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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旧梦初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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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之行把小林言拉进房间,蹲下身问:“言言,你知道妈妈把钱藏在哪里了对不对?你告诉爸爸……”
小林言瑟缩着摇头:“我……我不知道。”她从前在爸爸面前说话盛气凌人的,现在变得战战兢兢,生怕说错一个字,惹林之行当场发怒。
“怎么可能不知道呢!言言,你想一想,妈妈肯定和你说过,你好好想想。”小林言瘦削的双臂被捏得很疼,眼泪在眼眶打转,她的无知刺痛了林之行,林之行突然站起身,大声责骂道:“哭哭哭!你就知道哭!哭有什么用!眼泪要是能解决问题,我可以哭三天三夜!”
小林言半懂不懂,一句话也不敢多说,连气也收着不敢喘。这段时间,林之行变得更加疯狂,对女儿也开始拳打脚踢,小林言被打过哄过又打过几次,见到林之行就止不住发抖,她边哭边挪动脚步,小手伸向门把。
被林之行用力打下,小林言便“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哭声使林之行更失控,他带着暴怒抬脚,一脚揣去,小林言捂着肚子摔倒在角落,哭声滔天。
太疼了!
小林言害怕极了,边哭边叫“妈妈”。林之行在她眼前来回打转,很快打了电话:“贱人!你死哪去了?迫不及待去找你的老相好了?”
蒋厉楠在电话那头问:“你又发什么疯?言言怎么在哭?你把她怎么了?”
林之行没答话,单手摁住女儿的头往墙上撞,此刻声音也染着暴虐:“我把她怎么了?你有本事拿着我的钱出去偷腥,就别回来!等着给女儿收尸吧!”
说完便把手机砸了。他眼神定定的,居高临下看着女儿,小林言缩成小小的一团,头发上既有汗又有血,从某些角度看过去,和蒋厉楠很像。林之行像个僵尸一样转动眼珠,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蹲下身,扯着女儿的头发,咬着牙问:“怪不得她死活都要离婚,她要带着你去找老相好对不对?你是不是也转头叫人爸爸了?”
他的唾沫喷在小林言脸上,给白嫩的脸添上了另一道污渍。她喊着:“爸爸……好痛……”
林之行以前最爱女儿抱着他的脖子喊爸爸,但现在被这声“爸爸”刺得发昏,他推开林言,再折回时手里攥着一把水果刀。
曾经最亲近的父亲变成了索命的恶魔,林言在墙角无处可退,跪着往另一边爬,这时已经哭不出声了。
她边爬边嘶哑地叫,可林之行看不到也听不到,他拿着这把曾给女儿削果皮的刀,红着眼,发着狂,一刀一刀地凌迟。说不清是清醒还是疯魔,他一会儿笑着呢喃,:“你们陪我一起去死……”一会儿哭着道歉:“言言,爸爸对不起你……”
他任凭女儿双脚乱踹、以头撞地,等彻底回神时,连呜咽声都听不见了。
“不要……不要……”病床上的人指尖微动,反复呢喃后从梦魇里醒来。头顶的灯晕成了两个,三个,然后晃了晃。窗帘半开,从外面透进一丝弱弱的朦胧光。在太阳升起的时刻,林言死了又活了一回。
手臂痒痒的。林言转头瞧见胡遇软软的头发搭在她的疤上,她吸了吸鼻子,空气里有一股特有的味道,淡淡的凝神檀香夹杂着烟草味——今日的烟草味很重。
林言想唤他一声,问他怎么回来了?培训中途离开有影响吗?但她许久未进水,喉咙又干又疼,最后只能无声地张张嘴,极小心地动了一下身子。
胡遇睡下没多久便惊醒了,他也做了一场噩梦,梦见林言失踪了,醒来时床上同样空空如也。他忙起身,腿磕上了床,凳子倒了,动静不小。
胡遇跑到护士台问:“特级病房那个病人呢?”
年轻的小护士不假思索:“那个小姑娘啊,她出去买……”
“你有没有搞错?病人也放出去!”
