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让她重新认识我 ...
-
等我醒来时,已经被送到家里了。发了一夜的高烧,连住几天都是低烧。抱病卧床的日子让我有足够的时间折腾自己,我体会到了事与愿违的痛苦、自以为是的羞愧和付之东流的悲壮,夹杂着身体的各种不适,整个人就像丢了魂一样,再加上毫无胃口,看上去比生病的还像生病、还虚脱。以至于我妈进出屋子都垫着脚,生怕打扰了我。对那晚打架的事情也绝口不提,好像我能活着回来已属万幸。村里的大夫对我的症状束手无策,刚开始当感冒发烧治,却越治越重,各种中药偏方也用了不少,依旧毫无气色。但毫不夸张地说,在我没有胃口粒粮未进的时候,能活下来全靠那一幅幅中药偏方营养的补给。大多都是补药。
那段时间我妈看我的样子总是眼泪巴巴的。这个我可以理解。看着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好不容易养活到这么大,现在却躺在床上动不了了,心里怎能不难受。而我爸则看得开,根据观察分析得出了我肯定没事的结论。但只要我爸这样一说我妈肯定会吵着说:“男的都没心没肺,怎么没事?———就差咽口气了!”
“要不请个阴阳吧!”我妈带着希望的神情神神叨叨地跟我爸说。这个我也可以理解,因为人在绝望无助的时候总会信些神神叨叨的事情以寄托希望。其实很多时候自己也知道是假的靠不住,但总是侥幸万一是真的呢!万一奇迹就发生在自己身上了呢!
我爸一听也没什么风险,便答应了。虽然有些无奈,却也没多说什么,因为那会的我妈情绪不太稳定,容易跟人拼命。
于是从隔壁村请了一个老阴阳,听我妈说特别神,能算出几年前谁家的牛是怎么丢的、能测出几年后在谁身上发生什么事情。有直接证据的是帮村里一个人测出了彩票的中奖号码。我只是拉着虚弱的声音问了我妈一句:“早知三日事富贵一百年。有这本事,那他为啥还替人算呢?”我妈则骂骂咧咧说我什么都不懂还嘴犟,病的还是有点轻了。
其实,在我刚抱病在床的时候,我们村的一个阴阳在我妈面前暗示过为了“出诊”的意愿,但被我妈装作没听懂敷衍过去了。我妈说那是个老神棍,就知道蒙吃蒙喝,什么都不懂,连自己的媳妇都管不好。但换句话说,在农村像这样的人只要你熟悉了都一样,都是一些糊弄人的把戏,不熟悉的反而会产生源于陌生的神秘感。否则怎么说“外来的和尚会念经呢!”
阴阳是在一天的傍晚来的,天色要黑未黑,下着雪,天地朦朦胧胧的。为方便阴阳“诊断”,我爸妈把我挪到了主房。阴阳一进主房门,就在原地“嘣嘣”跳了两下,抖了抖身上和脚上的雪。按常理一般进人家屋子的时候都是在外面先抖了雪再进来,但这个阴阳一副居高临下的架势,梗着脖子转着头朝屋子里打量了一转,便神神叨叨地说:“这副画挂的位置不对!这几个椅子要摆在南边,放北面一进院子就能看着坐在椅子上的人———家里会不太平!”又从门口往外看着说:“正对门的那棵树不能留了———挡财!”我爸边应承着边递烟,阴阳只是用手微微一挡,似乎抽支烟就变的不专业了。我妈则忙前忙后沏茶倒水,整备东西。
我躺在炕上爱搭不理的,时不时用眼瞥着看,边疑惑我妈是不是给阴阳说错了请他来的目的。一进屋子就财呀财呀的,不是请来给我“诊断”病情的吗?
就在我有些不耐烦的时候,我爸指着炕上躺着的我说:“这就是我家孩子,大夫看了几天一直不见好转!所以请您!”
