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尘·一卷》》京澜千丞

8、第八章

　　街道上行人成簇，熙熙攘攘，这番繁华的景象，不知为何，在南舒月眼里总渗着一股萧瑟的凄凉。
　　越热闹，越是提醒这自己，她不在身旁。
　　碧落开心道：“啊！我猜出来了！是猫！”
　　叶无心：“被林小姐这么一说，倒真是……”
　　碧落骄傲道：“哼哼～从小猜灯谜猜到大，还就没有能难倒我的灯谜！”
　　不知什么时候，叶无心跟碧落走到南舒月前面，两人有说有笑。
　　南忽近忽远的跟在她们身后，茫茫然寻找什么似的，环顾四周。总希望能在人群中，找出那个陌生的，却总能知道她是谁的，那个人的身影……
　　南舒月低垂着眼：“……”
　　姑娘红着脸道：“公子……没想到……你真的来了……”
　　公子：“我答应过你，自然是要来的。”
　　一双有情人，悄然甜蜜的拥抱在灯火阑珊处。
　　南舒月：“……”
　　女子哭道：“骗子！！你这个大骗子！！”
　　南舒月再看到这一幕，微微怔愣：“——！”
　　人群中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喊，让南舒月一惊，不由得凑过去看个究竟。
　　女子哭喊道：“你到底要骗我到什么时候？！你对我说的话！到底有几句是真的？！又有几句是真心的？！！”
　　一个女子哭得满脸红痕，泪水洗下精心敷上的胭脂，打在地上，血滴一般，凝固成暗淡的颜色。
　　南舒月：“……”
　　南舒月目不转睛的盯着女子狼狈的模样，满脸哀怨凄惨至于可憎。眼前亦是逐渐模糊。
　　南舒月回忆——
　　云熙：“我……”顿了顿：“会去。”
　　云熙笑了笑道：“既是我约的你，我怎能不去。”
　　回忆结束——
　　南舒月心道：“她会来的。”
　　南舒月连忙转过视线，不再去看女子凄婉的样子。
　　南舒月心道：“她会来的，她答应过我，她……她一定会来。”
　　南舒月将眼前朦着的泪水抹净。
　　南舒月心道：“我……要去等她，我要回去等她！”
　　抬眸望一眼前方叶无心的背影，在灯光下，人群中，身影绰绰，遥远而又不真实。
　　南舒月转过身，沿着原路返回洛桥。
　　既然相见的人不对，那么回去，重新等一次，或许这次，就能等到对的人呢？
　　今夜临近的烟花会在城南举行，城北的洛桥此时只剩下零星的几个行人，仍是满面焦急地往城南方向赶去。
　　南舒月呆呆的立在桥头，望着河面几盏孤零零的河灯，被河水推着缓缓向前，终于也消失在视野中。
　　人群中的喧闹声远远从南边传来，洛桥边的桃花继续静静地下。
　　待到烟花放完，这场祈福庙会，也就宣告结束了。
　　那时候，自己这一场虚幻的恋慕，是不是也就该结束了呢……？
　　南舒月：“叶小姐……”
　　？？：“哎呀，小姑娘。”
　　身旁突然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南舒月转过头，是一位面目慈祥的老奶奶，正拄着拐杖，满脸笑意地望着南舒月。
　　老奶奶：“都已经这么晚了，姑娘还站在冷清的洛桥上做什么呢？”
　　南舒月：“……我……在等一个人。”
　　老奶奶：“等人？姑娘在等何人啊？”
　　南舒月愣了愣，有些失落道：“我在等……一个梦里的人。”
　　老奶奶：“既然已经是梦里的人，如何能够等得到呢？姑娘孤身一人又柔弱不堪，万一遇见坏人怎么办。一老妪所见，姑娘还是快些回去吧，等不到了。”
　　南舒月：“等不到……也是要等的。”顿了顿，强颜道：“我已经下定决心了。”
　　老奶奶：“……”
　　流水潺潺，偶然着急一些，撞上桥壁，发出咕咚的声响。
　　一个焦急而匆忙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叶无心：“南姑娘！总算……总算是找到了！”
　　瘦弱的女子扶在桥边喘着粗气。
　　南舒月：“叶小姐……？”
　　叶无心微微顺了顺气，牵起南舒月的手，放在胸前。
　　叶无心自责道：“怨我，没有时刻注意你。生气了吗？气我只顾着跟林小姐说话，忽略了你。”
　　掌心传来的心跳，真挚而剧烈。
　　南舒月：“不怨小姐，是我坏了大家的心情，还让你跟落儿替我担心。”
　　南舒月缓缓将手抽了回来。
　　叶无心：“……”
　　叶无心犹豫片刻，抿了抿唇，从怀中小心翼翼掏出一朵桐花步摇。
　　叶无心缓缓道：“我本有心替你找它，她却自己出现在我的床头。”红了红脸，开口道：“南姑娘，你，相信缘分吗？”
　　南舒月：“我相信。”
　　叶无心：“我也相信。”