“她说马上回来,就去给她……”护士在胡遇箭步冲出去带起的风中补完最后几个字,“哥买个早饭。”
胡遇刚下楼,在门口踩了个急刹车。马路对面有个穿单薄的身影,乌黑的头发披着,被风吹乱了些,脚上只套了双拖鞋,半边脸还是肿着,病服衬得她死气沉沉。很快红灯转绿,林言走到他跟前,举起手里的东西——两个包子,一杯豆浆。
胡遇喉结轻轻滚动,接过早点,牵着她的右手往里走,问:“冷不冷?”
林言摇摇头,随他上楼。
回了病房,胡遇将毛巾用热水打湿,给她擦脸,唇在她肿着的半边脸上碰了一下:“很快就不疼了。”
护士来消毒上药。林言后背擦伤很多,嘴角一个小口子,手腕也渗出了血。
林言问她:“这手恐怖么?”
“死人都见过。”护士笑笑,“不恐怖,可惜。”
林言垂着眼看那些伤口,嘴角轻轻抽动了一下。胡遇靠在床边,一言不发地看她。
胡跃天和蒋厉楠到医院的时候,她重新睡了。
蒋厉楠眼睛很肿,声音还是哑的,问:“小遇,言言她怎么样?”
胡遇摇了摇头,答不上来,林言看上去没什么变化,但整个人都丢了精气神。
“让言言好好休息,你在这陪她,我去办出院手续。”胡跃天叫儿子,“你跟我出来。”
父子俩在楼道间站着,胡跃天问:“你什么时候回去?”
胡遇轻飘飘瞅了一眼,没说话,胡跃天有些急:“你跟我胡闹!在这里也帮不上忙,赶紧回去,别耽误培训。”
“东西已经让人寄回来了。”胡遇从口袋拿出一包烟,被截了,胡跃天眼皮也没眨,直接给丢垃圾桶了。
“给你培训的那个老外,就是你要报的那所学校里出来的,我打听过了,人家记得你,对你印象很好,说你有天赋……你老老实实在那边待三个月,后面我再给你打点一下,名额八九不离十,你懂不懂?”
“现在这样我怎么回去?”胡遇砸着嘴,没了烟很难受,他说,“以后又不是没有机会,下次再说。”
胡跃天:“下次下次!哪有这么多下次!你以为你是谁啊,人家跑着跪着把机会送到你跟前?你是不是存心气我?”
“没那功夫气你,我去看林言。”
“林言有她妈妈看着。”听胡跃天这么说,胡遇脾气上来了。
“她看着?她看了十几年,把人看成什么样了?”
“你——”胡跃天指着他,“你别带着偏见看人,言言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出了事她比谁都心疼。你担心言言,我让你蒋阿姨每天守着,二十四小时陪着,行了吧?你要还不放心,我多加几个看护,有什么风吹草动都监视着,她一天上几躺厕所睡几个小时都统计下来汇报给你,行不行!”
胡跃天越说越急。
换作平日,胡遇势必要和他争锋相对,但今天他很平静,还叫了一声“爸”:“林言这样子,我回不去,真回不去,她需要我。”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就最后一个月了,你撑过去好不好?你想啊,你去国外进修回来,我再给你炒一炒名气,到时候随便你怎么玩,躺着都能赚钱,你懂不懂!”胡跃天捂着胸口,“爸现在还能帮帮你,十年,二十年以后呢?我想帮都帮不到,到时候你后悔都来不及!”
胡遇看着他爸,沉默了一阵,说:“爸,你别激动,我问你,眼前和未来哪个重要?”
胡跃天一愣,摆手:“你别跟我扯这种虚的。”
“行,那我换种问法。”胡遇吹了口气,额前碎发飘起来又垂下,“一份八字还没一撇的工作和眼前热乎乎活生生的儿媳妇,你选一个。”
胡跃天僵在原地,表情简直可以用变幻多端来形容。
胡遇继续说:“爸,我是认真的,我把林言当老婆看。下次,要是下次运气好,还碰上这样的机会,你说一我不喊二,这回怎么说都没用,你知道我的性格。不说了,去办手续。”
胡跃天:“你……”
你是老子还是我是老子?