“小事!”阴阳仰着头鼻孔朝天地说,“保证一次转好,绝不复发!”说着便从身上的一只灰色布挎包里掏出一个铃铛和一把木剑,然后把挎包放在桌上,就左手持铃右手握剑,闭上眼睛缩着脖子在地上摇头晃脑地转了起来,口中还念念有词。念的什么我只能听个大概,估计听不懂处他自己也不知道念的是什么,反正别人一听不懂就感觉神秘,一神秘就对了。
我爸妈为了给阴阳腾出足够的地方耍,便走到屋外往里面看。我妈看我的时候比较多,似乎随着阴阳口中念的就能在我身上找到好转的迹象。
围着地上转了得有三四圈,估计也是口渴了,阴阳便站在地面中间停了下来说:“主人家进来吧!”于是我爸妈一前一后走了进来。阴阳接着说:“拿碗水!”我妈小心翼翼地把准备好的一大碗水递到手里。阴阳上嘴一觉冷热刚好,便大口喝了一口,接着又喝第二口但没咽下去,像憋气的□□一样鼓着两腮,突然左右扭着脖子将口里的水作雾状喷出,顿时屋子里形成一片水气,我爸妈躲闪不急脸上身上着了不少,我则感觉恶心,就用被子捂住了头。阴阳还想接着喷第二口,一看我爸脸色不悦,倒也识趣便把含在口里的水硬生生咽了下去说:“行了,一口就够了!”又解释道:“开过光的水,沾点没事!能辟邪祈福!”然后从挎包里掏出两张黄符接着说:“一张半夜12点烧成灰让孩子喝掉!另一张贴门后面!”说着就拿起我妈准备好的面糊往主房门背后贴。看着一切环节结束后,我爸客气地对阴阳说:“留下来吃饭吧!已经做好了!”
“不了,还有另一家的活呢!”阴阳回答说。看阴阳往挎包里收拾着东西,我爸拿出事先准备好的五十块钱和一条烟一并往挎包里塞。阴阳边说着:“不用这么多,意思一下就行了!”边推搡着拒绝,等我爸装进挎包后也再没坚持往外掏。于是便爽快地说:“这次过了孩子要是还没好利索,我再来一趟,到时候你再不能拿这些东西!否则就生分了!”
我爸应承道:“那给您添麻烦了!”
“哪的话”阴阳边往出去走边说,“让孩子好好修养一下!肯定没事!放心吧!”
等爸送走阴阳,进来后立马按照阴阳的指点,把那张画挪了位置,并张罗着我妈把那几把椅子挪到屋子的南边靠墙处。看上去匆匆忙忙的,我妈也表现出了少有的配合。我躺在炕上也帮不上忙,实在憋不住就问了一句:“你们不会真的信这些吧?”
我爸边忙着搬椅子边说:“这些你不信不请没事,但要是请了他说了,你不按照他说的做,就会起疑心,万一家里出点什么事情就真给人装后悔了!”
但正巧不巧的是第二天一大早我的病好了,四肢也有了力气,能下床转悠了。我妈这下真的信了,认为我之所以能好这么快,完全是因为请了阴阳的原因,而请这个阴阳就是她的主意。而我爸则半信半疑,但还是拿着斧头叫了几个人把院子里正对主房门的那颗碗口粗的香椿树砍倒了,忙活了整整一天。从那以后的每个春季都再没吃过香椿馅的饺子,真的很回念。但只有我知道,我就不是病了,只是由于过度紧张,再加上突然的心理压力导致的气血攻心。
真正的原因我无法跟爸妈说,只能由着他们。我自己感觉身体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心里承受能力也磨练强了,很多事情即使想不通也暂时无法解决,但心里能装下了,也不累了。阴阳只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赶上了个好机会,但功劳就都是他的,这找谁说理呢!
向阳、洪森、胖子、炸药中午放学后第二次到我家看的时候,我正在厨房自己找东西吃。
“来,进来!”我迎着说。
“看样子你好的差不多了!”
“到时候了,都快一周了!”
