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食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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闫延为什么要让他离开车里，为什么不愿意停下来，在他心里一切好像都有了猜测。
他不是不想掉头，不是不想停车，而是……根本就办不到。
从他们进入警局的那一刻，外面发生了什么他们一概不知。
包括，车……已经被动了手脚。
闫延……闫延！
他克制住混乱的呼吸，拼了命地疯狂往前跑去，自己都未曾察觉得红了眼眶。
可不过数秒，一声剧烈的撞击声响彻山间！
钱煜像被雷击中般猛然僵住。
当初秦寰夫妇尸骨无存只落得个衣冠冢，他曾浑浑噩噩地想着如果自己见到他们尸体的那一刻会是什么心情，现在，好像明白了。
谁也不知道闫延是怎么打死方向盘，让车硬生生在狭窄的山路横了过来，后面的车躲闪不及，以极快得速度将吉普狠狠地撞向山壁！
后面那辆黑色轿车里的人被安全气囊一下子撞晕了过去，而那辆自己五分钟前还坐在副驾驶上的车早已面目全非，主驾驶位置上的那人生死未明地倒在方向盘上。
闫……闫延……
钱煜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肋骨连带着心脏阵阵发疼。他不管正在漏油随时会发生爆炸的油箱，只是眼眶通红地冲向吉普，咬牙用尽全力拉开变形的门，手背上的青筋沾染着自己刚刚的血迹，却再也无法引起主人的分毫注意。
“闫延！闫延你醒醒，别睡别睡……”他刚刚才惶然发觉自己不知何时已带上了绝望的哭腔，伸手扯着神志不清的那人身上的安全带，吞下哽咽，“等我，你再坚持一下，我马上带你回去……你再等等我……”
“别…别哭啊……”
一个虚弱的声音从他耳边响起，他猛然抬头，用手背用力地擦掉模糊了视线的泪水，这才看清男人的惨样。
闫延头部受了外伤，哗啦啦地流着刺眼的鲜红，身上数不清被碎裂的玻璃割开的伤口，看着狼狈地要命，一点都不像那个光风霁月的刑侦支队队长。
看着是那么的疼，可就算这般模样，他依旧是朝着自己安抚地笑着。
多看一眼，钱煜都感觉自己会没出息地哭出声，他颤抖地收回眼神，拼命地扯开安全带，嘴里自己都不知道在胡言乱语什么，但他就是不想让闫延昏睡过去，只能慌乱地搭话。
“你不能睡，局里还有好多事好多事……”
“……嗯，我知道。”
“还有浩子…还有晓晓，你死了他们都会很伤心，你要坚持住。”
“嗯……不让他们伤心。”
“闫延……我带你回去，我不要想再看到另一个师父了……”
“不会的……煜煜。”
闫延其实因为失血累得已经有些看不清面前的场景了，但他不能睡，他怕自己睡过去了再也醒不来……旁边这个小傻子，估计受不了这刺激的。
但下一秒，他目光骤然一紧，努力睁着眼睛看向钱煜后方来人。
“你是谁？”
钱煜同样极快地扭过头作出防御姿态，却蓦然一怔。
“你……松叔？”
木松瞥了眼岌岌可危的油箱，又看了眼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死死地守在那个看着估计没多少气的男人旁边泪眼婆娑。沉沉地开口道。
“现在必须马上走！”
多一秒就多了九分危险！
钱煜嘴唇抿起来，下意识抓紧闫延的手臂，固执地不听劝把他从主驾驶一点点挪了出来，却因为自己也有伤在身疼得龇牙咧嘴。
闫延看着身后那人的神情，动作一顿，用剩余的力气一把推开了钱煜，艰难地喘着气对木松说：“带他先走。”
木松了然，没再废话地伸手用力拽拼命摇头的钱煜。
“放开我！再等我一会儿就一会儿！我能……咳咳咳！”
