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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临时抱佛脚,拜师学艺 ...

  •   我们到向阳家的时候,他爸妈不在家。向阳弟弟上小学四点半放学,比我们整整要早一个小时。正在院子拿个刀子削着半段木棍———看样子是在给自己做陀螺。
      “赶紧去写作业!”向阳一边把我往他住的房子领,一边跟他弟弟打招呼似地说,“待外面不冷吗?”
      “不冷!”向阳弟弟专心操控着手中的刀子头也没抬地说,“现在就去写!”口上答应着但身体依旧纹丝不动。手背和脸蛋冻的已经发青。这个可以理解。为了一件自己想要的玩具可以一晚上不吃饭熬着自己做,或者十几天哭着缠着父母买一个其他小孩有自己没有的。那种对于玩具的痴迷精神,过了那个年纪便不会再有了。
      那个年代的农村小孩很少有像样的玩具,即使家里有宽裕的钱也不会买,因为在父母眼里小孩的正事就只有读书。我跟向阳弟弟一样年纪的时候为了做一个把弹弓,硬生生把我妈自行车的里胎撬了出来,剪破之后,裁了一副橡皮。事情败露之后,除了挨了顿打最大的贡献就是给邻居家其他需要橡皮的小孩提供了充足的货源。———眼看剪破的里胎没办法再补,我爸妈也就看之任之了。
      “坐!”走进向阳住的屋子,向阳说。
      “开下灯,太黑了!”屋子里的布局我太熟悉了。自上初中我一周至少要来两次,对屋子里的所有陈设都已然谙熟,就免不了有了主人的气质。向阳住的屋子跟我住的一样在正房一排的西侧,加上西边房屋的遮挡和冬天阴天快到傍晚天色的阴沉,屋子里的光线十分暗淡,于是说。
      “咯噔”向阳拉了一下控制灯开关垂下的绳子,灯应声而亮,散发着橙黄色的光。那时候农村的灯都是被钉在靠进门处左手边的房梁上的开关上垂下来的一根绳子控制着,拉一下“咯噔”开了,再拉一下“咯噔”关了。灯泡都是那种白炽灯,跟一百多年前爱迪生刚发明出来的没有两样。为了省电都用的瓦数低的,像孩子住的偏房因为屋子小所以瓦数更小,一般都在15瓦、20瓦、25瓦三个档位之间挑选,很少有用30瓦以上的。在这种光线下看书,小孩很容易近视,但那个年代家长甚至学校防范近视的意识很弱,或者根本没有。哪家的孩子近视了,要是学习好就归功于勤奋看书看的;要是学习不好,就归咎于看电视看的。
      “喝点水!”向阳拿了玻璃杯子给我倒了一杯水递放在我就近的地方说。
      我对向阳家很熟,或者向阳家对我很熟,总之彼此之间都没有当外人看。正因为熟,所以除了特别稀罕少见的好吃的会主动拿过来让我尝尝,其他像水呀、馍馍之类的都是我渴了饿了的时候自己要的。回复都是:“在厨房自己拿!”
      像这样隆重又客气地递上一杯水,让我感觉很突兀,就像自己的家人走进屋子,突然对你说了句:“欢迎光临!”
      “有事就直说,别等我把水喝下去,万一不愿意还得吐出来!”我打趣地说。
      “保证是你乐意的事情!”
      “真有事情呀?”
      “让我爸今天教你点武术,明晚准用的上!不吃亏!”
      “临时抱佛脚行不行?”我问,“再说你爸肯不肯教我呀?”
      “肯定行,我跟我爸说!”
      向阳父亲会武术全村人都是知道的,按照传言他的武功造诣已达突破物理极限的程度,却不知真假。虽然年过四十已过了体能的颠覆时期,但依旧从未间断练功却是真的。有时候到向阳家玩有幸能看到他在院子中间打拳练功。短棍、长棍都耍的很有力道,赤手拳路打的更是干净利落,招招生风
      我爸也懂些武术,小时候给我也教过一些,但不成体系,自己又没怎么练,所以学的什么也不是。听村里的老人讲,早时候(一两百年前),我们村人尚武,家里有男人的就有学拳练功会武术的。这个说法可能有些夸张,但一句歇后语“家里的鸡娃子都会耍拳!”能流传至今,当年村里爱好武术的人多则是肯定的。
      我跟向阳正聊着,突然听到院子里有进来人的动静———向阳父母从地里回来了。
      我跟着向阳走到院子里,我向往常一样跟向阳父母打了招呼。
      “过来玩了!往屋里坐,外边冷!”
