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第三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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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倒退回两分钟前。
一开始，萩原研二是真的没打算下车找那个死者的灵魂了解情况。
既然已经成了死灵，本就不该抱有可以再度干涉现世的奢望，就算自己现在和北岛的关系似乎变得好起来了，但他所处的，也不是有资格对北岛说三道四，强求她按自己想法做事的位置。
更何况事实早就证明半吊子的心态无法打动北岛，那么把在她心中种下火种作为此后唯一存活意义的自己，自然要舍弃一些东西，才能向她证明自己的觉悟。
万一因为这件事，和北岛之间产生嫌隙，就长远的角度来看，反倒得不偿失了。
但是……
看着被越来越多猩红视线注着，战战兢兢浑身发抖，害怕地想退都不知道往哪儿退的新生死灵，研二心中有些不忍。
就这样吧，就连北岛当初都是给了自己一番告诫后才放他离开的呢，想必我下去帮帮这个初生者，北岛也不会多说什么。
想到这里，他走下车，对那个死灵招手道：“喂，你上车来躲一躲，这里很安全。”
确实很安全。
就算北岛不管事，研二也相信自己的战斗力也不是吃素的，保护一个幽灵绰绰有余。
中年男人正握紧拳头，惊惧不安地警戒着远处的死灵群，待听到身后平和的语调，顿时如闻天籁，下意识转头，看向说话的人。
是一个非常年轻温柔的警察。
不同于死灵青色的白皮肤，洁净笔挺的警察制服，一尘不染的白色手套，眼角微微下垂，以前南条总觉得这样温柔的眼睛会显得一个人很懦弱，但此刻那双温柔懦弱的眼睛却让他感受到无以伦比的安全感！
是警察！
肤色像人类！
笑起来很温柔！
男人的眼角湿润了，他迫不及待地向这位警察走去，喜极而泣道：“这位警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突然间，南条停下了继续前进的脚步。
他开始重新审视着眼前这个警官……不，是这个穿着警察制服的男人……不，是这个穿着警察制服，和他一样的幽灵。
旁边那个戴墨镜的司机依旧专心致志地检查自己的身体，对这个人的话语置若罔闻……没错，车里另一个女性也是打开车门才下的车，二这个男人既然没打开车门就下了车，肯定是和我一样的幽灵没有错。
他又把视线转向身后，看向那些一开始对自己虎视眈眈，让他瑟瑟发抖的死灵。
那些猩红的视线逐渐熄灭，视线的主人们陆陆续续转过头，最后，一开始似乎深陷虎群的他，转眼间就落到了无人关注的境地。
那些虎视眈眈的怪物们不可能无缘无故放过自己，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们在害怕这个从车里走出来的死灵——或者说，这个比死灵还要可怕的怪物！
想到这一点，那双温柔懦弱的眼睛，突然不是温柔懦弱了，而是充满好整以暇等待猎物落网的欣喜；
那身洁净笔挺，理应给人带来安全的警察制服，也变成了吸引无辜幽灵上钩，阴险又恶毒的致命陷阱。
南条膝盖发软，趔趄着后退两步，转过身拔腿就跑。
萩原研二：“……”
他站在车门旁，看着中年人跌倒爬起，却始终锲而不舍努力向远处奔跑的背影，在心底缓缓吐出一个问号。
随后，他的目光下意识转向车子另一侧，本想笑笑缓解自己的尴尬，却看到北岛眯着眼睛看着男人的背影，面上带了些许杀气。
他连忙大声道：“那个，我先追上去了，毕竟是我给他吓成这样，我怕他出什么事。”
北岛摇摇头，用黑线拽住研二手腕，把他拉到身边，然后拿出手机编辑信息给他看：
「不识好歹，由他去吧。」
研二眨了眨眼，终于还是没忍住，露出了不合时宜的笑容：“嘛，其实他那样的想法也是人之常情。毕竟身处于处处都是怪异的环境中，突然出现一个正常的事物，都会觉得那个正常的事物才是最大的怪异啦。设身处地的想，如果换成是北岛，也不会轻易相信我吧？”
他的语气轻柔，语速缓慢，像是在耐心跟不懂事的固执小孩讲道理。
北岛抬头看着他。