钱煜气血交错，又伤了肋骨，一口瘀血猛地咳了出来，摇摇晃晃地站都站不稳，甚至脑袋已经发懵，他现下自身状态也差的要命，根本无法带走闫延。
“煜煜，服从命令。别怕，我会没事的。”
闫延虚弱温柔的声音缓缓传入耳边，他双眼发黑再也看不清眼前的情景，只能够凭着这个声音在黑暗里找到清泉。
“不是说听我的话吗？保护好自己，这就是命令。”
他昏迷前听着不远处的爆炸声无声无息地留下了眼泪。
“一切都要听我的命令。”
真他妈的傻逼啊，他自以为是闫延怕他拉后腿，可他对自己的命令至始至终都只有一个。
你要好好的。
………
“迟先生，那位少爷送来了一瓶白雪香槟。”
迟源懒懒瞥了一眼阿布手里价值不菲的酒，毫不在意地点头含颔：“放那儿吧。”
秦笙坐在一旁的沙发上把玩着一只卡牌，面上不动声色，但心下却焦灼得要命。
程闲到底想要干什么？在什么支援都没有的情况下单独赴这场鸿门宴，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脑海里划过无数种潜在的可能，纷乱繁杂到让他不禁微微蹙眉。
“快下雨了吧。”迟源忽然说了一句。
他看向窗外，一大片阴沉沉的乌云像是五指山一般压在了重峰山峦之上，风起云涌间让人似是喘不过气来。
“……嗯，快变天了。”
迟源轻声一笑，有些怀念地说：“有个故人曾告诉我，这个世界只会在你绝望崩溃的边缘把你推进深渊。就像在这个不那么让人愉快的阴天，必定会等来一场暴风雨，因为那些刀太懂怎么让一个人千疮百孔。”
秦笙垂眸不语。
“所以啊….只有孤独到没有什么能让你动容，才能到达一个新的境界。”
迟源的声音平静而温和，但话语下的那抹奇异的肃穆沉溺却让十二年义务教育，生长在红旗之下的秦笙有些反胃。
如果不是因为他知道迟源是什么人，他有一瞬真的怀疑自己掉进了传销组织。
这样反人类的潜在犯罪逻辑在正常人的眼里扭曲到了极致，但在那个阴暗的世界里却又怪异得深得人心。
就好比刚丢了工作，又见证了妻儿离散；亦或是一个负债累累的社会底层社畜刚刚查得了父母身患癌症，一次次的崩溃铸成了最后的绝望，让人恍恍惚惚走上了不归路。
绝境是可怕的，但是更可怕的是认为自己永远身处绝境的魔怔。
如果没有程闲，自己是不是也会在这腐朽可怕的思想里沉沦放纵？
秦笙不禁打了个寒蝉。
迟源没再说下去，只是冲着他拿起了茶杯，意味不明眯眼道：“敬……那个疯子创建的世界。”
秦笙压抑住内心的波澜，心不在焉地如往常一般上楼前往迟央央的房间。
“啊！！”一声尖叫让他陡然回神，加快脚步猛地推开房门。
几个下人有些无措地看着蹲在地上不让人接近，哭叫得撕心裂肺的女人，听到后面的开门声，回头看到了神情紧绷的青年，下意识松了口气。
“秦先生，迟……小姐她刚刚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就这样了，也不让人碰，医生今天又正好出去，我们已经给他打完电话了，应该快回来了。”
秦笙点头：“你们先出去吧。”
迟央央发病的时候，身边的人越多越会让她陷入孤立无援的焦躁不安中。
等门关上后，秦笙呼了口气，蹲下身慢慢地靠近迟央央，在距离她一米多处停了下来，温声细语地安慰道。
“不怕了，我们已经出来了，他们对你都很好，你是迟家大小姐不是吗？那些坏人再也不敢来找你了……”
这么多年，他知道怎么样安慰发病的迟央央，有些时候甚至比医生都要有效。
“我要回家，我要哥哥……”迟央央在这样温和有力的话语下缓缓平复了被刺激的心情，只是哽咽着抱紧了自己。
秦笙哽住，一时间说不出什么话来。
家……她哪里还有家？在程闲的口中，她的家早就被她最爱的哥哥毁的一干二净。
“声声……我的声声在哪儿……”
女人低泣的声音像一把榔头似的重重地锤在了他头上，震得嗡嗡作响。