      “爸,向川想跟你学点防身的武术!”向阳边给爸妈准备洗脸水边说。
      “我不会防身的,只会打人的!学不学?”向阳父亲用试探性的口气打趣地说。
      “呵呵,叔叔,就是锻炼锻炼身体,我一个学生能打谁呀!”我尴尬地笑着说。
      向阳父亲洗完手,饶有兴致地说:“跟我来!”
      向阳一听立马知道了什么意思,笑着向我眨了眨眼,边往后院跑去。
      向阳家前院跟村里传统的院子布局一样,比较方正,像四合院,但因为院后面就是黄渠,担心有水患所以在房子和黄渠前面的路之间留出了一块地方。北面靠近黄渠的一边不太平整,最宽处足有十多米,最窄处不足五米的样子。在靠黄渠的一边隔了一块,修了一排羊圈,里面养着十几只绵羊。其他地方零零散散堆放着一些柴火、煤炭之类的日常家用物品。
      村子北靠长山,沿着山脚的落位修了一条水渠,因为土是黄土,流的水自然也染成了黄色,所以就叫作了黄渠。渠两边每隔两米还栽种了柳树,几十年了,大的树干都有成年的腰那么粗。黄渠沿着山脚修的,把所有山脚下的村子都连了起来,以便能灌溉到所有村庄,所以沿着黄渠可以走到任何一个有黄渠的村子。没有人走到过黄渠的尽头,只是听大人说在很远很远的地方。
      后院西边修着一排平房,墙是用红砖泥土堆砌而成的,房顶是用石棉瓦盖的,在靠正面的墙中间开着对开门,门扇上常年累月积累的黑亮黑亮的污垢证明是从其他旧房子上拆下来安上去的。旧门新墙显的极不协调、格外扎眼。在门的两边合适的位置等距留着两扇跟门成比例的小窗户。
      当我还是小孩的时候,就感觉这间房子极为神秘,听人说过这是向阳父亲的练功房,里面藏着各种比电视演的还要厉害的兵器和武功秘籍。长大之后自然知道是瞎传的,但即使我跟向阳关系这样好,之前我也无幸进去一探究竟。看着进入就在眼前,心里不禁一股激动。
      向阳跑在前面从墙的一处缝隙里摸出一把钥匙,“次郎”打开了门。
      我跟着向阳父亲走了进去。屋子从外面看着不大,但走进里面却显的十分宽敞。里面的环境也跟外面看着不起眼甚至寒酸的形象形成强烈对比。很明显是经过主人精心布置过的。
      地上用清一色的红砖铺的整整齐齐,只是由于常年站在上面练功的原因屋子中央的地面要比其他地方低,而且有三四处脚习惯着力的地方更低的成了浅浅的坑,砖面缺角少棱也比其他地方严重;四面的墙用石灰刮的白白净净,一尘不挂;屋顶先用细铁丝划成网格再铺上报纸,做了一个简易的吊顶。那时候我的眼睛还没有近视,能够清晰地看到头顶报纸上的字迹。有风吹进来的时候,上面铺的报纸就像麦浪一样此起彼伏,并发出“沙沙”的响声。
      屋子里离南墙半米处立着架木人桩,上下各四十五度夹角横着一对木棒,仿着人的四肢,拳脚能到之处皆有创伤之状,露着黄白色木质原本的颜色,与其他地方木头表面略带包浆的深褐色形成显明对比,以至于让人产生专注击打露出木质原本颜色处的目的感。就像斗牛专盯红色一样。这也是我最为感兴趣的物件。
      以前只在电视上看过,都说向阳家有,但亲眼看到也是第一次。听向阳说过,这间屋子连他都很少能进来。在屋子北边对等的位置挂着一只沙袋,在长期的锤炼下,人拳所及的地方略微有些凹陷变形。在西边长墙正对门的位置摆放着短短长长各不相同的木棍,条条都被打磨的锃光瓦亮。屋子里的整体气质让人感受到主人对于武术的痴爱与勤勉。
      我被眼前的一切镇住了,呆呆地站在刚进门口的位置。向阳谁也没问,就关上了门,再打开灯。屋子由暗到黑再到极明,一切更为真实再次呈现在了我的前面。
      向阳父亲走到木人桩前,没有回头,像是自言自语地说:“武是杀人技,功是防人术。今天只讲武!”木桩应着招式“噼噼啪啪”响了起来。
      “左手顺开之势以刀背快速击打对方咽喉,在收的同时手臂化肘攻击头部,再右手迅速出拳击打对方腹部。一定要快!”
