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眠星》Yosii

3、贰·焰火

　　跟着卢格走过这条街的拐角，奎多与尼诺终于见到了始终存在于听觉之中的盛典。
　　喧闹像是被倏然放大，极为震撼地冲进耳鼓。商贩们或者推着车，或者直接拿在手里沿街兜售他们五花八门的商品。参加庆典的人摩肩接踵，整条街道亮着各色灯火，充满节日气氛。
　　尼诺看到父母给孩子买下一盒发光的水晶糖，小朋友拍着手，眼里全是亮晶晶的光。情侣们在挑选颜色相配的龙香花，别在彼此的右肩上。慈祥的老奶奶在向路人推销，随便一伸手来竟爆出一小簇闪烁飞翔的烟花蝴蝶。
　　“默默尔的白晶阿……这真是……太厉害了！”尼诺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些光芒四射的小蝴蝶。
　　尼诺是识货的。这是高级魔法师才能做出来的东西，就算除了好看没大用吧，但百分之百的技艺高超，他眼睛都看直了。要是能买一只来研究研究……兴许能融会贯通许多想不到的知识，想到这他就忍不住有点激动。
　　想买，问题是没钱。大半夜的临时出门不可能揣上钱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这一千七百年前的货币，他们怎么可能会有阿……
　　尼诺的表现夸张却不会让人觉得反感，很好地取悦了本地的魔法师。卢格翘起嘴角，十分骄傲地拍着胸口打包票。“他们左右不会跑的，等看完焰火我再带你们来逛。”
　　尼诺举双手赞成。

　　卢格转而向两位旅客介绍接下来的目的地——大图书馆。
　　“大图书馆里保存着无数大魔法师的手札，外面施加了最高等级的防火咒语，强度甚至可以抵御龙火。”
　　“确实，那是非常了不起的魔法。”尼诺深以为然，一路上同他相谈甚欢。
　　年轻的魔法师发现，卢格虽然身处千年前的旧时代，但学识渊博，从龙火的收集运用到水焚药剂的方子，从施法手势能为物件提升的灵敏度到白水晶如何储藏最多的祝福值，竟然都能说得十分有见地。
　　自己明明比他多了将近两千年的见识，知识储备量却未必能比得了。卢格说到兴奋之处，信手拈来的几个小魔法更是巧妙绝伦，让他自叹弗如。
　　尼诺怀疑对方的身份远不止是初级魔法师。换句话说，如果这种水平的能是“初级魔法师”，那么，一千七百年过去了，魔法界的发展可真是日渐衰微。
　　这一路上，奎多默默跟在他们两人身後。他的注意力放在周围嘈杂的环境上，但更多的是放在尼诺身上。他听不懂魔法师们的交谈内容，但并不妨碍他能听出，这两人几乎是相见恨晚，惺惺相惜。
　　猎人知晓魔法师们都拥有高深的学识。他们通过无数日夜的学习与演练，一如自己在丛林中摸爬滚打的那些岁月般，每年都要通过复杂艰深的考核，成为被认可的“魔法师”。有了这重身份，才能完成许多专职的工作，身份越高，报酬也就越高。倘若成为大魔法师的话，更是可以在城主府挂名，做出些大事，甚至能成为一方传说。
　　奎多一向佩服他们的天分与努力。
　　但尼诺估计是个例外。
　　他算是魔法师中的异类吧，明明足够优秀，却一心想当条咸鱼，每次考核都混在初级魔法师的队伍中，完全是不求上进的典型。猎人曾听其他的魔法师提到过尼诺的名字，大都跟些“懒散”，“可惜了”之类的字句连在一起。
　　不过那又怎样。
　　奎多只觉得那些背後议论别人的魔法师非常无聊。选择什么活法是各人的自由，其他人凭什么指手画脚。相比之下，他还是更喜欢和尼诺在一起行动的短暂时光，至少对方从来没有身为魔法师的傲慢自大与颐指气使，对自己这样的普通人也足够尊重，相处起来格外轻松。