　　叶无心轻轻的将南舒月的步摇摘下，为南舒月戴上铜花。
　　叶无心认真道：“从第一次相见，一直到现在，我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冥冥之中指引着我，我相信你就是我的缘分。”顿了顿，她道：“我喜欢你，南舒月。”
　　南舒月：“咦……？”
　　烟花绽放的声音从城南远远传来。
　　叶无心道：“我知道我的身体不好，也不够可靠。我会努力好起来，到时候，我会求父亲上南家提亲。你……愿意等我吗？”
　　南舒月看着她的脸，闭上眼睛，泪水缓缓流下，没有说话。
　　叶无心愣了下：“南姑娘？！”
　　她手忙脚乱的掏出娟帕，为南舒月擦拭眼泪，南舒月微微撇过头，抬手自己将眼泪擦净，环顾空荡的四周，最后，重新望向她。
　　南舒月：“直到叶小姐的心意，舒月很高兴。可是，叶小姐你，并不是我要等的那个人。”
　　叶无心：“……”
　　南舒月：“我要等的那个人，不是你，却长了一张跟你一样的脸。她带我看月亮，带我看烟花，想要出现的时候就出现，想要消失便消失，这个世上，仿佛没有任何东西能够牵绊得住她。她说……今晚会来洛桥见我的。所以……我在这里等她。”
　　叶无心：“南姑娘……”
　　南舒月苦笑道：“你或许觉得我疯了吧……连我自己都觉得……我自己不正常。现在，我也已经不知道，究竟哪边是梦境，哪边是现实了……”顿了顿，继续道：“我只是想见她……想见她……不管梦境现实，只要她在那里，我就想要同去。若她真的只是我的一场梦，我希望自己……永远不要醒来……”
　　叶无心闭上眼：“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你今晚还是要继续在这里等的，对么？”
　　南舒月：“嗯。”
　　叶无心淡笑道：“……说实话，我真想陪着你一起等，看看那个让我嫉妒忌的，幸运的人，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奈何我今晚是私自出府，必须要回去了。”顿了顿，道：“我希望你能等到她，希望你能幸福，南姑娘。”
　　南舒月微笑道：“谢谢你，叶小姐。”
　　叶无心：“快把眼泪擦干净吧，不然待会儿她来了，又不漂亮了。”
　　叶无心将绢帕放在南舒月手心，朝南舒月又是一笑，这个笑容不似初见时的松风白雪，不似再见时的霞光静好，亦不似方才的深情缱绻。
　　充斥这落寞的硝烟味……
　　南舒月望着她走下洛桥，努力让自己轻快步伐总带了些许蹒跚。
　　？？：“不追上去么？”
　　南舒月：“——！！”
　　？？：“现在追上去，还来得及哦。”
　　声音清晰，低哑慵懒，却不知从何处传来。
　　南舒月环顾四周，依旧空无一人，包括方才的那名老奶奶，也在不知不觉间消失无踪。
　　南舒月：“是你吗？小姐，是你吗？”
　　无人应答。
　　南舒月落了泪，道：“为什么……不出来见我呢……？”微笑道：“方才我跟叶小姐说的话，你应该都听见了吧。”
　　回应南舒月的，只是夜风吹拂花枝发出的沙沙声。
　　然而南舒月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南舒月：“不论你是谁，不论你是什么，我都不后悔！我都想要……和你在一起……所以……出来见我吧……我，好想见你……”
　　城南的最后一朵烟花，在天空散尽，凄然落下。
　　祈福，结束了。
　　南舒月：“好可惜……烟花会，结束了……”
　　？？：“眼前这朵便剩却无数，何须再看其他。”
　　南舒月：“！”
　　忽而一阵晚风，携带成片的花瓣自南舒月眼前飘过，乱花迷眼，沉淀下一个熟悉的身影。
　　南舒月微笑道：“小姐……”
　　她距离南舒月如此之近，近到稍微低头，睫尖便能触到南舒月的脸颊，然而此时，南舒月却不敢妄动分毫，生怕一不小心，她又随同风中的花瓣消逝不见。
　　云熙：“不论我是什么……？”闭了闭眼，道：“呵……你们人类，还真是喜欢说同样的话呢。”
　　南舒月看着她：“啊……？”
　　晃眼再看，满头白发剩雪，射影的明眸眼泛秋水，飞鸢烟雨，旁午走急，只是一眼，便不知走过了多少个春秋。
　　南舒月仍是笑着，抬起手臂，环过她的脖颈，闭上眼，一如凌城烟花夜一般，轻轻吻上她的唇。
　　南舒月：“我还是喜欢你。”
　　云熙微愣了一会儿，轻笑道：“被一脸泪水脸上还糊着面纱的姑娘说喜欢，心里还真是复杂呢。”
　　南舒月红了脸，手忙脚乱的想要摘下面纱，不想让心上人看见自己狼狈的模样。
　　但是手刚触到面纱，却被她一把给握住，眼睫轻轻的在脸上划过，柔软的触感，隔着被泪沾湿的纱，悄然落在唇上……
