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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张岁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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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秉柔送到陈随处后,陈随很久没再见过广宁,她仿佛彻底把自己关了起来,两个孩子都离开身边,她在宫里彻底没了牵挂。
临近年关,宫中四处挂满红绸,五月时陈随入宫,如今已经半年过去。寂寞宫花红,这是一座围城,外面的人想进来,里面的人想出去。
陈随怀里抱着炉子,雪白的鹅绒围在她纤白的脖子上,疏离的眼神垂落在膝头,空空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每到年末,事宜便会生多,赵善已然连着半旬宿在养心殿,两人不见面的日子手指头逐渐不够掐算,陈随却感到异常的平静,仿佛又回到了那些当窗习字、少女怀春的日子。
她百无聊赖地描着一页娟秀小字的字帖,写到“扬州迟”时停顿了一刻。
扬州的人选已经落下定音,是陈充良故交张宁远的二子张岁寒,年少时轻狂岁月,二十三岁中榜眼后甩袖而去——他自命不凡,自认非状元郎莫属。张宁远曾说他的命格里满是“猖獗”,无法奈他如何。当年的状元郎,是张轻。
于是他一向视张轻为劲敌,凭借着家中的庇荫仕途反倒更加顺遂,他终于扬眉吐气了一点。只是张轻面对京官的议论从未在乎过,总是一笑置之。
“先前有同窗之谊,未曾与岁寒兄不穆。”
陈随揉了揉眉心,曾经她的世界里充满了张轻,关乎自己,她一点也回忆不起来。仿佛她的角色,只是默默等他的影子,如今她回头瞭望着,喜怒悲苦各参半其中。
她与张岁寒也曾在年宴上见过,彼时他来到父亲跟前敬酒,唤他一声舅公,然张岁寒不过大她十岁,于是陈随总要加个“小”字在前头,连带着陈平侯里的人都小舅公、小舅公的叫着。后来陈平侯府失势,张宁远与张岁寒遭受牵连,贬往地方,从那个时候起,张岁寒才收起了一身的桀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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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
张岁寒握着手中的茶盏坐在马车里,他掀开布帘子,一股凉风灌了进来,张岁寒以一种调侃的目光看着面前的张轻,
“扬州毗邻蜀州、绛州,都是太傅的地界,你推我是进火场,还是送我锦绣囊?”
张轻拱了拱手,面对这位十年的老友,他的神情十分放松,
“这三州你想办法拿下,陛下昨日密诏我,他有意推波助澜……最近太傅不知为何把我盯得紧,你此番去了要小心,这些年我们虽明面上不曾过多往来,但难保他捕捉到什么。”
“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他连那老虔婆都敢动了。”张岁寒的语气陡然变冷,多了几分挖苦之意“不知道随儿近况如何,当初那封海淳的礼笺硬是将我夫人吓个不轻,你们这对怨偶不爱消停。”
提到陈随,张轻甚至自己都微不可查地颤了一下,握了握拳,说道:“如今陛下亲政,拔除外戚是必然。至于阿随……陛下对她很好。”
“便没别的了?待老虔婆除了,凡事都有归宿。你们俩呢?你打算一辈子守下去?两年前我可问过你,你不愿娶她,说时候不到,又放任她跟在你身边败坏名声,你到底……?”张岁寒接连不断地质问打在了张轻脸上,这些问题早已问过千遍百遍,可张轻遮遮掩掩,从不给个答案。
张轻似下了决心一般,说:
“我爱她爱的很深,也许以后再也不会这样爱一个人。只是给恩师昭雪前我不敢娶她,我不能护她。可是我没想到,赵善娶走了他……明明只差一点……”明明只差一点,他就可以和她永远在一起。
听到这样的回答,张岁寒也愣了一刻,陈充良之于张轻有段秘辛,他也曾听过只言片语,当初初闻张轻,本只把他当做寒门弟子,只是父亲张宁远对他遮遮掩掩地态度、还有张轻无根地漂泊,都让他隐隐约约觉得张家和之前有着无法理清的关系,这段关系为皇廷所不容,可他仍旧活了下来,所以秉直的张大人才会对陈充良的死埋下执念、不惜去违背自己的品格,去踏上真正的朝堂之路。明明是注定孤独的路,却在半途有灯而伴,而这灯又在终点之前熄灭。
张轻不禁回想起当年陈充良死前最后一夜,他那森然的目光直直穿过张轻的心底。
“等以后随儿大了,放她找个好郎君,远离这一切。还有我的那个孩子……”
那时候张轻失语,他想的是——明明我比所有人都先遇见她、爱上她,却要蹉跎那么多时光。他府中备下的彩礼也许就要落灰了,谁知道早在当年提灯看花走长安的时候,状元郎心里便萌发了一颗芽?
回到如今,每次我们都这样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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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赵善从养心殿赶往合鸣宫,劳累和疲倦通通化作了思念,伴着龙辇一步一步的接近着她。他看到即将跪地迎接的陈随,大步跨上前去将她拦腰抱起圈在怀里,鼻息纠缠在二人之间,他小心地把陈随放在床上,埋头进她的颈窝处,略微低沉的声音鼓点一样,
“好想你,迫不及待地想要见你。”
陈随嘤咛了一声,“陛下……”
“有时候,朕也不知道为什么,总害怕你突然就走了,把朕丢在这里。所以,阿随,给朕一个孩子,好吗?”赵善蹭了蹭她,期待着她的回复。
这个问题,让陈随的心坠到冰点,有彷徨、迟疑,更多的,是迷茫。这不是赵善第一次提子嗣,陈随陷入了纠结。
“若能为陛下诞下龙嗣,是臣妾的福气,可是,这该怎么让臣妾决定呢?”她看了看赵善。
“你愿意,我们就一定会有。过了这阵子,朕会多来陪你。”赵善的眼睛仿佛在发亮,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做父亲,却仍旧满怀期待。
陈随不自觉地压了压床褥下的香囊,在赵善埋头流连时环住他的脖子,暗暗摇了摇头。赵善看她走神,拍了拍她的脊背,有些不满的啄吻她的脖子,然而陈随的思绪早已破碎,分崩离析的思考飘散到了云边。有些东西慢慢上浮,她自己也被狠狠地吓了一跳。
接下来会有一段日子,赵善不会来。
姜化姝安静了太久,让陈随忍不住怀疑她是否在酝酿什么东西,连带着一干宫妃也不再出现在陈随面前,似乎是太后授意。陈随一心只想着雪恨,对于姜化姝的态度有些说不清楚,陈充良在她小时候教她要悲悯、要学会控制情仇,这位姜家的小女儿,她不会在对方执意诛杀她之前动手。
陈随唤来青奴,低低地在她耳边吩咐着。
青奴瞪大的眼睛里充满了不可置信,她几乎颤抖了起来。
“娘娘……这可是死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