林言醒了就被带回了家,一到家就钻进被子里继续睡觉,她像是睡不够,每天睡着的时间比醒来的时间多得多。
胡遇拿着一杯热牛奶走进来,没叫醒她,坐在床边等。半晌,林言翻了个身,背对着他,呼吸声很轻,胡遇知道她醒了。
“阿言。”他叫了一声,林言动了动枕头,胡遇打开床头灯,用手挡了一会儿,问,“你今天一天都没吃东西,起来喝点牛奶,好不好?”
林言咳了一声,摇摇头,重新闭上眼睛,身后静了一会儿,然后传来一些动静,胡遇走出去了,再进来时身上有股清爽的皂香味。
他坐到床上,说:“洗好澡了,你闻闻还有没有烟味。”胡遇碰了碰林言的耳垂,“还怪我呢?准备什么时候和我说话?”
他无中生有地问,林言果然翻过身看他,胡遇笑了:“林甜甜,叫我一声。”
林言咽了几下,没反应,胡遇就催:“快点。”
她于是叫“哥”。
这声音太难听了,林言垂下眼。好多天没开口,声音很哑,像一把糙刷子,糙的胡遇心脏都疼,林言说,“没怪你。”
“你不怪我怪。”胡遇说,“你打电话给我,是希望我回来对不对?”
林言坐起来,不跟他讨论这个,伸手要牛奶喝,她边喝边盯着胡遇看,她哥很憔悴。
“慢慢喝。”等林言喝完了,胡遇又叫她,“阿言。”
林言:“嗯?”
胡遇说:“看医生好不好?”
林言不说话,捏着杯子,胡遇见她不激动,解释道:“何叔叔是我爸的朋友,我小时候见过,人很好,你把他当成一个朋友,和他聊聊天就行。”
林言偏过头去,沉默的抗拒。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他明天就来,到了我叫你,你乖乖——”
胡遇话音戛然而止。
杯子擦过他,“咚”的一声撞到墙上,掉下来碎了一地。他的脸色很沉很重,唇紧紧抿着,很久都没说话。林言还是维持着偏头不看他的姿势,头发垂在身侧,有轻微的浮动。僵持不下的时候,胡遇屈指在她鼻子上轻轻一刮,说:“你不想看就不看,可以和我说,不能摔杯子。”
他背对着林言收拾玻璃碎片,把地扫干净后又检查了一遍床,手在床单上来回抚擦,语气埋怨。
“溅到床上睡觉扎着了怎么办?这臭脾气,我小时候再暴躁,至少不摔这种危险品。明天给你批发一车枕头,随你砸。我看看被子。”胡遇扫了扫被子,整个人坐上床,点她的额头,“杯子能砸么?那玻璃碎了,小小一块,躺哪你都找不着,扎着肉倒算了,过几天还能好,万一碰着眼睛呢?这么漂亮的眼睛破了怎么办?想当小瞎子了啊?还有脑门,你一直压着头睡睡睡,给挤进脑子里去了——”
胡遇往严重了说,吓唬人,林言抽他的手,挤着五官瞪他,把他瞪乐了。他去握林言的手,林言才看到他的食指被割了一个小口子,渗着一点点血。
“阿珂刚刚给我打电话说要来,我没让。她气得那叫一个着急,跟我吵架吵了半天,然后叫你好好吃饭好好睡觉,问我们什么时候去看她。她最近新学了一个菜,研究了几天都没折腾出来,一怒之下把锅丢小区门口的垃圾桶里了,花花陪她去买新的……”
胡遇一个人唧唧歪歪地说,林言听着突然问:“什么时候?”
“嗯?”胡遇愣了一下,“昨天,昨天他们买的新锅。”
林言垂着头:“明天什么时候?”