说着向阳几个走进了主房坐在了已经挪到南面的一排椅子上,我把亲戚和村里关系好的人在我抱病在床的时候来看我带来的各种水果和包装五颜六色的点心摆在茶几上让大家吃。
“咦,上次来椅子还摆在北边今天怎么摆这边了?”向阳坐在椅子上,满脸由于变化了位置带来的不习惯问。
于是我就把请阴阳的前前后后趁着我爸妈在院子里忙着要香椿树命的空当跟大家结结实实地讲了一遍,再加上我绘声绘色加油添醋的表演,引得大家一阵阵哈哈大笑。就像每个母亲都善于在无形中观察孩子的点点滴滴一样,我妈在院子里断断续续听到了我的讲述,便嘟嘟囔囔地说:“还是好的快了,这样埋汰人了!”
向阳、洪森、胖子、炸药第一次来我家看我是我晕倒的第二天,那天也是我状态最差的一天。都没怎么说话,他们怕再刺激我也没讲关于她的任何事情。但这次我的状态已然恢复,嘴上不好问但心里还是想听关于她的事情。向阳他们嘴上没提,但心里也想告诉我她的近况。就在这样大家心里都憋在一处,嘴上却说着其他事情的状态下聊天的热情越来越淡,直到几乎快要尴尬地聊不下去的时候,我鼓起勇气压低了声音,就像秘密接头的地下工作者一样问:“她怎么样?”
洪森脱口而出:“她这几天看上去比较抑郁!”看回答的架势,也憋了很久。
“小点声!”
“哦哦!”
“什么叫抑郁”向阳更正说,“那叫忧郁!”
“不一个意思吗?”
“文盲!”炸药挣着说道:“你的语文是体育老师教的吧!”
“还被你真蒙对了”洪森说,“我们小学的语文还真是体育老师兼的!”
“说正事!”我避免洪森和炸药把话题扯到十万八千里外,打断说。
“这几天她状态看上去不太好!”向阳说,“有几次感觉她想从我这里打问你的消息,但都没张开口!”
“你这样一说,我倒想起来了,前两天卓雅在我跟前打听过你的情况”洪森看着我接上说,“问的不经意,我也没在意!”
“一听就没经验,女生越是不经意问的越是自己最想知道的。矜持懂不懂!”坐在角落里的胖子悠悠地说。胖子因为身体胖每次来我家都坐在那排椅子靠最里面的位置,那宽敞,坐着舒服。只是现在从北面挪到了南边。
第二天我到学校参加了寒假期末考试,三天考了七门。一周后领了寒假成绩单,名次中等。从小学开始我一直都是这个水平,似乎跟学与不学关系不大,但不学是常态学是偶然。
期间跟她遇到过几次,都没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急切了,反正她也飞不了。
那个寒假很长,长的让我想了很多事情,感觉自己的认知范畴慢慢开拓了。长的让我有足够的时间继承了向阳父亲的真传,但一直都没正式拜师,有师徒之实无师徒之名。长的让我有足够的时间生疏了我跟她之间所有的感知——就不是一个品种的蔬菜,瞎往一个框里凑个什么劲。
后来我开始喜欢写诗歌码小说,我严重怀疑也是那次发烧生病落的“病根”,且至今未愈。
时间就这样大大咧咧,猝不及防地过着,所有的事情就像在同一片土地上生长的植物,好的坏的出奇一致的不痛不痒,更像一场暴雨过后沙滩死寂的毫无生趣。但归根结底是一座火山,平静只是为了下一次爆发的越加猛烈。但再次其中,我跟向贵的矛盾缓和了很多。不是他原谅我了,而是他明里暗里跟刘媛、李璐那两个城里转过来的姑娘打得火热,有些不太顾得上。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初二第二学期了,初中阶段已然过半。跟上学的,越学越有自信;没学的已然失去了信心,只能用越混越欢实来压制时不时钻心的空虚。这种空虚就像所有人类珍贵的情感一样,强烈且短暂,即使时光倒流亦不能消除
而我属于信心尚在,混地也不欢实的另类———开始研究写作。