　　南舒月一时间没了反应，呆愣愣的望着她，云熙用尾巴在南舒月眼前挥了挥，不起作用，哈哈笑着将南舒月搂进怀中，白雪泼墨，青丝如瀑，耳边有个低沉的嗓音，懒懒响起。
　　云熙：“你还记得八年前夏末，一个叫云熙的少女么？”
　　南舒月愣了愣，道：“……阿熙……？可是，那不只是我年少时的一场梦么？”
　　云熙笑了一下，轻声道：“不是梦哦，阿舒。”
　　南舒月：“……！”
　　云熙：“当时是我，变成了那个少女的模样，来同你说话的。”
　　南舒月：“难怪当时她认不出我……”
　　云熙：“我没有自己的人类形态，所以每次只能变作别人的模样，跟你交谈。估计是因为，我的这条命，本来就是主人赋予的，因此对人类有过多的依恋吧……到是让阿舒伤心了。”
　　南舒月摇了摇头：“我现在比较在意的是，这八年，你去了哪里？”
　　云熙：“我又去游历了。”
　　南舒月笑道：“那你一定有好多的故事，可以讲给我听。”
　　云熙一笑：“你想听吗？”
　　南舒月：“我想听。”
　　云熙：“那我要好好想想，该从哪一个开始说起了……”
　　南舒月：“不如，你先把八年前欠我的八尾猫的故事补上？”
　　云熙微微一愣：“……”顿了顿，道：“好啊。”
　　那双琉璃一般的眼眸，微微一弯，满眼的星辉便都跟着晃荡。
　　一如八年前，墙头上背着月光的少女，朝南舒月露齿一笑，慵懒的问一句。
　　“你在找什么？”
　　其实，在你问出这句话的那一刻，我就已经找到了……
　　这日梦中桃花林没有忽散忽聚的绯色迷雾，阳光透过层叠的花枝，斑驳的泼在地上，一片彩彻区明。
　　南舒月独步在这桃花林，心中似有人指点，来到一株桃花树下。
　　南舒月眯着眼抬起头，看见树杈上坐着个人，身穿着绛紫锦袍，无风自动，一头银白的发时不时被掉落的桃花瓣梳开，待到花瓣落去，便复又柔软的合在一起。
　　接收到南舒月的目光，她低眸朝南舒月一笑，从树上垂了条尾巴下来，轻轻的缠在南舒月的腰上。南舒月只觉得双脚一悬，待到反应过来时，已经被她牢牢的抱在怀里，一同坐在桃树之上。
　　云熙：“这片桃林，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好的阳光了。”
　　她的心情非常好，身后的八条尾巴，愉悦的微微晃动，下巴在南舒月颈窝里蹭了蹭，晒着阳光，懒洋洋一副随时都可能睡去的模样，跟一般的猫还真没什么区别。
　　南舒月嗅着她身上淡淡的桃花香，手覆在云熙环在自己腰上的手，幸福的傻笑出声。
　　云熙：“笑得这么开心，有什么好事吗？”
　　南舒月：“都是好事。”
　　南舒月轻轻靠进她怀中。
　　南舒月闭上眼睛，挨着舒服：“以后，也全部都会是好事。”
　　云熙：“不戴面纱，却说出这么可爱的话，真的没关系么？”
　　南舒月：“啊……？”
　　唇上传来柔软的触感，云熙的呼吸湿热而又轻柔的扑在南舒月的脸上，温暖的阳光在她微微颤动的眼睫上跳跃着，心如鹿撞南墙。
　　云熙将南舒月发间的铜花步摇拆下，掂在手中微微举起，步摇折射出暗淡的光芒，从中进又开了一朵淡蓝色的花来。
　　云熙轻笑道：“你许我一场唤作南舒月的烟火，我便送你一朵名为不败的花。”
　　南舒月伸手小心翼翼接过步摇，不败花微微颤动它娇嫩的花瓣，含苞待放。
　　云熙：“这朵花，只要我还在，就不会凋谢。”
　　云熙将步摇别回南舒月的发间。
　　南舒月：“它一定花如其名，永不凋谢的。”
　　云熙的视线从不败花游移到南舒月的脸上，抬手怜惜的抚摸南舒月的脸颊。
　　云熙：“我给你补上，八尾猫的故事吧。”
　　南舒月：“嗯。”
　　接着，云熙给南舒月讲了一只猫的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一只普通的家养猫，因为因缘巧合，参透玄机，修成妖身，当它修炼到第八条尾的时候，得到上天的指示，需要找到第一任的主人的后代，为他们完成一个愿望。
　　愿望完成之后，这条猫变多长出一条尾巴，但是作为实现愿望的代价，原本八条尾巴中的一条也会脱落，仍是八尾。
　　云熙闭上了眼：“我已经不知道，实现过多少次愿望了。”顿了顿，继续道：“年少的时候，也曾愤懑，埋怨过。不过现在想来，若是没有经历如此长久的修行，也没办法穿越过漫长的时光，遇见你，倒也不坏。”
　　南舒月转过身，将她的头抱进怀里。
　　南舒月：“谢谢你……愿意来到我身边，并为我停驻……”
　　云熙搂在南舒月腰间的手亦是紧了紧，两人在落花中，相对无言，静静地相拥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