胡遇又愣了几秒,很快眼睛都亮了,他挠着头思考:“哎呀忘记问清楚了,就说是明天上午,上午这么久,也不说明白是早上还是吃饭的时候,我问问我爸去。哎算了算了,也没事,不用问,什么时候都可以,你睡你的,到了我叫你……”
何医生一大早就到了。
他带了不少仪器,检查时间比预期要久,前前后后加起来快六小时,结束后林言沉沉地睡着了。何医生揉着脖子下楼,目光扫过沙发上坐着的夫妻和门口站着的男孩子,面色凝重地摇摇头:“情况不太好。”
蒋厉楠站起来问:“什么意思?言言她今天没吵也没闹,难道不是好转吗?以前她很抗拒做检查的。”
何医生摆手,:“小姑娘的事我在来的路上已经知道了,你作为她的妈妈,难道都没发现这么多年来她的情绪很不正常吗?”
蒋厉楠被噎住了,好一会儿才答:“言言她……她小时候确实,但长大了就慢慢好了,我以为……我以为她都放下了。”
“她受过很直接也很激烈的童年创伤,没有得到良好的引导和抒发,很难克服心理障碍,病症会越来越严重。从她刚刚的表现和数据来看,她有很重的抑郁倾向,而且……”
何医生皱着眉说:“生存欲望不高。”
他做了很多年心理医生,和数不清的抑郁症患者打过交道,有的患者在回忆过去和接受治疗时情绪非常激动,会当场做出一些失控的举动。有的和林言差不多,沉默,安静,看上去和正常人没两样,但是个行走的定时炸弹,可能上一秒还开开心心的,下一秒突然就自杀了。
蒋厉楠仿佛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冷水,凉意从脚底窜上来。
“那怎么办?她会做傻事吗?”她握着胡跃天的手臂,失声痛哭,“我就言言一个女儿,她不能出事。”
胡遇一直站在门口,这时走过来问:“何叔叔,要怎么治疗?”
“药物治疗和心理疏导同时进行,今天我先开点药,回去制定一份详细的治疗方案。”何医生看向胡跃天,“本来还想和你叙叙旧,实在抽不出时间了,忙完手头上的事之后我基本就在国内了,到时你女儿有什么问题我也能随传随到,等我通知吧胡老头。”
何医生转向胡遇:“多陪陪她,多传达一些正面的、积极向上的情绪给她,让她保持快乐的状态。她的情绪可能会很反复,你们要有耐心。还有,最关键的……看着她点。如果她情绪迟迟调动不起来,马上打电话给我,我和她电话聊。”
“那……她还能去学校吗?”胡遇问。
何医生:“不好说,探探她的口风,以她的意志为准。”
林言醒来后,一家四口坐在一起吃饭。很难得的时光,但没人有心思说话,最后还是胡跃天问道:“言言,在家待了几天闷不闷?晚上让你哥带你去透透气。”
林言没反应,胡遇接过话:“知道了,你管好自己。”
“你——”胡跃天最近每天被儿子噎,相当不满,“怎么跟你老子说话的?”
胡遇:“我是让你吃饭的时候少说话,你不是胃不舒服么,小心岔气。”
这句怼上来的关心语气很贱,但胡跃天居然很受用,他当真吃完饭才再次开口:“言言可以在家里休息,你从明天开始去学校,罗老师——”
他的胳膊被蒋厉楠撞了一下,后者一脸严肃,示意他噤声,饭桌重新陷入了沉默。蒋厉楠给林言夹了一筷子菜:“言言,你别光吃饭,这几天都瘦了。”
林言停下了埋头吃饭的动作,盯着碗,几秒后起身上楼了。
第二天,蒋厉楠和胡遇一起去了学校,填了休学申请单,找到了罗晓鸥。这是她第一次见林言的班主任,俩人谈了一些关于林言学习上的事,罗晓鸥宽慰她:“你别太担心,林言很坚强,我们给她点时间。”
胡遇没理由请假,他的身体在班级里,心系在林言身上,他去求罗晓鸥,软磨硬泡,终于磨出了点进度。罗晓鸥说:“必修课一定得上。”
意思就是自修课你给我滚回家吧。
到了高三,每天至少有一节自修课,虽然也就早放学个把小时,但胡遇开心得不得了。他在门口买了一瓶热牛奶,裹在外套里往回走,进家门看到客厅乱得一塌糊涂。
一个小时前,林言捧着杯子窝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蒋厉楠给她披了小毯子,坐着陪她。林言挑了一部家庭伦理剧,看了十来分钟,剧情突然激烈起来,蒋厉楠连忙关电视,但冲突的戏码已经上演了。她观察着林言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试探:“言言,你饿了没?妈跟你先吃饭好么?”
