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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及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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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将歇,天边渐白。
但屋内仍是昏暗暗的一片,一个头戴花簪,穿着白色轻纱长裙的女人垂首坐在镜子前,同色系的腰带将她的腰身掐得极细,不盈一握。
她低低的啜泣着,眼泪顺着脸颊划到下巴尖,然后滴落下来,隐没在衣裙间,连绵不绝。
门外围着一群警察,不断向里头张望,却始终踌躇着不敢上前。
但有人心急,忍不住询问站在最前方的男人:“赵队,怎么办?”
“等。”
赵然沉默了片刻,最终也只能吐出这么一个字。
没有办法。
他们也试过强行进去,但只要有人踏进门槛一步,里面那个哭得心无旁骛的女人就会第一时间疯狂的驱赶他们,攻击他们。
本来这也没什么可怕的,他们来到这里,就做好了与文物拼死一搏的准备。
可这一次,被威胁生命的却不是他们。
在他们顶住攻击继续靠近时,被文物所蛊惑的女人摘下了头上那根鎏金牡丹花簪,决绝的刺向自己的心口。
所幸赵然观察力敏锐,反应过来将所有人都及时推出了门口,才堪堪阻止了她,或者说,它。
那个狡猾的文物,它精准的把住了警方的命脉——
每一个警察在遇到危险时,都可以不顾自己的性命,但却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人牺牲。
它拿捏着人质,让屋外这一群人,都不敢轻举妄动。
“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刚刚那个人又追问道,望向屋内的眼神写满了焦急,“婉婉都快撑不住了。”
赵然看了她一眼,并没有对她的质疑流露出什么不满,这姑娘是林婉婉的忠实粉丝,此时也是为偶像的性命感到担忧。
毕竟今天已经是林婉婉被控制的第三天了。
而一个人不吃不喝、整天泪流满面,最多又能支撑几天呢?
“再等半小时吧。”赵然看向村口的方向,但还是没有看到预想中的那个人影,“半小时后,开始行动。”
他是将近傍晚的时候接到的报案,也是那时候通知的魏昀,而现在已经是凌晨四点了,中间这么长的时间过去,哪怕魏昀是在城市的另一端,也早该赶到了。
但他却一直迟迟未出现,手机也无人接听。
赵然想也不想的排除了被放鸽子的可能。
人命关天。
一个能在深夜因为一通没头没脑的电话而从温暖的被窝中爬起来救人的人,又怎么会在这种时候出尔反尔。
所以,魏昀的缺席一定是有原因的。
赵然叹了口气,低头盯住腕间的手表,看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
那个小姑娘说的没错,林婉婉的身体已经濒临极限了,如果不能及时送到医院,很可能就会脱水而死。
最多半小时,如果半小时后魏昀还没有出现,那么他们也只能硬着头皮尽力一试了。
人在焦急时,往往会感到时光飞逝,表盘上的分针很快靠近了“6”的位置。
赵然无声的布置好安排,深吸一口气,最后用口型确认道:“准备好了吗?”
侧身躲在窗边的人端着一杆麻.醉.枪,默默比了一个“ok”的手势。
“行动。”
赵然一挥手,率先跨过门槛。
与此同时,窗边的人也猛地推开了窗,将枪口对准了屋中的人,扣下扳机。
一人从正面跨过门槛,吸引林婉婉起身,另一人从窗边发射麻醉针,控制住她的行动。
这就是他们的计划。
那个文物再能蛊惑人心,也不可能蛊惑一个被麻醉了失去意识的人。
林婉婉如计划中那般起身看向了赵然,只是那枚麻醉针却并没能如同计划中那般命中,而是磕在了凭空飞起的花簪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撞飞麻醉针后,那把簪子还摇头晃脑在空中摆了摆,似乎是在嘲笑他们的天真。
“赵队!来了!”
突然,有人在屋外喊了一声。
谁来了?
赵然的第一反应是茫然,下意识扭头,就看到一条白影从自己面前飞过,快到谁也看不清,谁也反应不过来。
包括半空中的那把簪子。
悄然无声。
那条白影来势汹汹,临近时却像一道柔软的风,无声的划过花簪身边,在所有人都来不及错愕时,又骤然回卷将花簪狠狠地甩向了门口的方向。
一切都只是眨眼瞬间。
赵然甚至都还没把头完全转回来,余光就看到刚刚还飘在半空中得意洋洋的花簪,晕头转向的飞向了自己。
我要躲开吗?还是接住?