      “接着左手化掌猛打对方正脸,如有需要右手再补一掌!”
      向阳父亲这一套动作打的很慢,招招就像缓行的火车,劲道无限,给人以窒息的压迫感。
      “你来试试!”向阳父亲转过身来看着我说。
      “我.....”我愣在原地,对这突然的指教不知所措。
      “赶紧过去试试,我都很少有这样的机会!”向阳带着鼓励的眼神说着,边上来拉了我一把。我尴尬地笑着,走到木人桩前按照向阳父亲的节奏把他刚才教的动作打了一边。只是心里怕打到木桩的疼痛,下意识地减了力量,所以木桩发出的声音绵软无力,像蚊子哼哼。
      “再打一遍!”向阳父亲说。
      于是我又打了一边,比上次好了很多,出手更准更稳。随着手感适应了打击木桩的感觉,力量上也用大了一些。
      “再打一遍!”
      第三遍的时候,仿佛动作已经被身体记忆住了,打的很流畅,而且心里已然全无恐惧,尽全力将招式打在木桩上,“噼啪噼啪”作响。
      “很好,年轻就是学什么都快!”向阳父亲满意地说。我也颇为得意。
      接着向阳父亲走到我面前说,“木桩是死的,不会动,但人是活的!”顺势背对着我说,“从后面抱住我!”因为他的身体高,于是作了半蹲状,以达到与我身高的对等。我就像平时打架一样从后面使劲用双臂锁住向阳父亲的身体。由于刚才的赞扬,再加上年轻气盛,一股热血涌遍全身,感觉双臂用的力量足以让对方不得动弹。
      “准备好了吗?”向阳父亲问。
      “嗯!好了!”
      向阳父亲在我紧锁的手背上一拍,只感觉手背一阵麻木,接着用拇指插进我双手紧扣的缝隙,像钢筋一般强劲有力,一瞬间我事前所有的准备一败涂地,且无力反抗。然后又顺势握住我的手指头往外一掰,疼得我直咧着嘴喊:“疼了,疼了!”这让我第一次认识到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所有的技巧都形同虚设。趴在窗户外面的向阳弟弟看到这一幕后笑出了声。
      向阳父亲的双手有着不符合岁月留痕规律的粗糙。跟身为农民一年到头都在地里劳作有关系,但主要的原因还是源于练功。双手结实,老茧纵横,握而为拳时骨骼突出的地方高高隆起着老茧,是常年累月击打沙袋练出来的。整个手看上去似乎有些奇怪的变形,却透露着逼人的力道,时时刻刻印证着———练家子。
      “你们的手上还是没劲!”向阳父亲说。
      我甩了甩手说:“叔,你的手跟钢筋一样!”
      “呵呵”向阳父亲笑了。向阳也笑着说:“我爸练了半辈子!”
      “叔,我什么时候能练到你这个程度?”我问。
      “练这干嘛?”向阳父亲看了我一眼说,“你们还是要好好学习,考上大学拿笔杆子吃饭!”接着移开视线,看向已然黑透的窗外。看到远处的夜空,似乎回忆着什么,神情犹豫且意味深长地接着说:“教你们一些是为了让你防身,别受人欺负!”然后把目光落在向阳身上。听到这句话,我立马想起了引起向阳家跟陈兵之间矛盾的那件事。此刻向阳父亲似乎把我当成了向阳,至少寄托了希望。正在我联想时,向阳父亲问道:“刚才的动作技巧记住了吗?”
      “记住了!”
      “好!你从后面抱住向川让他来一边!”向阳父亲对着向阳说。于是我变成了被抱的人,跟向阳重复了一遍刚才的动作。向阳父亲看着,边讲解动作要点。
      “先用自己最有力量的手掌拍打对方的手背———人在手背受到击打的时候会本能地张开手掌把手背往里躲,这个时候就要快速把最有力量的大拇指插入对方双手紧扣的缝隙,使出全力挣脱束缚,然后顺势握住对方的手指往外掰。———就行了!”