林言垂着眼摇头:“等我哥。”
“好。”蒋厉楠还想说什么,但转身走了,突然“砰”的一声。
林言把杯子砸了,随后是更大的动静。花瓶、落地灯、电视机……能砸坏的东西她一样没放过。蒋厉楠这次没放任她乱来,而是抱着她,拦着她,不停叫她,从言言到林言。
林言红着眼把蒋厉楠推开了,她死死咬着牙,用满含仇恨的目光盯着蒋厉楠,蒋厉楠忍着害怕带来的颤抖,叫道:“言言,别伤着自己。”
林言退到墙角,静默片刻,突然像小时候那样抓着头发大吼大叫。
胡遇回到家的时候,这场闹剧已经结束了。林言坐在角落里,蒋厉楠在给她上药。他走过去,蹲下来说:“我来吧。”
林言赤着脚,被扎了不少小伤口,蒋厉楠在清理地上的玻璃渣,一句话不说。从前她保持沉默,想让林言自己冷静下来,现在她不开口,却寄希望于胡遇。
胡遇边上药边问:“不穿鞋子,闹这一出,等着我心疼你,还是骂你?”
林言听了,挥开他的手:“不用你管。”
“做什么发脾气?”胡遇也不管她乐意不乐意,捉着脚继续上药,“这灯你不是很喜欢么?真下的了手!很难买的你知不知道?”
“今天早自修英语听写,疯子作弊被抓住了,被女魔头关在办公室一上午。宋繁星最近很用功,月考成绩很好,每个老师都表扬他。以宁今天哭了,不知道为什么。过几天元旦,年级搞了个晚会,每个班要出一个节目,我们班这帮货色,都只想看戏,鸥姐找不到人,快愁死了……”
胡遇就这么说着,不在乎林言听没听,更没想要她的反馈。等上完药,他拉着林言上楼,对蒋厉楠说:“阿姨,饭菜温着,我们晚点吃。”
胡遇进了房就开始翻箱倒柜,林言看着他抓狂了一阵子,说:“丢了。”
胡遇额头两侧的青筋很明显,问:“为什么。”
“以前不吃,现在也不会吃。”林言坐到床上,满不在乎,“把我关进精神病院去吧,省的你们费心费力,还不讨好。”
胡遇:“说什么疯——”
半个音节戛然而止,胡遇改口说,“晚点我问何叔叔配点药,明天开始看着你吃。”
林言睁着大眼睛看他:“你想说什么直说,不用遮遮掩掩生怕哪个字哪句话戳到我。”
“阿言。”胡遇静了片刻,“你不要钻牛角尖。你不开心,要发泄,随你,但是不要伤害自己,好么?”
“那你不要管我,行么?”林言说,“现在算什么啊?我怎么了?我是残废了还是发疯神智不清了,要你们这样照顾?我为什么要吃药?”
胡遇:“吃药能让你冷静一点。”
“多冷静?”
