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年落红》雨思缇

6、晚年

　　明叶大宅内石地上布满厚厚落下的枫还未被扫去，而将脚步声与衣摆扫过的摩擦声安静的吸收，在静谧的大宅中悄悄的沉淀。

　　然后呢？然后呢？众人起哄，将侍女长团团围在中间，迫不及待的想继续听后续。

　　没有然后。侍女长淡淡的道，十七夫人在嫁给十七代当家后的第四十三个年头病逝。

　　……等不到五十年。

　　终究是等不到五十年。等不到十七代当家实现他的诺言。等不到与子偕老。

　　于是十七代当家暝望枝头上崭新冒出的绿芽叶片渐渐发疯。

　　他独排众议不顾反对更改明叶家隔五十年换夫人的规矩，同时立下新规定，即每任明叶当家第一任夫人娶的必须是十七夫人。

　　立下规矩时他所用的名字是鸠。他道，鸠。鸠夫人。

　　怎能让妳丢下我离去？鸠？

　　和室里云翊夫人的画像被人取下，挂上鸠夫人的画，在十七代当家的画像旁。挂上时十七代当家在旁观看，挂稳过后便上前，挥着墨紫色的衣袍和修长的手指轻抚过，指尖触碰凹凸不平，粗糙的画像表面；画里是一明媚的女子，亮泽的深色长发，小巧的瓜子脸，同样是深色的大眼和樱桃小嘴。一有如画般的人儿。

　　那是他曾短暂时间拥在怀里的女子。

　　侍女长说这停下，歇口气，用手在裙边拭过。众侍女一脸唏嘘，哀叹命运残酷便这样让一对美好的伴侣天人永隔。

　　过几年十七代当家总还是敌不过身为明叶当家的责任，又娶过一任新夫人，生下一名子嗣。侍女长等众人再次安静下来后静静道。

　　这样怎么行？一个年轻的惊叫，被几名年长点的抢白一眼。安静点！一人低声训斥，出声的年轻侍女顿时低下头委屈的闭紧嘴，缩到圈的一角。

　　年轻点的侍女听闻后也是一脸忿忿不平，难道他就这样忘记十七夫人么？他们这样道。听闻如此话语侍女长哑然失笑。

　　傻瓜，身为明叶当家，哪是能任性一辈子的？年长的几个出声，总是要给明叶家留下子嗣的。

　　众人围成一圈讨论的热络，谁也得不出结论，到底是十七代当家无情，还是十七夫人没有留下子嗣不该、还是竟是那名为明叶当家职责之所为。

　　讨论半天后争不出什么所以然，众侍女回到最原先的那一句，然后呢？

　　故事还有下文。十七代当家遗留子嗣后短短几年内便逝去。直到那时，种满大街小巷的枫树终是再没通红过。

　　十七代当家逝去后，故事主角便都已不在世，那这故事便该有个结尾。可那没有。

　　十八代当家成年礼过后开始操管明叶大宅之事务。而众人便开始发愁。十八代当家已到婚嫁之龄，可按规矩第一任娶的夫人要是十七夫人，而十七代夫人早已于十七代当家先前逝世。

　　当众人那样想之时，一女子出现在村尾百年枫树旁，那模样精致，披散一头亮泽的深色长发，脸蛋小巧瓜子状，同长发是深色的大眼和樱桃小嘴。如从和室里十七代当家画旁高挂的鸠夫人画里走出般的人儿。

　　尔后的故事如同街头街尾所传的一般，他们成婚，明叶当家从头到尾没碰那名女子，新娶的夫人在婚礼过后第四十个年头逝去。

　　十七夫人的画像被悬挂在十八代当家旁，十八代当家在第二年另娶过门。

　　侍女长淡淡道，同样的故事便重复循环，直到这一代。

　　那十七夫人可都是同一人？一侍女问道，每个人眼里都闪着同样的疑问，枫树下的每任十七夫人，可都是同一个灵魂？

　　是。侍女长答，十七夫人的灵魂不知为何活不过五十年、却又无法投胎，总会在新代当家婚嫁之龄绕过轮回飘回叶冥村。

　　可这又是为何？众侍女想不透固中缘由，齐声发问。她为何要回到这里来？

　　这是为何？

　　这又怎会是她区区一侍女长能够知晓甚之了解的？侍女长叹口气。她张口要答，却被一轻柔声线抢先。

　　我是在等待。那声音说。

　　那发声源并不属于围起的圈里，而是外围。众人惊骇的转过身，却见十七夫人微笑着立于不远处一棵枫树下，踩在他们因听故事而来不及扫去的枫叶上，显然已旁听过一段时间。

　　我在等待。十七夫人无视众人不同或是惊吓或是害怕的反应，嘴边噙着一抹笑柔柔的道，恒──十七代当家必定会再次回来。他不会去别的地方。他曾说过要我等他。我们注定都会重新回到叶冥村来。

　　而今十七代当家的魂在还在某处流浪。所以我在等待他回来。十七夫人说，所以我才会一直回到这里来。

　　说完她不见众人反应，抬头望向棵棵巨大的枫树，烧红的枫叶缀在地面上，已然秃了过半。在一枝头上是一小而嫩的绿芽，一露珠栖在上面，晶莹剔透。

　　是她离去时的悲伤爱人，亦或是堕入轮回投胎重生而不再有记忆的少年，都不重要。无论他有没有记忆，她都会记得一切，只要他再次回到她身边，这一次他们终能在一起白头偕老。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不是阿恒你一人的愿望。

　　枫已冒出绿芽了。她淡笑道。说罢便转身往凉亭方向回走。

　　众人凝视她的背影发呆，脸上是一脸复杂而伤感。

　　那是多么动人的感情啊。众人叹道。

　　多么令人感动、而浪漫啊，年轻点的侍女齐道，呈痴心状。

　　侍女长恢复冷色，瞥了眼光秃秃的枝桠和那仅一的绿苗。
　　名为鸠夫人的女子去逝时，长年满红的枫从夫人咽下最后一口气的当儿开始褪色，潮红渐渐退去，枝头上冒出崭新的绿芽。

　　她环视表情各异的众侍女一圈后出声道，好了好了，故事说完了，该做什么的做什么，回去干活去！该是时间准备夫人的午膳了。

　　说完她拍拍手，清脆的声响划破稀薄的空气，众人便一哄而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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