两难的抉择在他心底一晃而过,很快就离开了。
因为有一只手在他做出选择之前,先一步接住了那根花簪。
白皙修长,骨节分明,花簪被夹在他两指之间,乖巧得像是一支普通的发饰。
赵然顺着那只手抬头,终于知道了刚刚门外的人喊的是谁来了。
魏昀。
他就像所有影视剧里的主角一样,在这紧要的关头及时赶到。
似乎是注意到了赵然的视线,他回望过来,歉意一笑:“不好意思,路上遇到点事,来晚了。”
*
医院。
医生、护士、病人、家属,各式各样的人在走廊上来去匆匆。
魏昀站在一间病房门外,旁边是盯着门却迟迟不伸手的尺玉。
先前在老元村情况紧急,为了追求速度,让对方反应不过来,尺玉是化回了原型出击的,魏昀控制住花簪后,林婉婉就陷入了昏迷,他们又着急将林婉婉送到医院救治,因此并没有交流的机会。
这会儿才是实打实的要正面相见,近乡情怯的情绪就一下子涌了上来。
林婉婉到医院后没多久就醒了,赵然向她说明了情况,了解了一些细节,确认她没什么事情后就返回警局了,现在已经走了有一会儿,可尺玉还是杵在门口不敢上前,好半天终于憋出一句:“怎么办,我有点紧张。”
魏昀给他提出一个方案:“那要不我们下次再来?”
“不行。”他想也不想的飞快否决,还搬出一句至理名言,“来都来了。”
“也是。”魏昀想了想赞同道,“那就进去吧。”
“不行。”尺玉又否决,“我紧张。”
“那回去。”
“不行,来都来了。”
“那进去。”
“不行,我紧张。”
“……”
反复循环几次,魏昀闭上了嘴。
尺玉倒也不是真要他回答出什么,只是想有个人能理解他此刻的心情,这么来来回回几次,揪紧的心底也松了几分,蹲在门口又自我建设了半天,才终于起身敲响了门。
“请进。”
里头传来一个轻缓的声音。
尺玉深吸一口气,按下门把手打开了门。
靠在病床头的人正看着门口这边,门一开,就与他对上了视线,微微一怔,随即有些疑惑的歪了歪头:“你是?”
“我是……”尺玉刚才光顾着紧张,根本没有去想怎么解释的自己的身份,这会儿就完全答不上来,“我是,那个,呃……”
“赵警官说是有另外的人救了我。”还是林婉婉自己先想明白了,“是你吗?”
尺玉脑子转了半天,最后点了一下头:“嗯,算是吧。”
“真的呀。”林婉婉没有纠结于他这个奇怪的回答,弯眸笑了起来,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那真是太感谢你了,快进来坐吧。”
但她这么一笑,却是让尺玉顿时愣在了原地。
恍惚间,他好像回到了曾经那个小小的兵器摊位前,那个和母亲争执的小女孩,在得到母亲妥协后露出的笑容,便是像这样一般。
可他其实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这样的笑容了——
周灵鸢是周家家主的老来女,视若珍宝,她如同她的名字般,像一只自由自在飞在空中的灵鸢,被纵容着肆意生长,天真烂漫,见了谁都愿意笑,一笑眼睛就弯得像月牙,露出一对浅浅的梨涡,哪怕是执意要选一件当时闻名天下的废物半成品名兵为武器,也没有人舍得去苛责她。
她心满意足的将尺玉带回了家,但周家人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她真的与一件废品结契,在他们眼中,她配得上世界上最好的名兵。
说到底,她也只不过是一个孩子,哪有什么辨别的能力。
于是他们跟她说小孩不能与名兵认主,要到十八岁才可以,又用“名兵放在外头容易坏,他们帮她先收起来,等她到了年纪再还给她。”这样的说辞将尺玉从她手中骗了来,转头扔到仓库的角落里。
他们都只当她是一时心血来潮,小孩子的兴致来得快也散得快,现在吵着闹着非得要,说不准哪天就忘到脑后去了。
其实也不止他们,那时候就是尺玉自己,也觉得自己怕是要一辈子躺在仓库里吃灰了。
既来之,则安之。
尺玉在仓库中找了两圈,找到一个位置舒舒服服的躺下,兴致来了起来活动活动,活动累了就接着躺下睡,偶尔也会想起那个眉眼弯弯的小姑娘,没有了外界流言蜚语的喧扰,竟也过得格外的舒心。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
就在尺玉以为自己要一直这么过下去的时候,仓库的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一道阳光照进来,像是一把利刃一样将黑暗斩断。
一个依稀有几分眼熟的姑娘出现在门口,亭亭玉立,岁月将她的眉眼描摹得更加精致,只是那双依旧清澈无暇的眼睛中却没有了从前的笑意,而是盛满了冰冷的寒霜。
她的视线在仓库中扫过,最终落在尺玉身上,眸中的寒霜才微微化开些许,流露出一丝温柔。
她说:“好久不见,我来接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