内心越是柔软,外在就越是表现的什么都不在乎的刚强,有点玩世不恭的架势,以此起到自我保护的作用。偷偷写了很多,都是写在日记本上,从一本到二本,到从三本到四本,一年多的时间。虽然从时空上讲,她跟我同在一个教室里,但我时时刻刻能够感受到我们之间隔着天到地的距离。所以得消除,至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越拉越大。
动物界里,雄性动物都比雌性长的漂亮,便以此来吸引雌性,以达到种族繁衍的使命。而人则完全不同,有思维,会变着法地利用各种手段和资源。
于是我脑子里涌出了一个悲伤的画面:那是我刚上初一的时候,一个村里家庭情况很差的学生,学习不好,打算初三毕业就去深圳打工,在临毕业的时候也有点混,就是为了得到自己喜欢的女生的注意,便在楼道里骂了一个脾气很好的老师,骂的很难听,他知道只有骂老师才不会被打,更何况是脾气很好的老师。这也是他混的最大的战绩。
就这样,他在临毕业的时候以他力所能及的方式引起了一次他喜欢的女生的注意。
当我写的足够多足够好的时候,慢慢地产生了一种救赎和弥补,或是纯粹炫耀的心理———希望她能看到!很复杂,相互交织在一起,越想理清楚就描地越黑。但还是做了———她是语文课代表,于是我就把我写的诗歌带着恰当的情感抄着当成每周的写作练习,交了上去。我相信她一定会看到。
第一周 第一首:
《雪恋》
夏子夜的钟声调皮的溜到了黎明
走错了方向的讯号
划开了被谁预言的故事
一场被祈祷的雪后
留下两片雪瓣近在咫尺
却固执相对谁编织了谎言,欺骗了谁
却碎了谁的心巴黎的暖风缓缓吹过彼此相融了
没有任何记忆它们存在过巴黎的暖风缓缓吹过谁的
青丝溶入了谁的双眸
从此有风吹过的时候便会流泪
第二周 第二首:
《愿我能》
不知道你会在什么地方等着我
抛出了心给思念的海
不知道我会在哪个地方遇见你
佛伤的情留给了自己
不知道风会从哪个方向吹过来
会不会带来你的消息
我情愿是一只回不到家的候鸟
冰冻的夜落在你身旁
我情愿是一只找不到众群的狼
背弃信仰守护你天堂
我情愿放弃我的世界不再孤独
飘泊天涯心中有个你
愿我能进来你的梦
伴梦的你从此一起追
愿我能,能不能
会有那么一天
那么一天
愿我能
第三周 第三首:
《来自地狱的魔》
时间弥漫的味道,层叠地舞着盛装的姿态,为了谁才算最美
老去的时间的藤,缠延着尘埃的附近,地狱、人间、天堂
一个来自地狱的魔,到不了天堂,回不到地狱,于是游荡人间
失去了带魔的心,伤你不起更爱你不起
猜不出输与被输的结局,怎么算都救不活自己
这次贪心过后的雨季,被天空允许后的私语
不希望被你理解,只请不要把我误解
再只好,默默地祝福,小心地祝福
与月亮无关的祝福
在这一年中我时时刻刻都在注意她,越是行为上的克制,越是心里草长莺飞。她比以前爱笑了,甚至会笑的肆无忌惮,也许这就是她原本的样子。过了一年多,大家的心智也成熟了,似乎对男生喜欢女生那点事早已失去了原有的兴趣,即使现在我跟她当即领证结婚都不会有人感到奇怪。以前我绞尽脑汁对她的好只是让她变的越不像她,而我什么都不做的时候,她却成了她该有的样子。但唯一值得的是,正是我的鲁莽才闯进了她的世界,在最好的年华,在我们彼此的生命中留下了痕迹,有了共同的经历和感情基础。应该知道,这个世界上除了男的就是女的,包括动物也是一样。世间冷暖论到极致无非男女之间的一个情字。
一切都比像想中的好,除了一处出乎意料。其实在我把诗歌往作文本上抄的时候就应该想到,“读者”除了她肯定还有语文老师,但语文老师已年过半百,再加上不修边幅粗犷的形象,应该不会对这些情情爱爱的文字感兴趣了,所以也就没太在意。但结果证明这跟年龄没关系!
