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雪》苏枍85

2、第 2 章

　　Part.2
　　头顶的吊扇单调地转着圈，撕破空气，“哧——哧——”地发出声响。
　　程梓昕转了转酸痛的肩膀，望向高考倒计时牌上那个明晃晃的“1”，勾了勾嘴角。也要尘埃落定了啊。程梓昕慢吞吞地将笔一只一只码齐，装进笔袋，慢吞吞地背上书包，慢吞吞地走出校门。
　　和应佳颖有两个月没见了。黄昏洒在程梓昕身上，仿佛被日影绊住了脚似的的，程梓昕鼻尖一酸。连最后一次走出校门，身边的人也不在。
　　程梓昕低头走着，一双熟悉的球鞋停在她面前。她心中一震，缓慢地、迟疑地扫过那双球鞋的主人的腿，躯干，脖颈，下颚，再对上那双再熟悉不过的眼睛。
　　眼前的人瘦了，高了，黑了，肩颈处利落的肌肉线条若隐若现。她再也按耐不住两个月来的思念，扑到面前的人怀里。
　　她们还不曾在外人面前这样放肆。
　　世俗固然无法改变，但我爱的女孩儿定不会被世俗击倒。
　　应佳颖感觉到胸前的布料被什么东西洇湿，无奈的摇了摇头，笑着拍了拍怀里的人：“好啦，知道你想我，那也不用一见到我，就给我表演梨花带雨吧。”
　　“应佳颖你大爷！”
　　女孩闷闷的声音透过布料传过来，应佳颖努力地克制自己不笑出声音，却正好对上怀里的人红着眼睛的“凶神恶煞”的模样。
　　“走啦，送你回家，明天还考试呢。”
　　应佳颖伸手拦住一辆计程车，“师傅，到东街紫林苑。”
　　两人一起坐在计程车后排，程梓昕随意地揉着应佳颖的短发。“老应，高考之后能出去玩吗？”
　　“很难。通过考试之后还得训练。”应佳颖别过眼睛看向窗外，“橙橙，对不起。”
　　声音很小。
　　程梓昕望着应佳颖留给她的清晰凌厉的下颚线，吸了下鼻子，使劲儿地揉了揉她的头。“或许以后我们就是校友了。”
　　应佳颖一怔，硬是咽下了呼之欲出的那句“为什么”，直视着面前的人亮晶晶的眼睛，顿了顿。
　　“好。”
　　计程车倏地一下停在楼下,两人一前一后地走进楼里。应佳颖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前面的人，“明天我们是一个考点。”
　　前面的人闻声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轻轻地贴在应佳颖耳旁，“明天一起加油。”
　　女孩的浅浅的气息吹在应佳颖脸侧，弄得她心里也痒丝丝的。
　　令人动容的不是“加油”，而是那句“一起”。
　　高考三日无话。
　　聚会往往是高考后必备的节目，房间内奶油蛋糕的香甜，炸鸡的油腻，花筒爆炸后留下的火药味和刚刚跨入十八岁女孩身上各式各样的香水味乱糟糟缠在一起，丝丝缕缕地撞向房顶的吊灯。
　　程梓折偏过头嗅了一下身旁的人，嗯，依旧是淡淡的雪松味。
　　寄情的雪松混杂着海盐,清冷中却没有高傲，给人一种温润如玉的书生气。
　　程梓昕第一次见到应佳颖时，就是伴着雪松的气息一起。高瘦的女孩衣襟拂过她的身侧，带着水汽的雪松在壁炉中烘出了些许温柔。程梓昕慌忙抬眼，只瞧到了那女孩透过军训时的白单衣朦胧可见的漂亮的蝴蝶骨，和身侧被雪松味的风吹起的小树叶。
　　而后便是军训第一天的迎新晚会上,那短发女孩声音温温柔柔地说：“我叫应佳颖。”
　　应佳颖三个字，便无数次地出现在她的生活中，陪伴了她整个高中。
　　“诶，你们现在是什么关系啊？”一句话，打断了程梓昕的回忆。
　　“朋友。”
　　“恋人。”
　　应佳颖惊愕地转过头看向程梓昕，她记得她的小橙子说过要保密的。
　　“我们都已经毕业啦！”程梓昕狡點地笑着，像一只刚偷了鱼得逞的猫，“今天身上的雪松味还是那么好闻。”
　　周围一片唏嘘声中，应佳颜抓住身边的人的手，十指紧紧相扣。
　　或许是终于将关系公之于众的缘故,应佳颖高兴得多喝了些酒，直到她意识到不对时，已经来不及了——熟悉的烧灼感又蛮横地占领了她的胃。她胡乱地揉了揉上腹，双臂交叉虚掩在胃部。最近的训练的确是太熬人了，近来胃也越来越频繁，怎么可以这么不小心。应佳颖自责地回想着,眉毛拧在了一起。
　　“同学们，佳颖过几天还有考试，我们先走了。”程梓昕早就发现了应佳颖的不对劲，于是在同学的一片挽留声中将人拽出房间。
　　“带药了吗？”
　　应佳颖无力地摇了摇头，早没了刚才吃饭时谈笑风生的模样。地用力地按着上腹，手背上的筋一条条请晰得吓人，卫衣也在她手下开出一颗花似的褶皱。
　　“回我家吧，家里有药。”
　　程梓昕家就与他们聚会的地方隔了一条马路，并由且由于应佳颖常年胃疼，程梓昕家大大小小的胃药也摆了一排。
　　程梓昕仔细地整理好刚刚被应佳颖自己揉皱的卫衣，一只手环过应佳颖的腰，好让应佳颖借上她的力，护着她回到家。
　　程梓昕小心地将应佳颖扶到自己的床上，安顿好床上的人儿后便去客厅找药、烧水、将水和药端给应佳颖，整个过程一气呵成。还没等她把水杯重新放回客厅，便听到身后卧室的门突然打开，床上的人蹬蹬蹬跑去卫生间，而后“咣”一下关上了门。
　　“呃啊——”
　　门内的潺潺水声也淹盖不住趴在洗手旁边的人的阵阵干呕。程梓昕静静地在门外站着，等着里面的人出来，她知道应佳颖不想让人看到她这么狼狈。
　　门里的人关掉了水龙头，晃晃悠悠地打开门，给了门口守着的人一个微笑。
　　“吐出来就好多了。”
　　程梓昕点点头，搀着应佳颖回到卧室躺下。她也钻进被子的另一端，用嘴哈气将手焐得暖暖的，盖在应佳颖的胃部。
　　“什么时候考试？”
　　“6月20.21日。不一定哪天。”
　　“好，我去陪你。”
　　程梓昕也不知道这个人生中最长的暑假是怎么过去的。每天被大太阳下的蝉鸣声叫醒，和着耳机中凄美的女声入睡。偶尔，只是偶尔应佳颖不忙的时候，她去应佳颖所在的训练营看看她。
　　直到——
　　家中的门铃和手中的电话同时炸响。
　　“请签收你的录取知书。”
　　“橙橙，我拿到公大的offer了。”
　　两条音轨在程梓昕脑中逐渐合并,她歪着头，用脸和肩膀夹住电话，边在快递上签字边说，
　　“亲爱的应小姐，恭喜你成为我的校友。”
　　电话那面的人没有回音，但程梓想象得出应佳颖咬着嘴唇偷偷掉眼泪的样子。
　　和喜欢的人一起追求梦想固然是令人羡慕的。
　　和喜欢的人并肩匡扶正义护苍生……
　　程梓昕摸着offer上的烫金出神地想着，那可真是自己都羡慕自己呢。
　　“中国公安大学,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