      “再来一遍!”向阳父亲看着一些动作要点没做到位说,“记住我说的要点!”
      于是我按照要点,在向阳的配合下又把动作连贯地做了一遍。
      “嗯,不错!”向阳父亲看完后满意地说。
      我听着也信心大增,便对着空气把前面击打木人桩和刚才“解后背困”的动作流畅地打了一遍。
      “比我学的快!就这些当时我足足学了半天呢!”向阳说,“我爸也不知道偏的哪门子心,教你比教我还要用心!”
      向阳父亲一听粗着嗓子说:“你那时才四岁多一点,心智还不全,能跟现在比吗?”听声音是嗓子干了。
      向阳及时地说:“爸我给你倒杯水去!”向阳父亲没有作答,只是欣慰地看了一眼,继续跟我讲解刚才的动作要点。
      “爸,喝水!”向阳很快双手端着杯子又走了进来,边说,“泡好放半温的茶水!”
      向阳父亲接过杯子一饮而尽,随着咽喉剧烈的起伏,一口口茶水极速进肚,让看的人感觉到了身体需要水的迫切。
      “再倒一杯!”
      “算了,喝多身子就呆了!”向阳父亲说着,边提起墙角立的一条短棍说,“这是三尺棍,长处是棍身短动作方便,速度快,缺点是棍身短,一寸短一寸险!”说着便耍起招式来,招招稳如泰山,力道遒劲。接着说:“练好了长短都一样!”神情高涨,似乎他耍的程度就是练好的标准。一套扎扎实实地打完虽气息略有急促,但依旧面不改色,未曾出汗,状态像刚点燃的干柴,缓缓起步。
      看我和向阳听的入神,没有应答,便把三尺棍放回原处边说:“练的最好的境界是不需要器械比用器械更厉害!”
      “爸,你现在到这个境界了吗?”
      “呵呵,我这背子都到不了!”向阳父亲笑着说,语气打趣中带着真诚,让人难分真假。
      “为什么?”
      “这个需要天赋!”向阳父亲说,“人之所以会拿器械打斗,是源于对自身身体功能的不自信,或者说是为了弥补其不足!”停顿了一下,略有所思后接着说:“最根本的原因是人心中有了恐惧———人一旦人有了恐惧,就会束缚身体的潜能,就越想借助有利的器械,从而让身体的潜能退化地更快。”
      “叔,我不怕!”我抢着说。
      “你们还小,恐惧不单是说对方给你的害怕”向阳父亲脸上略微泛着笑容说,“更多的是源自于你对亲人的放不下———人一旦心里有了放不下,就惜命了。也就有了恐惧!”
      听着向阳父亲说着深沉富有哲理的话,我虽然没有完全听懂,但感觉他说的有道理,有道理的根本不像一个农民能说出来的。
      “爸,这些话你都从来没有跟我说过”向阳说,“要不你就直接收向川做徒弟吧!”
      那个年代在我们村已经不流行练武之人收徒弟这种事了。大家都向“钱”看,没有功夫搞这些“虚头巴脑”的事情。
      但在我爸小的时候是很流行的。一般都是孩子体弱,或者好动淘气的人家就会在村里找德行和功夫都好的长辈,让孩子拜其为师,为的就是锻炼身体提高孩子体质,或通过练武的苦磨练孩子的性情。那时候拜师是一件大事,有仪式感,要捧茶跪拜,一旦拜了就是一辈子的事情———“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每逢重要节日都要拿着礼品到师傅家里拜贺,平日里师傅家有忙的也要出手相援。总之拜了师傅,就多了一份亲情!
      我也恰当地补了一句:“叔,你就收了我吧!”试问哪个男孩在十三四岁的时候没有过当一个功夫一流的侠客的梦想。自然经不起这样的诱惑。
      “后面再说吧!”向阳父亲看了我一眼,用平和的语气说。
      向阳又领我回了他的屋子,用他的经历和心得启发着我对于武术的热爱,时不时还动手给我演示他认为精妙的招式,热情饱满地让我在有限的时间内掌握最多的动作。我俩谁都知道学校里还有晚自习等着要上,但没有人提,一直聊到晚上九点半才过了兴奋劲头,晚饭都是在向阳家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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