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被风催雨恼》熹照

8、借种

　　“生下赵善的孩子，何尝不是烹心。”陈随冷漠的话砸在青奴的心上。她垂下眼睑，两瓣唇微微颤抖。
　　“敬诺娘娘。”
　　——
　　厚重的帷帘遮住了里面的女人，张轻捕捉不到她的影子，他扶着佩刀，静静地侯在外面，静谧无声的花落，此刻也被拉长下落的时间。一只如雪的手从缝隙间伸出来，那指头像腊月的梅枝，轻轻一勾便独占了整个肃冬的妖艳。
　　“进来。”这副熟悉的嗓子里，夹杂了无数暧昧的气息。张轻的理智将他遏制住，他努力消去心中的绮念，他拱手，
　　“臣不敢。”
　　“本宫令你进来，如何敢不从？”声音是一双魅惑的手，捂住了张轻的口眼鼻，促着他的双靴向前走，带回过神来，张轻的一只手已经掀开了帷帘，情迷的熏香是洪水，山呼海啸地奔袭而来。
　　他刚垂眼，便被堵住双唇，两条纤细的胳膊缠上来，陈随踮起脚研磨着他的唇，如奉甘霖。张轻的脑中迅速纷乱了起来，他欲推开陈随，却发现自己浑身上下都被抽空了力气，胸腔里的心脏猛烈的跳动起来，他仿佛听到了自己与陈随心跳声相触交缠的声音。
　　陈随勾住他的脖颈，像一滩水融化进他的怀里，一只手指贴住他的唇，“抱我……”
　　张轻额角的青筋暴起，扶着陈随的肩膀，喑哑地说道:“随……不行……”身上松软的感觉愈来愈烈，他甚至感受到血液自上而下在一点点沸腾，两人的鼻息就要把他的理智凌迟。
　　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吗，张轻？一个声音从心底疯狂地向上涌起，如破城之兵不断攻城略地。
　　“给我一个孩子，给我们一个孩子，好吗？在这深宫里没有什么能让我快乐，除了你，除了你张轻……你知道我深爱着你啊……！”陈随重新钻进他的怀里，眼中浸满了泪花，她呵气吐息着，手抚上张轻腰间的玉带，笨拙地解开他的罩袍乃至上襟，仍不忘记把错落的吻印在张轻的唇上。
　　“呜……应仲……”那一声落，张轻再也没有回头路，他想。
　　他不可自控地揽住怀里的陈随，俯身回吻过去，青涩地撬开她的贝齿，攫取她的一切，腰间的手不住揉搓着软纱，他把她横抱起来放在榻上，眼中恢复了一点清明，张轻漆黑的眼睛盯着她，玉冠歪斜，这副清风朗月的相貌此刻变得妖冶，他任由头发垂下落在陈随玉雪的锁骨处，
　　“臣，逾越。”
　　这场梦一样的欢爱，陈随忘掉了一切，她只记得张轻压着她鲁莽地冲撞着，她在他身上吻下了无数的红痕，到后来泪花不断地从陈随眼中满溢出来，她蜷在他的遮蔽之下，她一遍遍呼唤着“应仲”不停求饶，直到日头偏西，恍惚醒来，她的身上落满新痕。
　　她的脑海里一遍遍循环着他们情不自禁地吻在一起、牢牢镶嵌在一起的样子，她就像火中取栗，执着于将她烧杀的爱欲。
　　张轻为她穿上衣袍，不想放走这片刻的温存，离开这一方偏室，他又只能恪守本分，永远仰望她。
　　他最终还是为她破戒，做了平生最不敢想象的背君之事。
　　“人就是这样么，身不由己的时候才懂得珍惜，迟来的爱浪把我们拉向背德。”陈随扶好最后一根金钗，掩了掩领口的红痕，“如果所有人都坦率，那么我陈随如今就是张轻的妻子。”
　　她的话就像在剜心，把两人最不愿意面对的伤口狠狠划开，再撒上一把盐。
　　其实陈随早就明白，圣命难违，除非舍去一切姓名身世，才能换来不入宫闱，几十年的亡命天涯。若不是被仇恨冲昏了头脑，她怎会萌生这样多莫名的恨和恼怒。也许他们真的有缘无分，如果再早一些，没有什么赵善，没有什么姜化姝孙卓仪，只有她和张轻。她甚至自私地想，哪怕不知道父亲死去的真相，让她一辈子蒙在鼓里。
　　“我的命早就和你环环相扣，这样也好。”张轻在这一会儿里，好像丢下了什么、放下了什么，忽然变得轻松坦荡起来。
　　“我让青奴算过日子，今日受孕更易些，且我连服七日的汤药，人为已事尽，若不成，那便是天意。”陈随离开他的怀抱，也带走了纠缠的热浪，她顿了顿“赵善那里，我时时在用避子香。”
　　“你闻不得药苦，青奴可曾为你备下蜜饯？从前在府里许姑每每都要为你备下一些，有次已经三更，你敲开我的门扉，非要我提灯去帮你拿，因为你一向惧黑。”张轻不紧不慢地回忆着过去，他好像又想到什么，劝说道:“避子香不要再用了，对你终究是不好的。”
　　“你何必这般，继续俯首称臣吧，张轻。”陈随明明是笑着的，却不愿意给予半分温度。
　　继续为你的懦弱后悔。
　　张轻不见半分恼色，他依旧平和地微笑着，慢慢地说道:“我十七岁登科时，就下定决心了，如今步步错过来，万事成蹉跎，我想是天总胜我半子，不让我就此平淡一生。母亲曾让我做谦君，知退让，我什么都可以让，也一直如此。但这次，我不想再让了，让来让去，使我永失所爱。如果你不是陈随，我也不是张轻，那么该多好。”
　　“如果我不是陈充良的女儿，你也不是陈充良的门生，那么我们会如两驾驶过京都大道的马车，擦肩而过然永不相逢。那样，也好。”陈随回答道。
　　张轻继续说:“不，阿随，从前我肆意于你的爱意，宣之于口的话太少，如今我只想让你知道，我曾在所有人之前遇见你。”
　　“这样的话，你以后不许再说。”陈随转身，留下一道影子。
　　“你瘦了。”张轻抬抬手，对着一团空气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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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随把自己埋在锦被里，眼泪不停地流下来，她弓着身子微微颤抖，她心中怨恨极了，没有人给她原因，他们都在索取和强加。只有她，是被命运死死地拿捏住。因为弱小，所以只能选择妥协，她救不了父亲，也无法从心上人口中得到一句解释，她就像一只蚍蜉，活得汲汲营营。
　　爱与不爱，她没有选择的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