包括寺庙等所有建筑，他也能尽快醒过来。可因为缺了肉身，漫长的岁月里，流影需要大量的口粮，为了口粮，他开始学会控制人的梦，在人的梦里制造人的欲念，等他玩够，又学着当年吴阿雄拘他那样将魂魄拘养在锦扇的结界里，即便这些人的肉身消亡，可魂魄可以被他玩到最后没了神识，再吞了这些魂魄成为他修炼的养分。可是，他的胃口越来越大，大到有时候自己也会失去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