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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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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白日，墙上的挂钟走了三分四十八秒，死寂一般的洁白病房里，是除了令人难以静心下来的秒针走动产生的‘嚓嚓’噪音外，四下再无其余声响。
单人间的病房里，那床上坐着的，是如碎玉叠砌的人儿，正双手捧着盛有温白水的玻璃杯子静置在眼底前，悠悠升起的缥缈烟雾迷离了一双浅棕色水眸。不晓得是想什么想入了神，一动不动的，就连眼睫都不曾一眨，宛若一尊被巧匠雕刻得鲜活生动的羊脂玉像，从指尖到五官到发丝可谓是完美无瑕。
完美到，令她无法确定现下发生的这一切究竟是真实，还是虚假。
待到边缘有些泛黄的小巧挂钟，上面时间又走了五分十七秒时……便听见房门外由远到近的，传来了一阵清晰的跑动声。
脚步声音急促，偏带着一股莽撞，‘嗒嗒’地跑来。
还未见其人，便听其声，犹似雀鸣般精神地朝里头叫唤道：“小姐！小姐！小……”
抬眼过去，看着闯进来的小姑娘，她点点头：“你别急。”
这里是医院，从外面走廊一路跑回来，经过那么多间病房，想必惊扰到了不少人。
想到自己与她是有那么些关系这一点，便微感丢脸。
不过是让她去问一问何时候可以出院罢了，没想到这位小姑娘面相瞧着机灵做事却不怎么靠谱。
把水杯搁到一旁的柜台上，前不久刚成为钟家二小姐的她为了不被看出端倪而故意板着张俊脸，尽量少说话地吩咐道：“你坐。”
“小、小荷不敢！”扎着两条麻花辫的十五六岁少女摆着手，怯怯地，看似有点害怕的模样。
既然她不领情，钟葭贰也不为难她，只是稍微放轻了语气，缓了缓问道：“医生怎么说，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下午就可以了，哦，我已经打电话联系了财叔，等下吴医生给小姐您做好了检查，就接您回钟家大宅。”
“财叔是？”钟葭贰露出一副不解的样子，不确定地顺嘴问了出来。
“是钟家大宅的管家，他姓金，钟家是本地的名门大族，外头的人见了他也会恭敬地称呼他为金管家，但大宅里的各位都习惯了喊他财叔的。”说到这儿，小荷难得聪明了一回，补充说道：“小姐您平时也是唤他财叔的，至于其他的佣人您都不怎么爱搭理。”
“好。”
是了，听小荷这么说来有点印象。钟葭贰‘嘶’了一声，眉头皱紧。
关于那位财叔，只有三言两语的描述，似乎并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接触人物。想到此处，她也就稍稍宽了心。
小荷拿起桌上的苹果去洗了回来，漂亮地削好了皮，并将脱去外衣的诱人果.肉分成几块。
在不重要的事情上，小荷做得一向细致，也格外固执，比如，此时她手上正摊开折叠得方正的湿毛巾，与钟葭贰四目对望。
“……我自己来。”她实在不习惯被人这么服侍，前两晚还没理清楚状况也就任由小荷摆弄罢了，擦手指这种亲密又难以启齿的行为也就她小时候被妈妈这样对待过，如今她都二十好几了……对方还是比她小的小姑娘。
想来是接受社会主义教育的她没有享受公主待遇的命。
“小姐是嫌弃小荷做的不好吗!？”
瞬间储了一眼眶汪海。写满委屈的小圆脸和瞪大的水汪汪眼睛无不在控诉着钟葭貳的无情，然后自顾自地悲伤了起来。“小荷自小就跟在小姐身边，被老夫人嘱咐一定要无微不至地照顾好小姐您的，小姐的一切小荷是最熟悉不过了，如果小姐不再需要小荷，那、那小荷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不就擦个手吗?！至于吗！
