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缘修道半缘君》张引华

47、第四十七章

　　翌日，天光刚青沐岚便醒了，想这一夜乃是自伏鲛会后最踏实的，常言道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此刻最合沐岚心意。
　　沐岚轻轻支起身来，朝外间榻上望去，殷祐仍睡着，一缕晨光映在睫畔，恍若破晓时分划破天际的金光一般，灼灼生辉，许是天光耀目，瞳珠为之一颤，睫毛抖动如一扇金蛾儿。
　　沐岚以为是自己起身弄出的动静吵醒了殷祐，正要出声，却见殷祐又沉沉睡去，心想：“是了，他重伤才愈，且要好好休息呢。”便翳行起身，又使眼色示意二兽尾随。
　　沐岚启户向外，却见院中断枝败竹倾轧，将南面篱笆全然催倒。二兽在侧皆目瞪口呆，沐岚虽面色如常，心中却如一顶闷雷炸响，惶惶不安，心下暗忖：“自杀鲛之后，自觉道行突进，奔雷在前亦是只手拿捏，何故院中有如此动静竟全然不知，再看文狸赤豹神情，想来也是惊惑，究竟是何人竟有如此修为？”
　　“姑娘，咱们先收拾了这残局，公子醒来若问，可不好掩饰呀。”文狸近身低声道。
　　沐岚抬手一挥，一抹莹辉扑向院中，那断竹残篱又复原如初。此时一声轻咳从内室传来，方知殷祐已醒。
　　沐岚回身向二兽抵唇嘘声，又拢了拢头发，才推门进去。
　　殷祐兀自坐在榻上，双手撑在榻沿，见沐岚进来，忙直起身来笑道：“阿岚，我睡过头了。”
　　沐岚快步上前道：“你大病初愈，原该好好休息的，现下身上觉得如何？”
　　“一切都好，只是力气尚未全然恢复。”
　　“祐哥，你略坐坐，我去厨房烧饭。”
　　“我哪有那么娇弱，烧饭的事，还是我来吧。”
　　沐岚闻言自不肯依他，却又奈何不过，二人便同去煮饭。
　　一进厨房殷祐便忙着洗米淘菜，沐岚愣在一旁本想帮忙，奈何自己无从插手。殷祐见她垂眉耷眼的，便道：“不若你帮我烧火可好。”沐岚闻言立即来了精神，欢步跑至灶前，顺势便在右手拈一个火决的手势，兀得又愣在空中，抬眼看了看殷祐，见他没注意，便悄悄收了手，拿起灶旁火石，用力擦打，好容易擦除一点火星，奈何忘了架草，便又拢起一堆草柴，对着干草划火，如此往复数十次，终于点燃了灶火。
　　殷祐见火势已足，便也开始烧菜煮饭，约莫半个时辰，饭菜皆已齐备。殷祐便让沐岚先去净手，自己随后将饭菜端上桌。
　　二人对面坐下，殷祐第一筷，为沐岚夹了一块豆腐，沐岚又替殷祐夹菜道：“祐哥，你多吃。”殷祐笑着将沐岚夹的菜送入口中，又道：“你也多吃，近日来我病中，你定是十分辛劳的。”言毕，又夹了一箸递给沐岚。
　　殷祐将箸上菜递与沐岚时，见适才所夹菜食一口未动，便问道：“可是菜食不合胃口？”沐岚连连摇头，殊不知并非饭菜之故，乃是沐岚仙体之由。
　　但见殷祐如此殷切，沐岚未免其多心，便举箸啖食，许是久未食人间烟火，只觉珍馐可口，口欲满足，便会心一笑道：“祐哥，你做的菜真好吃。”
　　殷祐见沐岚笑靥若桃，又举箸夹菜递于沐岚道：“你喜欢吃，我便一辈子做给你吃。”语毕，殷祐自知语失，便缩回手来，自顾自扒饭，沐岚闻言也是垂目饮食，默不作声。此正为举案齐眉，相濡以沫，只彼此心照不宣罢了。
　　此情此景却落入二兽眼中，赤豹自是喜上眉梢。文狸自来多思，断竹之事才发，本不可掉以轻心，然见沐岚坠入情网，意乱情迷，未能自持，只愿做人间饮食男女，恍惚间便轻叹一声，好在殷祐正痴迷，也未察觉。
　　早饭过后，殷祐提及旱灾，称自己业已大愈，想去镇上瞧瞧乡亲。沐岚本不愿他病中操劳，但又忆起当日谲云卷中窥见其为百姓谋福效力，想来也是难以勉强，便应着殷祐，随他一道往南浦镇去。
　　……
　　南浦镇又恢复往日热闹，贩夫穿织，叫卖声不绝于耳。殷沐二人比肩携行，一路谈笑风生，不时有曾受惠于江风眠师徒的乡亲前来问候，有众□□誉的，亦有侃戏二人恩爱之语云云，说的沐岚心潮微漾。
　　晚些时候，殷祐体力少怠，二人便寻了一家清雅茶坊歇息。那店家十分热情，沐岚倒觉有些面善，只不记得是在何处见过，便也不多想，由着店家将二人引至内院雅室。
　　内院甚是雅致，全然不像镇上风光，雅室陈设也古朴兼有至味，室中设有一方矮几并着一对蒲团，南墙上挂着一幅字，书着“如若无常为寿数，世间何必叹人心”，看字迹想来也是名家手笔，临窗摆着一条长案，上面放置一尊宝口瓶，里面供着一枝水灵剔透的梨花。
　　殷祐便问道：“如何这时节还有梨花？”
　　“客官有所不知，自旱灾过后，此地频有反常节气出现，许是这天地还未归正，因而时序混乱吧，但也好过受苦。”店家一面说一面张罗道。
　　二人点了一壶茶并两碟糕点，菜齐后店家便退了出去。
　　沐岚对那支梨花甚是好奇，便一直立于窗前赏花。殷祐将茶端至长案道：“这时节有梨花，确实十分新奇。”
　　沐岚未做应答，只痴痴盯着梨花，眸色似有所思。
　　殷祐又道：“你若喜欢，我在竹舍内也种上一株，便可时时赏玩了。”
　　俶尔，一阵微风携着满园梨香扑面而来，将那瓶中所供梨花吹落，恰有一瓣正好落进沐岚茶碗中，沐岚便端起茶碗也不拂去浮花，并着茶水一饮而尽，殷祐见其情致，便笑着陪饮一杯。
　　茶点用罢，二人便欲回幽篁坡去，方至院外，天上竟下起雹子，虽只有豆粒大小，然一阵雹子过后，那院中梨花已是香败艳摧，看了使人不胜惋惜。
　　那店家也怕雹子打坏屋舍，待其势殆尽，便搭长梯上房查探，殷沐二人便帮忙扶梯。
　　“还好，雹子小，下的时间也短，无妨。”那店家站在长梯上探头探脑的说。
　　二人见店家如此说，心中宽慰，便相视一笑。
　　店家匍匐着下了梯子，又往院中望道：“可惜了这树花儿。”
　　沐岚也觉惋惜，但见天色渐暮，也不便久叙，便辞了出来，二人同回幽篁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