秦笙沉默了好一会儿，垂眸看着这个曾经给自己留下阴影的名义母亲，忽而粲然一笑：“你忘啦，声声不是说他想去环游世界吗？他……现在肯定很开心的，放心吧。所以，我们不要去打扰他了，好吗？”
迟央央含着泪看向他，懵懵懂懂地用力点头：“嗯！声声高兴的，妈妈也要高兴的。”
孩子幸福快乐，对母亲来说永远是最好的消息。
多好啊……
他无声笑笑，麻木地安抚好迟央央，让下人照顾好她后，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房间。
不知在房间里发了多久的呆，他回神时外头的雨已经停了，月光也从从容容地探向了枝梢，细碎地照进了没开灯的屋内，成了唯一的亮源。
迟央央的那句“声声”，不断地提醒他是如何地鸠占鹊巢，如何地让那个本该拥有千娇万宠的秦家小少爷变成地下室的一具傀儡，如何地……害死了他。
秦笙捂住脸，内心压抑地不断自嘲。
如果没有他，是不是秦声就不会死？如果他不曾进入他们的生活，有没有可能……一切都好好的？
“你说秦笙啊？那就是怪胎一个。”
“听说他身上沾了人血，啧，杀人犯呢也说不定。”
“他疯疯癫癫的，一整天都不会说上一句话，别理他，免得沾上晦气。”
这些刺耳的话从他痊愈重返校园后，充斥了整整四年。他以为自己不会在意的，却没想到从始至终，自己一直活在这些阴影之下。
就像一个局外人，跟外界隔着一层子弹都穿不破的厚厚玻璃，那些欢声笑语被加载成没有感情的电码，在他孤寂空荡的世界里环绕……
“砰！”
他猛然从记忆中抽身，怔怔地看向窗外，霎那间恍惚了心神。
山头那边不知何处璀璨绽放的蓝色烟花，那姿态是空前的盛大热烈，像是满天繁星都向他张开怀抱，向他而来。
第一声响，是坠入星河的浪漫。
第二声响，是从世界尽头绽开的光芒。
第三声响，是带着翠绿的一闪而逝。
第四声响，是再次焕发光芒的萤火热情。
第五声响，是无数烟火尘埃堆积起来的希望。
最后，是蓝紫色夜空的璀璨盛宴。
一切尘埃落定，他静静站在窗前看着早已消散在黑夜里的星火，莫名的，红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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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另一边，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抽着烟看着不远处的烟花，眼底分明没有笑意，目光却是极尽温柔地像是透过那些烟火看向那个人。
“笙笙，以后每年我都陪你看烟花好不好？”
彼时不知分离是何物的少年笑着搂上身旁笑意盈盈的人，信誓旦旦地许下了承诺。
另一个清瘦的少年瞥了旁边得意洋洋的二哈一眼，噗嗤笑了。
“过年年都看不会腻吗？”
“怎么会？！就像我对你，永远不会腻的！”
“噗行了行了，把头伸回去别挡着我看烟花啦！”
“啊？烟花有我好看吗？！你也看看我嘛……”
挡不住二哈蹭蹭蹭的撒娇，少年红着脸佯怒，这才让他歇菜。没听到二哈的嚷嚷，他忍不住看去，一张委屈巴巴的帅脸极具有冲击力地照进眼里。
“那以后陪我看，不能食言啊。”终究是心软，他轻声道，眼里星光熠熠。
程闲看着无边无际的夜幕，像是望进那人深深温柔的眼睛里，呼吸停滞了一瞬。
他们分开了六年。
而这六次的食言，是他们错过的六场烟火人间。
笙笙，你看到了吗？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食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