眼看小荷就要跪倒下来劝她三思时候，钟葭貳咬一咬牙，将手伸出去。擦!都可以擦！
小荷立马泣而转喜，美美地托着钟葭貳的手仔细擦拭。
“对了，小姐。”还是挺背站着的姿势，小荷把白瓷做的果盘捧到她面前，就那么语气平常地扔下个重磅信息，“昨天晚上老夫人来看过小姐您，不过那时候您似乎是睡着了。”
“噗!咳咳咳……”钟葭貳一口苹果渣哽在喉咙不上不下，差一点儿喷出。“你！你怎么都不叫醒我呀！说好有其他人来，不管对方是谁都必须叫醒我的！”
钟葭貳像看叛徒一般，愤愤不已。
“那时候已经很晚了，是老夫人让我不要吵醒您的……”小荷撅着小嘴，冤道：“老夫人的话我哪敢不听嘛。”
还有理了！明明都拍胸口保证，绝对站在她这边，让她放一百个心的！
一想到有陌生的人进来盯着她睡觉，钟葭貳浑身难受得慌。
“还有呢？”
“没、没有啦。”
“她……我祖母没有留下什么话吗?”这么多天来，除了一直忙里忙外的小荷和几个医生护士，还有从钟家大宅派来送补品的下人外，她就没有见到过其他的亲人朋友。
原来的钟葭貳都没有朋友的吗?虽然这正合她心意。
“老夫人只坐了一小会就离开了。”小荷摇摇头，挠了挠脑袋，瞧见钟葭贰面色沉郁，安慰道：“小姐您别气，老夫人其实是很关心您的。老夫人一个人管理着那么大的钟家产业，大少爷又不在身边，没人替她分担一二，只能事事亲力亲为，才、才忙到没时间来看您。”
她不气，也没理由生气。
“嗯，知道了。”钟葭贰毫不在意，抚了抚蓝白横条的病服袖子，抬首示意小荷：“你，给我找件衣服来吧，普通的，平常穿的就好，我想换下身上的病服。”
临近中午，那位小荷口中的吴医生同另一位不知名姓的医生带三个护士如临大敌般全挤在钟葭贰的病房里，检查这检查那的，还啰啰嗦嗦地重复了一堆注意事项后才总算放人。
小荷告知财叔已经把车停在医院门外等她们下去，钟葭贰正换好衣服。
“这……是普通？”钟葭贰抓着裙摆转上一圈，在小荷面前站定。
“很普通啊，小姐穿着很漂亮很好看。”小荷拎着皮革制的行礼包，嘴甜地夸了一通。
“你不觉得太花了吗！”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要去哪里参加晚宴。整这一修身花裙外搭一件粉嫩系毛领外套，配一双白色高跟小皮鞋，差耳朵和脖子的两三件首饰就齐全了。
现在是九月下旬，外头秋风徐徐，不冷不热，钟葭贰自幼身体不比常人健康，多穿一件也正合适。
但，未免过于隆重了些。她认为的普通，应该还要简单一点。
“绝对没有！我都是从小姐的衣柜里挑的最素的一套了。”
也就是说还有比现在穿着的，颜色更加艳丽夸张的衣物，大概是满满一衣柜的样子。她也算是大致了解钟葭贰这人，确实很有钟葭贰的风格。
“……行。那我们可以走了吧？”无端端得了一身病，她是一秒也不想待在医院里接受这个事实。
“小姐您说什么呢，还没束头发呢。”小荷按着她坐回床上。
钟葭贰侧着身，无可奈何地由着小荷手指在她发丝间来回穿.插。钟葭贰的半长头发天生自然成卷，发色并非乌黑似墨而是偏深棕颜色，垂披散下来一半搭在胸前，抓在手里柔软顺滑。
小荷一边给她编织发型，一边感慨说道：“小姐变温柔了呢。”
向来神经大条的小荷想到什么说不什么，管不住嘴，有时候免不了说些僭越身份的话，就好比现在这句含有歧义的话，放在以往肯定少不了挨钟葭贰的骂，不过她从来都不在意这种小事。
若是言者无意，那么钟葭贰就是听者有意了。她怀揣着一颗心，在刀尖上七上八落。说到底，她还是无法安然地去扮做另一个人。
“用不得整那么花里胡俏。”小荷大概是要给她扎个温婉发型，钟葭贰摸了摸，好像还挺复杂。
“可小姐您不是最喜欢花里胡哨了吗？”意识到说错了话，小荷睁大了眼睛，手捂着嘴。“小荷我什么也没说……”
她轻‘呀’了一声，趁钟葭贰没有发火之前迅速从钟葭贰身边撤离开。
财叔在车子旁恭候了半个多钟头，他穿着得体的沉红色唐装服饰，短发梳理得油亮整齐，嘴边留有胡须，显得人老练稳重。
