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缘修道半缘君》张引华

57、第五十七章

　　且说沐岚自殷祐死后，便无心理事，虽说已得道升仙，却终日郁郁，只在云梦山恍惚度日，山中一切事宜均有众门人代为施政。
　　且说沐岚自荣升了一方正神后，时时有贺拜之人，虽说新官上任难免多有交际应酬，但沐岚因新失挚爱，难免灰心丧气，故而得道之悦也渐次冲淡。每每来人道贺，总是疲乏应对各式虚礼，日子一长便心生厌烦，一气之下便躲到乾元洞白术处，山中众人因今下身份之变，也不敢生疑，便只照常各处应事，如川芎理事之时无二。
　　沐岚在乾元洞中镇日饮酒求醉，只觉当神仙枯闷。白术当日亲见其为殷祐舍身忘己，便不加劝，却又担心她就此颓废，荒废神职，年久日深，天帝怪罪，便变着法子诓她：“你在我洞中，酒都快喝罄了，多少也帮我做点事，抵一抵你的债吧。”
　　沐岚知他是为劝自己莫再滥饮，又恐直劝不听，故道：“你向来闲散惯了，何苦劝我勤勉。”
　　白术知此伎骗她不过，一笑道：“我不过是劝你看开些，并未让你做个朝乾夕惕的大神。”
　　沐岚将本来侧卧山石的身子懒懒撑起，又顺手抓起酒瓶，朝白术掷去道：“再给我些时日。”
　　白术抄起手接住那酒瓶，仰面饮了一口道：“那他的尸身还留吗？”
　　沐岚深吸一气道：“留个念想吧，不过我还未谢你帮我保存祐哥肉身。”
　　白术慢慢踱至沐岚身前，也蹲身并坐于卧石旁道：“小事，乾元洞本就能保万物不腐，我这洞中藏着各自奇珍异卉、龙鳞凤髓，一个死人占不了什么地方。”
　　沐岚低眉叹了口气，又抬首向远望去：“我想回幽篁坡小舍。”
　　“你想住在那里？”白术道，沐岚回眸看向白术并点了头。
　　“现如今你身份不同了，常来常往于人世，对你的仙声不好。”白术挤眉道。
　　“你在乎你的仙声吗？”沐岚问道。
　　“我本无谓于仙名，而你不同，你是因战功封神，与我仙缘两道，天帝自然颇为看重，我在乾元洞中摆弄花草，修习医道，无甚不可，你若放浪形骸，只怕上天怪罪。”白术且说且细看沐岚神情，见其面色怅然，便又劝道：“不过你现下也绶封不久，加之幽篁坡地处九曲辖内，若以下视之名，小住几日也无妨，但切不可久居而忘本。再有，恕我多嘴一句，过去的总归要过去，过于执着，恐有不虞呀。”
　　“嗯。”沐岚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便又接过酒瓶饮起来，直至晚间才散。
　　夜里沐岚恋这一方清净，便独自往斜影壁歇息。说是歇息，不若说是找个无人的去处，便可纵情于思念之中。斜影壁和以前一样，真是台高月更近，形单影愈孑。沐岚便就着月光，在旷野上躺了一夜。次日天刚发青，便不辞而别往幽篁坡而去，连赤豹文狸二兽也一并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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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去连三月，幽篁坡小筑内早已深树垂垂、暮燕衔泥、闲花杂草漫傍处，偶有鼠兔穿行。沐岚将发挽成圆髻，随手折下一枝细竹别住，便亲力将院中杂草一寸一寸锄尽，约莫用了两日工夫，终于将小院打理的与往常一般，沐岚便在此闲居度日。
　　幽篁居内时光闲暇，沐岚镇日无事，便四处游历，或江上独钓，或林间听风，或悠游于洞府，或忘己于江湖，每日晚间又回竹舍歇息。
　　一日晚间，沐岚游罢归来，刚解衣睡下，只听见外间窸窸窣窣，便蹑足而行，悄悄出户查探。见一人身形敏捷，点足跃身进入厨房，随后又传来一阵翻箱倒柜的碰撞声。沐岚只道是贼，也不声张只悄悄尾随。谁知一进门，那人便将一物射向沐岚，沐岚侧身一闪便躲开了，随后那人又笑道：“好小子，身手不错。”
　　沐岚一听声音，竟是江风眠，便高声道：“江前辈。”江风眠于黑暗中望向声音来向，哈哈笑道：“山风小友。”语毕，在胸前摸索一阵，又对着手吹了吹，一豆火光登时将周身照亮，江风眠如刺猬般的鬓发映在火光之中，更显童趣，二人互视一番后，皆仰面大笑。
　　二人本有半师之缘，又久未相见，自然免不了一番寒暄，江风眠又问及那日伏鲛会后沐岚去向，沐岚不便宣明真相，便只称自己被老鼋掳走后，伺机逃出生天的。至于殷祐之事，沐岚避而不谈。二人又将分别之后种种，或真或假互叙一番之后，见月已偏西，便各自歇息去了。
　　次日一早，江风眠便咋咋呼呼将沐岚叫醒，说是要到镇上去。沐岚在此久居，本为悼念殷祐，并不喜人打扰，无奈江风眠是世间唯一与殷祐亲近之人，故而只得随他喜好，半推半就去镇上闲逛。
　　江风眠自来形容无状，虽早过知天命之年，仍旧一副孩童行径，一路上聒噪吵嚷，沐岚也惯着他，听他时而哼曲、时而学鸟叫，偶又学野兽飞禽状，就这样一路闹腾到了南浦镇。一到镇上，见人群熙攘，江风眠更撒欢如兔，飞蹦着去见识过会的热闹，正玩的起劲，一阵酒香飘来，江风眠两眼提溜直转，便望向沐岚道：“我这肚子里酒虫儿醒了，咱们快快去天仙居吧。”
　　说毕，扯着沐岚一路蹦跶着到了天仙居，沐岚举目四望，天仙居仍是人声鼎沸、生意红火，看不出一丝灾后复建的痕迹，只是于沐岚而言，已是物是而人非。江风眠也不等沐岚有无意见，强拖着沐岚往大堂一坐，便扬声道：“小二，快快上酒来。”
　　沐岚仍旧四下流连，小二早已将酒菜配好呈上，江风眠见沐岚不动，便将沐岚面前酒碗满上，又端起酒碗在沐岚鼻前旋了一圈，再定于沐岚眼前道：“山风兄弟，快快畅饮呀，好酒不饮，好菜不食，与我那不见踪影的傻徒儿怎么一个模子了？”
　　沐岚心中有苦，最是听不得与殷祐相关之事，现下提起又勾起愁肠，便也学江风眠，放肆豪饮，以求一醉。二人便在天仙居痛饮至晚，那店家见二人大有要将存酒喝罄之势，又打量江风眠形容，观其年事，或恐不虞。便躬身上前道：“二位客官，今日小店酒已售罄，还请原谅则个，二位不妨明日再来，小的定提起给二位备上可口小菜。”语毕连连抱拳。
　　二人见店家面上虽十分客气，但言语之间满是逐客之意，便也知情识趣，将酒钱递于店家，江风眠见盘中还有半根黄瓜，也顺手刁进嘴里，唱唱哼哼的往外走。
　　二人便一路且歌且舞，且笑且闹的散回幽篁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