　　当年的大图书馆到了尼诺的时代，仍然是赫赫有名的大图书馆。果然，沿着那条相当熟悉的路，卢格带着两人来到一千七百年前的大图书馆。
　　大片大片的灰墙保留着它堪称原始的风貌，厚重庄严，积淀着历史的沉沉气息，同时也有着无数咒语遗留的痕迹。
　　原来门上那座由黑色晶石镶嵌而成的魔法阵，在这个年代就已经有了阿。尼诺在心中赞叹一番，果然无论何时，对于知识的保护都是最为严密的。大图书馆之後的每一次翻修，都是在以前的基础上，追加更多的守护魔法。
　　这里的顶楼在高度上仅次于城主府的守护塔，但没有大魔法师的允许，普通人是没有资格踏上顶楼的。不过，尼诺想，毕竟这是一千七百年後的规矩，兴许在这个古老的时段，谁都可以上去逛逛呢？
　　跟着卢格的脚步，尼诺和奎多走进了那扇巨门。一关上门，所有的欢乐与喧嚣都被隔绝在外，馆内重新成为一方净土。放眼望去根本没有几个人，但那寥寥无几的身影还是令尼诺大为震撼。他忍不住腹诽，外面明明是这么热闹的庆典，还能坐在这里一心读书，实在是太卷了吧。
　　“通行令。”一个苍老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交谈。
　　年迈的守塔人坐在堆满书的木桌背後，只露出眼睛以上的部分。他的身侧是高塔黑黢黢的铁栅门，只有得到允许的高级魔法师才能获准登上大图书馆内的高塔。
　　“我要带两位朋友上去。”卢格对他一笑，露出腮上两个小小的酒窝，“我会保证他们不会出乱子。”
　　守塔人用锐利的视线打量了他们三个片刻，抬手示意一下，让他们上去。
　　黑色的铁栅门不知何时消失了，隐约闪烁的白光在上方某处亮起，照出一道盘旋而上的石阶。

　　尼诺没来过几次顶楼，奎多更是有生之年第一次踏进大图书馆的门。两个年轻人保持安静，跟着卢格不断向上。此刻只有他们的脚步声，在这空荡荡的空间中回响着。
　　期间经过几扇紧闭的木门，卢格介绍说里面存放的是大魔法师珍贵的手札，有些具有一定危险性，能耐不够的魔法师擅自打开可能会受到遗留魔法的伤害，就不带他们进去参观了。
　　魔法师深以为然，一路上紧拽着猎人，生怕他那见鬼的好奇心在这种时候发挥什么不该发挥的作用。
　　这个世界不知道是某种幻境还是真正的过去，不管是什么，自己作死都是要不得的。
　　“嘿，我不会进去的。”奎多哭笑不得，抬了抬手，尼诺的手随着他的手腕也抬了起来。
　　魔法师给他一个眼神让他自己体会。
　　奎多不再多话。手腕上的力道从侧面证明了尼诺对自己究竟有多不放心。能感受到对方的关心……他也是有点开心的。
　　推开顶楼的门，是一处小小的露台，视野开阔。这里能俯瞰整座芒星城，下方灯火通明，建筑和人们手中的各色光芒组成一道道河流，在街巷中缓缓流淌。
　　三人并肩站在露台上，地方将将够用。卢格将时间掌握得恰到好处。他们刚一字排开摆好姿势，巨大绚丽如同花朵形状的焰火便骤然在星光闪烁的天幕上炸开。这朵花从花骨朵开始，在短短几次眨眼的时间中绽放继而凋零，最终化作一片细碎的金光，如雪花般落向下方的街道。人群忽然沸腾起来，纷纷用手去接那星星点点的光芒。
　　奎多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色，一时间睁大眼睛，愣愣地盯着身边不断落下的金色雪花。
　　“这些光芒是魔法祝福，能够真正抓住它们的，在未来的一年中都会获得好运。”卢格笑眯眯地向他们解释。
　　尼诺简直要五体投地。作为一个识货的魔法师，他比猎人更懂这焰火的特殊性与难度。“这就是你们排名第二的大魔法师的手笔是吗？竟然能一下子发出这么多祝福——虽然大部分都是幻象但毕竟还有不少是实体——真的是太厉害了！不服不行！”
　　不知道排名第一的那位，能达到怎样的水平……要是放在自己的年代，恐怕他一个能吊打十个大魔法师吧？！
　　正想着，尼诺的手里忽然一暖。
　　他低头一看，奎多在自己手心里塞了一枚亮闪闪的金色碎片。他无比震惊。
　　“魔法祝福？！你怎么能说拿到就拿到？！也太好运了吧？！”
　　“看你很喜欢的样子，送你了。”奎多满不在乎，随手揉了下尼诺的脑袋。後者根本来不及反抗，他光顾着端详这枚珍贵的魔法祝福了。
　　卢格默默地看着两人互动，轻轻抬起唇角，露出一个难以觉察的微笑。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