“至少不会做伤害自己的事。”
“那我要吃一辈子药么?”林言问他。
胡遇抿着嘴,半晌才说:“你现在情绪太激动,先休息。”
“我想出门。”林言说。
胡遇:“过几天元旦,我带你出去。”
“我是你的狗么?”林言突然喊道。
“这招没用,我不跟你吵,就这么说定了,过几天我陪你出去。”胡遇拽她去床上睡觉,林言恶狠狠地咬他的手腕,他用暴力把林言和自己裹进被子里,抱着人不让动弹,说:“你说反了,我是你的狗才对,睡觉。”
林言现在的状态他太理解了。偏激、怨恨、失控和别扭。她想躲在一个谁也找不到的角落里,又想宣泄,要引起注意,所以她时而正常时而崩溃。胡遇就由着她闹,在必要的时候施加恰到好处的蛮横,两人似乎找到了一个微妙的平衡点。
转眼就打了跨年夜。12月31日晚上,林言出门溜达的心愿梦寐以求。她穿了一件长及脚踝的白羽绒服,把帽子罩在头上,围上胡遇的围巾,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出门前还捎了一只黑色口罩。胡遇攥着她的手放进自己的兜里,调侃说:“你这是女明星出街。”
十一点多街上还很热闹,都是来跨年的。林言在说说笑笑的环境里有些不自在,她从前走路喜欢垂着眼,如今索性低着头。胡遇就挑她的下巴:“踩死几只蚂蚁,数清楚了?”
他说完,林言就抬头了,可没多久又打回了原形。胡遇相貌出众,走在路上总有人看,人家先看他,之后自然而然就看站在他身边的女孩子,她只露了双眼睛,却好像浑身赤裸,她想逃。
胡遇半搂半抱地推着林言走,时代广场上全是人,两人在人群外看大屏幕,距离12点还有9分钟。
他们的位置很边缘,周围人少,轻微的“咔嚓”声很清晰地就传到了耳朵里。林言向右一看,是两个年纪相仿的女生,其中一个拿着手机,神情微微羞涩,另一个女孩在后面推着她,嘀嘀咕咕的。两人推推搡搡向这边走来的同时,林言抽出手退了一步,藏到了胡遇身后。
扎双马尾的女孩被推着走近了,她红着脸开口:“那个……你们是情侣吗?”
她的朋友小声催道:“跟你说了不是,我听见她喊哥了,还不快点!”
“我能加一下你的微信吗?”林言在后面探出一点头,见对面的女孩扬扬手里的电话,面带微笑和羞怯,胡遇把身后的人拎出来,说,“有对象了。”
“啊?”女孩的朋友张大嘴,她的角度看不到林言的手在胡遇兜里,难得撞上一个大帅哥,就拼命怂恿闺蜜上前要微信,结果尴尬了,她说:“不好意思啊,我以为你们是兄妹呢。”
女孩被拒绝了,撅了撅嘴,然后笑得很灿烂:“那祝你们幸福哦~”
人走远后,林言抬头看胡遇,问:“你为什么不加?”
“干嘛?跟她处对象?你同意么?”
林言别开视线:“你多认识些人挺好的,而且我也不是你对象。”
胡遇的眉眼瞬间就不好看了,他问;““你说这种话,让我回什么?”
林言转过身去不看他了,屏幕上开始五分钟倒计时,胡遇的声音从一侧传来:“没关系,你可以和我反复确认。”
林言:“什么?”
“你可以用任何方式,反复确认我的心意,我不会不耐烦。”
“听不懂。”林言说,“我说真的。”
“我也说真的。”胡遇问他,“我哪里做得不够好,你跟我说。”
林言有些烦躁:“你很好,所以找个好的去吧,好好谈恋爱。”
“那怎么样?我现在跑过去加人家微信,你心里就舒坦了,回来。”林言转身要走,被拉了回来,胡遇说,“还有两分钟。”
“我要回家。”
“不差这点时间。”胡遇一只手还抓着她,人绕到身后,手臂横着一抱,就把人固定在了怀里,他有点不高兴,但还是轻声细语说:“由不得你,你不想也得跟着我,现在是我女朋友,以后是我老婆。”
很快,周围响起了倒计时。
“十……九……八……”
胡遇先摘了林言的帽子,亲她的额角,然后扯了口罩,吻她的唇角。
“三……二……一……”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头顶屏幕上的倒计时归零,在强烈的欢呼声中,无数气球飞升上空。
林言在热闹里用沉默和胡遇对峙,胡遇抱着她叫,“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