但研二已经不会像以往一样，被她认真的目光盯上时会感到心里咯噔一声，条件反射般感到不安了。
他低声说：“让我去吧。”
北岛低下头，又在手机上摁了几下：
「如果我不让你去呢？」
……糟糕。
真是太糟糕了。
由于听不到北岛一贯如冰块般脆冷的声音，只看这些文字的话，看起来真的……真的很像在撒娇一样。
她当然不是在撒娇！但人的联想能力很奇怪，一旦想到这一点，研二的思维就回不到正常的轨道上了。
看到久久没有回答，像是在发呆一样的研二，北岛不耐烦地晃了晃手机。
“啊，抱歉，因为在想你的问题。”研二回过神来，看着北岛黑色的双眸，满腹的对抗之心如泄洪般泄地一干二净，语气丧失了刚刚的坚定，变得温吞起来，“嗯，如果北岛不让我去的话，那我就不去了吧。”
「真不去了？」
“真不去了。”研二耸了耸肩，竟当真无法从他的表现中看出半分勉强，“说到底，他迟早要正视这个残酷的世界。我能帮他一时，又不可能帮他一辈子。”
远处传来刺耳的惨叫。
研二面露不忍，却果真如他所言，双腿牢牢地钉在地上，没有往前走的意思。
「去吧。」北岛呵呵笑了下，写到，「我不拦你。」
对于这个结果，研二倒是有所预料。
如果北岛不让自己去追，纯粹是因为对方误解自己好心惹她生气的话，那么出于同样考虑自己心情的理由，北岛也不会阻拦自己追上去。
不阻拦自己当然是好事，照例该笑着夸夸北岛然后追过去，但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情，研二脱口而出问道：“你不生气了吗？”
「我有什么气好生的。」好像刚刚的杀气只是错觉，北岛打字飞快，「反正你也要死了，让你死前随心所欲做点开心的事，这点好心我还是有的。」
研二：“……”
满腔莫名的情愫瞬间一扫而空。
这个理由就非常的北岛……想从她口中听到什么好话的自己，果然是哪根神经搭错了吧！
***
24小时便利店，是应愈发繁忙的都市生活而生出的产物。
夜深人静时亮着的那盏灯，逐渐成为每一个半夜归家，饥肠辘辘的社畜们暂时的休憩之地，某种意义上，说是成为他们的避风港也不过分。
自经过调研，证明白天的人们更愿意去晚上不打烊的便利店购物后，这种便利店就越来越多了，逐渐成为东京夜晚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北岛走进便利店时，店里只有两个人。
一个守在微波炉前，趴在桌子上休息西装革履的上班族。
一个正在后厨做关东煮，穿着店员制服，看起来二十多岁的少年人。
“欢迎光临！”在万籁俱寂的夜晚，小哥的笑容依旧爽朗，打招呼的声音也活力满满——正常来说便利店的店员是不需要主动招呼顾客的，但是在店里只有两个顾客的情况下还不打招呼的话，难免显得尴尬又冷漠，“有什么我能帮助你的吗？”
北岛倚在柜台上，说：“一包七星，一包万宝路。”
烟在柜台后面，只能让店员去拿，客人是碰不到的。
夜晚本就寒凉，北岛还怕冷，进屋前不觉得有什么，待看到冒着热气的关东煮，顿时感觉自己浑身每处骨缝都在冒凉风。
2000日元，买完烟后，足够我再买点什么了。
北岛问：“关东煮还剩什么？”
店员回答：“菜单上有的，现在都有哦。”
北岛呵气暖手的动作顿了下。
“那给我装两个鸡蛋吧，用两个杯子分开装。”说到这里，北岛突然拉长调子，用非常忧郁的语气说，“好倒霉啊，大半夜开车，都能遇到自杀的人掉车顶上。我朋友被鱼刺卡嗓子疼得要死，本来就着急去医院，这下死了人，还要等警察过来。哎，早知道就不出门，直接给他灌醋好了。”
“呜哇。”就连一直趴在桌子上疲倦的上班族都抬起头来，“我听到撞击声了，原来是有人掉车顶上了吗？”
“啊，别提了。”北岛叹了口气，“车顶变形，玻璃碎了不说，人也死了。出事时我坐在后座，只额头撞在前座磕青了还好说，我开车的朋友现在头还被震得嗡嗡响，半天没缓过来，也不知道会不会震出脑震荡。”
理应是个非常令人悲伤的事情，但眼下全是青黑，疲惫到极点的上班族，感情也跟着精神一起死掉了，他只是诶了一声：“好倒霉啊。事情结束后去寺庙里拜拜，去去晦气吧。”
“哈。”北岛懒懒地嗤笑一声，“神佛只会偏爱他们想要偏爱的人，和虔不虔诚可没多少关系，就算去拜了，也只是白白给那帮光头送钱而已。”
“求个御守，也就一包烟钱，求个心安呗。浅草寺有专门的交通安全守，非常适合你的情况诶。”
