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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谁家新燕啄春泥 ...

  •   若是爱将别离,恨将消逝,也许张轻这个人便会永远消失在陈随那一眼望到头的生命里。
      陈随穿着火红的嫁衣,仪仗自陈平侯府到皇宫铺下了十里红妆,这是天家给予的莫大的恩惠。张轻就站在她的窗外,很久。正是落英纷飞的时节,她与他亲手种下的榴花树在他身上落满了花泪,府院中没有人,他们之间明明只有一墙之隔,却再也所不到彼此的絮语,张轻就这样看着陈随,今天她真的很美,凤冠霞帔的光华流转在她的脸上,她的那双眼睛正淡淡地瞥在妆台上,只是不为他美罢了。一随一轻,他们的命运就如他们的名字,随风而散、轻如鸿毛。陈随看到了张轻,她抬头,对他说:“张轻,你来得好迟,我等了太久,太久。”张轻对她说:“陈随,你有没有想象过深宫的光景。皇帝会敬你重你,却不会爱你,走到这一步,值得的?”陈随忽然惨然一笑,“张轻啊,我向来对你的话甘之若饴,哪怕一分细蜜换一分苦难,只是如今,我还有什么去处呢?赵善待我好,我依了他,又能怎么样呢?这登天的路,是我自己求来的。没有爱,又能怎么样?我以后,要背站在来塔顶俯瞰你。”张轻失语,他太明白了,是他让她枯等了太久,是他逼着她走到这一步。
      赵善摩挲着软枕上的玉旒冕,他又有些恍惚。当陈随答应嫁给他时,他看到一向稳重的张轻失态。赵善看到陈随叩首的姿态,他不知是该欣喜还是悲哀。从他知事以来,便是天下的至尊,她那个高贵的母亲告诉他,他将享用整个天下,他将无所不有。权势,他已是这个片大地的顶点,直到他看到陈随孱弱的身形挡在陈平候府前,那双不甘的眼睛烙在了他的心里。他知道,陈随是为他背后的权力而来,他想,这世上有一物他还没有得到,那就是陈随的心。哪怕是用这天下来赌呢?
      入宫的队伍浩浩荡荡,有人说元后入宫也不过如此。满天的红绸飞舞,夹道的百姓都抻着脖子想要看一眼红纱銮座上的新娘,一阵徐徐的风打在红纱上,陈随的影子隐隐约约地显露着,她没有笑,甚至没有睁开眼睛——
      张轻就站在那里,看着銮车越走越远,心中蓦得一空,他抬起手,抓下一片飞花。风吹过了陈随面前的纱帐,也吹过了张轻青色的衣袍。
      陈随行完了一天的的礼数,静静地坐在榻上,这是她第一次嫁人,二十三岁了,已经不小。如果当初陈平候府没有出事,也许她现在是表兄的妻子,也许此生再无机会与张轻相知。也许荒诞等他的这五年便不会出现。她的内心没有一分惊喜只有无尽的疲倦——她睡着了,赵善来时,她已经熟睡。她做了一个梦。
      她是陈平候府的娇女,曾有游僧索她去做信女,青灯一生,可为陈平侯府累下善缘,她的母亲日夜在哭泣,父亲终究还是没有舍下这个心爱的女儿,也许陈平候的不幸,自那以后便无法抵消了罢?
      她十五岁时,陈平侯死在了党林之争中,她从不相信自己的父亲会织罗过那么多诬罪、害死了那么多忠良。然而铁证如山,父亲到死也没有对心爱的女儿辩解一句。
      那天下了很大的雨,所有的东西都在陆续被搬离陈平候府,她穿着一身素孝衣,挡在那些走狗面前。“陈平侯府尚未削爵收府,你们这些阉狗,没有资格踏入陈平侯府一步!”那些黄袍衫儿阴恻恻地笑着,“如今陈充良己死,杂家是奉命行事,你一介罪臣之女,还不能挡了本官!让开!”她的眼中充上了血红,抽出护卫腰侧的长剑横在脖子上,大声喝令“我自幼受封冯阳县县主,诰命在身,我祖父陈维京战死西北,是整个大宁的英雄,陈平侯府世代忠良,如今万岁仍留此爵应,不会因罪臣陈充良一个之罪而寒我数代先辈的铁血功劳,你若要顶撞县主、陈平候府百年来四十八位战死忠良,我便自刎于此,让天下百姓看着,阉狗亵渎天恩,英魂不得安宁!”那黄衫儿本就是替头上的公公做事,哪里经得住簪缨世家出的小姐恐吓,当下不敢轻举妄动,于是狠狠啐了一口离去。陈随终于随风软倒在地上,流出一串串清泪。忽然,一只手出现在她面前,陈随抬头便看到了张轻——翰林学士张轻。陈随此生都不会忘记,张轻将她牵起,说:
      “冯阳县主,跟我走吧”
      这是张轻说过的,最犯规的话。那一年张轻二十及冠,陈随十五及笈。
      竖日,陈随在合鸣宫醒来,她与赵善合衣而睡,眼前已立满了侍候的宫人,赵善也已醒来,他摸了摸陈随的脸颊,随到对宫人说:“传伺朕与冯阳夫人起身。”
      冯阳,赵善仍用着这个封号,不知道,是谁溺在记忆里不愿醒来。

      陈随初入宫,免不了向皇后行一阵子晨昏定省,如今正端坐在翊坤宫。姜皇后是个美丽的女人,之所以这样形容她,是因为除了美丽以外再无任何优点。后宫妃嫔不盛,如今加上陈随拢共只有三夫人,四位嫔及若干官女子。此刻都聚在此处。
      姜皇后今年二十一岁,十六与赵善大婚已携手走过五个年头,五年,足以让张轻和陈随、姜化姝和赵善,越走越远。
      姜化姝高高在上,她淡朱红的眼尾为她平添一分威仪。她有些看着陈随,眼中的妒恨一闪而逝,
      “冯阳夫人初入宫闱,与本宫却是旧知了,以后姊妹一家,和气一体。”
      陈随轻领颔首道:“臣亲自当上奉陛下和娘娘,下抚宫人,尽心竭力。”她低眉顺目的样子让姜化姝有些畅快,长她两岁的陈随,如今正在翊坤宫下匍匐,展示出她的臣服。即使是皇帝亲自求娶又怎么样?在滔天的权势下,她卑若蝼蚁、为臣为妾。翊坤宫里的女人们,在很久后,都将会为今日的轻看后悔。
      入夜,赵善披着一身夜色来到合鸣宫,他看到陈随伏睡在书案上,一旁的灯烛仍燃着。她那双鸦睫在她的脸上打下一片阴影,安详又平静的呼吸吹在宣纸上,赵善心神一动,抱起她轻盈如纸的身体放在榻上,而后注意到,宣纸上是他的画像,题字:
      与君白首,与君偕老。
      无论甜蜜真假,赵善仍不顾一切地开心欣喜。她放下所有红尘中的牵挂,只身嫁进来,与他白首偕老。赵善吻了吻陈随的额头,正要起身离开,陈随睁开了双眼,扯住他的袖子,
      “留下来吧,陛下。”
      青奴吹熄蜡烛,落下床慢,关上了合鸣宫的大门。她看到今天下午,陈随哭着画着赵善,水仙染的指甲插入了手心,陈随说:“张轻,你会原谅我吗?”青奴放出一只飞鸽,带着陈随的愁绪一直飞一直飞,飞过灯火通明和万户捣衣,飞落在他的面前。这一刻,他们终于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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