一天早上第一节语文课的时候,我正趴在桌子上补觉,突然向阳用胳膊肘捣了我一下,我迷迷糊糊中听到向阳低声说:“老师在叫你!”
感觉语文课实在没什么可学的,并且认为文采这个东西是教不会学不来的。于是不能说话,就只好睡觉养精神。
我慢慢悠悠地站起来,不屑地看了一眼语文老师,边转过头看着向阳笑,边伸着懒腰打了个哈欠。
“睡醒就睡醒了,伸个懒腰打个哈欠,太不把人放在眼里了,给点起码的尊重,成不?”老师气的紧凑着五官,情绪激昂,抑扬顿挫地说。
“昨晚撞见鬼了,没睡好!”我爱搭不理地说。
只听见“咚咚”几声,老师已经走到我的面前,“碰”地拍了一下课桌,教室里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的学生都盯着老师,看要做什么,我也梗着脖子看了一眼,感觉他全身的血都涌到了脸上,涨得通红,嘴唇在发抖。
我感觉自己有点过了,但没感觉这样不好,因为一年多来的每一天我都是这样过的。比向贵有过之而无不及。
教室里的所有人,包括我自己都感觉这次脖子至少要挨上抡圆的几巴掌,但出人意料的是老师并没有动手,只是平复了一下情绪后拿起来了我桌上的一本书。顿时一股粘粘的液体顺着书页流了下来。看到这一幕的同学顿时爆发出热烈的笑声,没看到不知道缘由的同学,就像一下子记不起自己恋人生日一样慌着张急忙四下打听,生怕错过精彩。
我尴尬的一塌糊涂,还不如打我一顿来的干脆。老师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看着我,他眼睛很圆,有点往外鼓,一生气看上去更圆更鼓。
“男子汉要有骨气,不能跟傻子一样,让人看笑话!”老师语气中充满藐视,且坚定。
这一年来我虽然看上去什么都不在乎,但轻重话还是能掂量清楚的。
“骨气是什么没人教过我!你教我?”我像变了一个人,突然撅起来,一下爆发了野性,昂起头梗着脖子面无表情地说。语气很平缓,但声音是从喉咙深处发出的,就像一只狮子的低吼。
老师脸上的怒气突然散开了,变的像发现新大陆一样激动地说:“只要有血性就有办法”。
“睡觉的不光我一个,为什么你就单说我,为什么跟我过不去?是我好欺负吗?”我追着问。
所有学生都被我的反常态度惊的不轻,只是老师脸上的表情却越加和蔼,缓缓移步走上讲台,边朝窗外看去。好像在想着什么。
那个上午,窗外阳光明媚,早归的燕子三三两两在空中低飞,越过屋脊墙壁的时候尤为敏捷。秃了一个冬天的树头抽出新绿,几股暖阳透过玻璃照进教室,春意盎然。
春天到了,万物开始复苏了!
“有的学生文章写的很好,有些观点即使是文学教授也未必能拿的出来。”老师突然开口说了话,却意犹未尽拐了弯,“好,把书翻到第十五页,看新课文!”
教室里除了我跟她,没有人听懂老师在说什么。这一年多来,很多话我从来不跟别人说,但愿意往纸上写,感觉写比说触及地更深。
初中的作文是命题的,要求字数不能少于800字。有时候想好的多,能写到过一千字;有时候想好的少,写四五百字也常有。运气好了想的跟作文题目接近,运气不好了想的跟题目风马牛不相及。尤其写诗歌以后,就跟作文要求差的更远了。也无所谓,反正作文的失分对我平平无奇的成绩影响不是很大,想怎么写就怎么写。管它呢!