小荷原本是跟在钟葭贰身后打伞的，不过因为她身高要比小荷高出一点，况且小荷手上还拎着个包，索性她就将伞接过来，撑在两人头顶上。小荷一路受宠如惊又备受煎熬。
财叔看清楚两人的位置和举止后，像是被硬塞了一只水煮鸡蛋进嘴里哑言半天，如剑的浓眉翘飞，温怒地瞥了小荷一眼，急道：“小荷！怎么做事的，你怎可以让小姐自己撑伞！还给你撑伞！”
“我、我……”小荷“我”了半天，最终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又委屈上了。
还是钟葭贰替她回答完，“是我自己坚持要这么做的，财叔你别怪她。”
“既然小姐都这么说了……”
财叔似是松了口气，面色变得柔和些许，不过那之中的意味不见得全是为了她。钟葭贰琢磨了一下，不经暗想，平时的她脾气究竟有多坏啊，以至于各个都害怕她，又要防着她。
“二小姐请上车吧。”财叔打开车门，低眉顺眼。
“谢谢。”钟葭贰坐到最里面的一侧，发现车门外的二人愣在那里，探着身子奇怪问道：“还有其他事吗？”
财叔面容不自然一笑，声音闷沉地回她话：“没有的，小姐。”
说罢，动作利索地坐进副驾驶位，让钟家的司机发车。
待车子缓缓开动，窗外一路倒退的风景从繁华商街到绿林大道，建筑与人烟逐渐稀少。
车内的四人无一人说话，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和发动机声音。
对即将要抵达未知的钟家大宅，钟葭贰发现自己比想象中的还要紧张，甚至藏在袖口中的手心渗出了细汗。
惊惶不安又兴奋难耐。钟葭贰的额发被风撩起，望向远处的晶亮眼眸舒适地微眯了眯。
行程半小时不到，汽车停在外高三层的独栋豪派别墅，融汇中西的建筑风格使之大气又保留东方韵味。
钟葭贰目光好奇，眼珠子咕溜地转动着，面上却是一派淡然自若。
静等一会儿，里头来人将沉甸甸的铁艺门两边拉开。
车开过了花园和喷水池，正门便有两三个相似打扮的佣人排队着在此等候多时。
看这阵仗，钟葭贰刚抵地面的右腿悄悄收了回去。
她不想进去……
“小姐？到家了。”小荷见她一直都不下车，小声提醒道。
被众目睽睽地盯着，钟葭贰不好表现得太异常。硬着头皮从中快速穿过。
“二小姐。”
“二小姐好……”
“嗯，你也好。”
被回到的女佣一个愣神没跟上。
“二小姐，饭菜已经准备好了，请问小姐您是想先沐浴还是用餐？”
钟葭贰猛地回过头。
“你好贴心，怎么知道我正好肚子饿了。”钟葭贰实名感动。
“啊，啊……”
“那就先沐浴吧，小荷你过来。”
钟葭贰绷着脸，抓住小荷的手腕，边走边低声询问，“我房间在哪里？”
“二楼的右手边，第三个门。”
之前跟着的人都散去各做自己的事了。钟葭贰腿长，走得又急，可怜后边的小荷脚步踉跄，险些跟不上。
上了楼。钟葭贰指着之中与别的没什么不同的门，“这间？”
小荷点点头。
为了方便打扫，房门没上锁，手一拧就开了。
钟葭贰往里迈一步，后头的小荷低着头也走一小步。
突然鼻尖被人用手指顶住了。隔着门界，钟葭贰在里，小荷在外。
小荷那一整个装满疑惑的脑袋往后仰去，“小姐？”
“还记得在医院，那时候你向我拍胸口保证过的另一件事吗？”
虽然其中的一件，小荷满口应答完转头就抛之脑后了，不过钟葭贰还是别无他法地想再相信她一次。
“是说，小姐您脑子有问题这事吗？”
区区一个小丫头，怎么对小姐说话的！要她是真正的钟葭贰，估计就有她好果子吃了。
“……听好了，你可不许把秘密告诉任何人，此事只准天知地知。”钟葭贰指了指自己，又指向小荷，冷下了脸：“还有你我俩人知道。”
钟葭贰收着手，抵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嘴角勾起的弧度恰似笑非笑地威胁道：“秘密之所以是秘密，是因为知道它的人越少越好。你明白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