北岛依旧不以为然：“古代的时候哪里需要注意交通安全，可见这种御守根本就是和尚们为了赚钱巧立的名目，实际上根本不可能灵验的啦。”
上班族懒散地重新趴回桌子上，并没有因为北岛不停地抬杠感到生气，只是无所谓道：“嘛，时代发展得这么快，神佛的业务也要紧跟潮流，这样才不会被时代抛弃……
“咦，这样一说，不就是连神佛都没办法得到真正的自由吗，好可怕啊。”
说话间，店员已经手脚麻利地端着两个纸杯来到柜台前，转身从后面拿出北岛要的烟：“嗨，一共是一千二百日元。”
北岛把手放进上衣口袋里，然后动作微顿。
她尴尬地冲店员微微一笑，把腋拐搭在一侧，两手揣进兜里掏了掏，低头抿了抿嘴，慢慢翻出比脸还干净的口袋。
她闭上眼睛叹口气，才鼓起勇气抬头看向店员，尴尬地苦笑道：“哎……真是不好意思，我忘记带钱了。”
店员热情的笑容僵在脸上，他定定地注视着北岛，还没说些什么，旁边的上班族就同情地感慨道：“诶，你这也太倒霉了。一千二是吧，我先帮你垫上，回头还我好了。”
“不用，不用，不用。”北岛连连拒绝，把外翻的口袋塞回去，一手重新拿起拐杖，一手挽发掩饰自己烧起来的面颊，“我一会儿再来吧，给您添麻烦了，非常抱歉。”
——如果此刻松田在这里，看到北岛这个期期艾艾一脸歉疚的客气样，差不多能恶心地把隔夜饭吐出来。
北岛拒绝得太果断，上班族不再坚持。
正当她即将推门而去的时候，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店员开口道：“那个，小姐，你先把东西拿走吧，之后有时间回来把钱给我就行。”
之所以拒绝上班族，是因为有着不想跟陌生异性搭上太多关系的顾虑。
但如果说出这番话的是店员，那么帮忙垫付的举动，性质就会变得简单许多。
北岛犹犹豫豫地回过头：“诶……这样，这样真的可以吗？”
“没关系的。”店员拿出便利袋，把烟和扣上盖子的纸杯装好，放到柜台上，笑道：“虽然微不足道，但还是希望我的举动，能给今晚遭受许多不愉快的小姐带去一些快乐。
“总之，人生遇到倒霉事是在所难免的，只要坚持下去，迈过这个坎，总会有好事发生的，在这之前请忍一忍，不要败给沮丧的心情呀！”
***
正在低头打字的松田听到耳边传来拐杖敲击地面特有的走路声，知道是北岛回来了，故而并没有抬头。
下一秒，一个装着汤水的纸杯被递到松田眼下。
他的动作顿了下，这才慢慢抬手接过来。
纸杯上温暖的热度从指尖一路传递到心脏，他掀开纸杯盖子，看着因颤动不停漾出波纹的汤面，说：“嚯，怎么还想起买关东煮？”
北岛用牙签叉起鸡蛋，咬了一小口：“看到就买了。都后半夜了，吃点热的，暖暖身子，垫垫胃。”
闻言，松田还真感觉有点饿了，他叉起鸡蛋，两口吃没，又仰头咕噜咕噜把热汤喝得一干二净，然后眯起眼睛，享受着从胃部传来沉甸甸的热意，舒服地叹了口气。
被黑夜，坏车，尸体，冷风和寂寞带来的坏心情，都被那热量驱散了。
他回头把纸杯放在车盖上，说：“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像猫一样的饭量呢，起码要给我买三个吧？”
此时确实连三分之一个半鸡蛋都没吃掉的北岛：“……能想起你就不错了，少给我说三道四。”
“什么叫能想起我就不错了？”松田不满道，“你买东西还是我给你的钱吧？给我更感恩一些啊。啊对了，我要的烟呢？”
北岛舔舔嘴角，神秘地笑了起来。
不明所以的松田看着她从腋拐上挂着的便利袋里拿出自己要的七星，然后又在自己右手的袖口里摸出被折成长条的2000日元纸币，端正地放在烟盒上一起递给他：
“抱歉啊，买东西没花你一分钱。”
从袖子里摸出纸币的举动太过古怪，怎么看都无法按正常逻辑认为是北岛自己出钱买下来的，松田接过烟和钱，眉心跳了跳，下意识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不由追问道：“怎么回事？”
北岛重新端起纸杯，喝了口热汤，发出一声和松田刚刚同样舒服的喟叹声，才慢条斯理道：
“啊，怎么说……
“可能是因为不小心砸了你的车，凶手觉得不好意思，给出的赔礼吧。”
作者有话说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