语文老师,姓张,中等个子有点胖,五十岁左右的样子,穿着很朴实,在村里跟靠种地过日子的农民没什么区别,平时也不注重形象,所以看上去的年龄至少要比实际年龄大十岁,所以私下里班里坐后排的男生都管他叫“老头”。但他的文学水平很高,都说是全县语文界的权威。
上午跟语文老师这样一闹,一天心情都很差。教语文的就是教语文的,光一句话就能让人心里难受很久,能记一辈子,真是不动声色杀人于无形。我为了掩饰心里的难受,表面就越加玩世不恭,对什么都爱搭不理,一脸不屑。脾气也很冲,只要有不对付的就立马怼回去。自从上次跟向贵决斗后,可谓一战成名,再加上跟向阳父亲习武锻炼,身体肉眼可见地变壮了,尤其胸前的肌肉尤为结实,所以也没有人招惹我,反而是我只要看见不顺眼的就两条胳膊架一颗脑袋,硬声硬气地带着利息地把以前遭受的一桩桩还了回去。真真的是想横着走就横着走,但内心却变的越发柔软,否则怎么写诗歌呢!总得来说状态就是猛虎细嗅蔷薇。
下午放学我跟向阳结伴从教室里走了出来,他见我一整天都情绪不对,便说:“再别想了,语文老师就那脾气,人倒不坏!”
“谁在意他说什么呢!我是韬光养晦,他都个啥!”我骂骂咧咧地说着。刚拐下楼梯突然听见后面有人喊我,是个女生的声音。我转身一看———是她!
我整个人都愣住了,她倒显得极为从容。
“有事吗?”我问道。
她却回了一句完全在我所能预见范畴之外的话:“把自己拿的值钱一点!别让老师再说了!”
我先是意料之外的懵,转而为被冒犯的怒。
“我咋了?”
“老师今天又说你了!”
“什么叫又?还有哪次!”
“前天数学课上、上周三英语课上......”她记得很清楚,就像在数她家保险柜里的金银财宝一样。
我打断说:“行了!你怎么不说我还顶了他们呢?”
“你不是这样的人!”
“你了解我吗?”
“嗯,还可以!”
“凭什么?”
“我看了你的作文!”
“哪一篇?”
“所有吧,所有交上来的!”
听她说着我心里顿时被别人窥视自己秘密的羞怒和她终于了解我真实内心的喜悦交织充斥。就像电击了一般,脑子一片空白。
“我感觉你跟其他男生不一样,你只是暂时走错了路,改过来一定会变好的!”她接着说。
“你凭什么说跟你们走不一样的路就是错的,凭什么你说改我就得改。你在教我做人吗?没记错你也就是一个语文课代表,老师都没这样说过我,你算老几?”人总是要面子的,尤其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于是话赶话就说着。
“不是,你可能误会了,我的意思是......”
“行了!你就是吃饱了撑着没事干———闲的!”
周围已经围了很多看热闹的学生,有几个起哄地嗷嗷叫着。等我再看她的脸时已经挂了眼泪,当我感觉是不是说的有点过了的时候,她斥了一句:“你不是人!”就转身跑回了教室。
前门遇劲敌,后院遭大火。情绪坏透了。晚自习也没去上。晚上我极少地躺在床上抽烟,一想起她挂着眼泪转身的样子心里就一阵难受。又想到明天早上第一节也是语文,身体一下子对语文起了生理性的反感,呕了几下。两种情绪交织着,一根接一根地抽烟。透过从窗户外边照进来的月光看着眼前袅袅升起的烟雾,心里越来越不踏实———可能她真是好意(即便她是好意也没有这样直接说的呀———别人是不要面子的吗?)。是不是伤她脸面了,毕竟她一个女生(她也是当着众人说的我呀——她不说我我怎么会说她)......
就这样在心里的困与解困之间得出了一个结论———我是有点过分了。但事情已经这样了,能怎么办,明天到学校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