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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梦里是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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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来都不知道,夜可以如此漫长。朱高炽和胡濙还在度良宵,龙在渊不能一个人回去,只好坐在五楼和六楼之间的楼梯边上,边发呆边等天亮。玉儿姑娘屋,龙爷赏钱一千五百两……玉儿姑娘屋,龙爷赏钱一千五百两……那个声音一直在耳边回响,无论怎样捂着耳朵都赶不走它。
龙在渊回想起那个中秋之夜,他背着熟睡的方敏玉,走得很慢很慢,生怕她的胸脯撞到他的背上,让她误会他有心轻薄。又想起方敏玉掉进秦淮河里,浑身湿透了,他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开门的客栈,只好带她到青楼开房,他叫了相熟的鸨母帮方敏玉换干净的衣服,自己坐得离她远远的,生怕她误会他想窥视她什么。然而,在龙在渊心中一直冰清玉洁的方敏玉,今晚竟然出现在长乐楼里,作为妓女,在他面前把自己脱得只剩下肚兜。想起今晚和过往自己的种种愚蠢,龙在渊不禁笑了,这些事情都可以占据他人生中做过的最可笑的事情的前十名。哈哈哈,真是太可笑了,世上还有什么比这更可笑的呢?笑着笑着,龙在渊再也笑不下去了,他流着眼泪,拼命压抑自己不要发出任何声音,生怕被路过的任何人看见。
有一个人路过了,她没有留意躲在黑暗中哭泣的龙在渊,而径直地走进方敏玉的房间。这个人是照顾方敏玉的花大娘,方才方敏玉就是去了她那儿,她见方敏玉被鸨母叫去好一会儿还不回来,放心不下,于是过来找她。一进房门,只见桌子被翻到,小油灯摔成碎片,方敏玉只穿着薄薄的小肚兜,神色痴呆,泪眼婆娑地看着手中断成两截的毛笔。
“玉儿,告诉大娘,是谁欺负你?”花大娘赶紧拾起地上的外衣帮方敏玉披上,扶她到床上坐下。
方敏玉机械地移动着,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过那根毛笔。
“这是你爹留给你唯一的东西。是谁把它弄断的?”花大娘注意到毛笔。
“是段公子……”方敏玉喃喃地回答。
“啊?是他?他来过这里?那他不是知道你是……”花大娘失声道。
“我终于还是害得他难过。”
“他难过?难道你就不难过?你有没有跟他说你……”
方敏玉眉头一蹙,摇头,低声道:“我跟他说我不喜欢他,他只是难过一时。但如果我跟他说出那个秘密,他若一时冲动做了傻事,就会难过一辈子的。”
“你说你不喜欢他就真的认定你不喜欢?你为了逃出去见他,从二楼那间有个破洞的房间里往下跳,连腿都差点摔断了,回来时还被抓去毒打一顿,如果这都不叫作喜欢,那要怎样才算喜欢?他难道是傻瓜么?你跟他说他就信?也不用脑子想想?”
“大娘,我知道你心疼我,可这本来就是我的错,如果当时在龙荫书院我没有跑出去找他,就不会有今天……我这是自作自受……我本来就不配得到那些东西,就当是做了一场梦,现在梦醒了,就由它去吧。”
“怎能由它去?姓段的分明是嫌弃你是个……他……他怎么能够这样?”
方敏玉心如针扎:“大娘,别说了,别说了,都是我的错,都是我害的。”
都是我的错……
都是我害的……
都是我的错……
都是我害的……
方敏玉不停地重复着。
花大娘一直等到方敏玉累得睡着了才离开,就在她经过楼梯的一刻钟前,龙在渊站起身子,往楼下走去。
龙在渊忘了自己是怎样跟着朱高炽和胡濙回到城里的,也忘了他是怎样走进这家青楼的。他和着热泪将一杯又一杯的苦酒倒入口中,迷迷蒙蒙地把自己灌醉,倒在女人堆里,口中不停地怨着骂着,喝到烂醉如泥,他被女人扶上床,面对着充满诱惑的胴体,他尝试着像以往那样放纵,但当他直面自己的感觉时,他猛然发觉,自己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从这种放纵中得到任何的麻醉或快慰。因为躺在他身边的是妓女,而方敏玉也是妓女。当他尝试在这些妓女身上寻求满足时,他就会想到,有很多很多的男人也在方敏玉的身上寻求着满足。光是这样想,已经能够让他累积的兴致在一瞬间灰飞烟消。
无奈地,他只好合上眼,祈求睡眠能够让他暂时忘记一切,只是,头痛得快要裂开,怎么睡得着觉?太阳快要升起的时候,龙在渊终于坠入梦里。那是一个黑色的梦,方敏玉站在梦中,她的周围漆黑一片,什么都没有。一簇光打在她身上,让周围显得更加黑暗。方敏玉还是带着那略显忧郁的笑容,口轻轻地蠕动着,好似在对他述说着什么。
你说什么?你说大声些,我听不见。龙在渊在梦中听到自己的声音。
方敏玉的口张得更大了,她尝试用最大的声音说话。可龙在渊就是听不见,一个字都听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