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封旧事》ninenine

28、第 28 章

　　到了晚上，新月高悬，酒足饭饱的人们已经入睡，如雷般的鼾声从四周传来，吵得樊翕睡不着。

　　这群土匪，就不知道回房睡的吗！

　　樊翕气得穿好衣服起身，见门缝洒进来一束银色月光，便试探性得推了推门。

　　吱呀——

　　门开了！

　　樊翕意外发现门竟然没被反锁，便推开门走了出来，见不远处有个人影，借着月光，依稀辨认出是铁心男，想了想还是走了过去，坐到了铁心男身边。

　　樊翕如今已经十四岁，身量又长高了一些，可是坐在铁心男身边时还是比她矮了一头。

　　樊翕静静得坐着，既没有说自己为何在这，也没有问铁心男为何在这，只是静静地坐在那。

　　“其实，”铁心男缓缓开口，“其实我不止一次想过，要是自己当时早点饿死就没有那么多事情了。”

　　“我知道，自己是喝母亲的血活下来的，”铁心男声音微微颤抖，“我现在甚至想不起来她长得什么样子，声音是温温柔柔还是像爹那般粗哑低沉。”

　　“你说她的心到底有多狠才会割破自己的胸让我吮吸她的血……”

　　“她的心有多狠才会让她的女儿一直背负着害死自己母亲的罪名……”

　　铁心男双手捂着脸，泪水从指缝中滑落。

　　樊翕跪坐着，轻轻揽过她的肩膀，轻声说道：“那不是心狠，那是一种作为母亲的本能。”

　　“我曾经听过一个故事。有个人一心向佛，他日日夜夜跪在佛像前祈祷，问佛祖如何才能见到他真容。佛祖便告诉他，叫他每天夜里挨家挨户敲门借宿，若是见到一个光着脚来给他开门的人，那个人便是佛。”

　　“那个人于是照做了，可是他敲了几千户人家，也没遇到一个光着脚来给他开门的人。他身心俱疲，敲开了最后一扇门，映入眼帘的正是一双没穿鞋袜的脚。”

　　“这个人惊喜万分，抬头一看，发现他一直苦苦寻找的佛正是他年迈的母亲。”

　　樊翕拉下铁心男的手，看着她眼睛说道：“佛祖为了救饥饿的老鹰，不惜割下自己的肉喂给它吃，母亲也是一样，这不是狠心，而是甘于奉献。”

　　“所以不要想那么多，你的母亲在天上肯定也希望看到你开开心心得活着，长大成人，然后生儿育女，当你成为母亲后，肯定就能体会她当时的心情了。”

　　樊翕见铁心男愣住了，心想应该给她一点时间好好想想，便起身想要回房间休息，可是起来时脚下一滑，她身边没有东西借力，便顺手按住了铁心男的头，等稳住身形才发现自己失了大礼，连忙道歉，可是铁心男仍然保持原来的姿势，竟是一下都没有动过。

　　“娘子，我来救你了！”樊翕循声望去，原来是高武正隐在暗处，仔细一看，他身后还有十几号人。

　　樊翕走过去，轻声说道：“你先稍等，还有一个人。”说完立马回到柴房，叫醒颜查散，一起逃了出来。

　　出了寨门，樊翕问道：“咱们怎么下山？”

　　“当然是骑马了。”高武说道。

　　“骑马？那不得把屁股颠成八瓣。”自从那次被白玉堂骑马载去玉池山庄后，樊翕便对骑马有了阴影。

　　带着高武回到山寨，偷偷将寨子里的马车赶出来，一行人这才踏上下山的路。

　　“你们是怎么找到我们的？”樊翕好奇问道。

　　高武便将如何沿路找寻，又正好遇到被抢劫的人，结果这人又逃跑了绘声绘色说了一遍。

　　“这山名叫板板山，是因为几座山峰就像几块木板插在沙堆里般，把这条山脉隔成了迷宫一样。俺们在山里转了两个时辰，差点迷了路，只好沿途做了些记号。”

　　“俺们本来想着等到晚上，看看何处有灯火亮起，那必然就是贼窝，可是你看这山，”高武一指窗外，“三步一小坡，五步一大坡，稍微离得远一些，就会被这些山坡隔住，很难发现远处的灯光。”

　　“既然无光，那肯定就是循声找来的了。”颜查散说道。

　　“颜秀才，哦不，现在是颜榜眼了，果然机敏，”高武兴奋说道，“那些汉子喝了酒便高声喊叫，还有人在唱娘子之前唱的那首歌，所以我便肯定就是他们劫持的你们！”

　　“你叫他……娘子？”颜查散震惊道。

　　“哦，怎么了？”高武不解，转头问樊翕：“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就是他以为我是男的。”事到如今，樊翕只好坦白。

　　“颜大哥，我……我其实是外邦人，刚来开封时不善于打理女子的发式，为了方便，这才扮作男子，本来无意隐瞒，只是后来一直没什么好的机会解释，这才拖到现在。还请你不要见怪。”

　　颜查散微微一笑，“挂不得你女装打扮时那么自然，原来真是个女娇娥。”

　　樊翕见颜查散没有怪罪之意微微松了口气，心想要不然借此机会恢复女装。

　　马车载着几人回到了城里，下了马车，樊翕却发现没有回家，而是到了一处陌生的院子。

　　高武介绍道：“这是主子买下的一处宅子，他说找到你后先把你带来这里。至于颜先生也请先在这住一晚吧，明天一早，俺再送你们回去。”

　　赵宗实吗？他为什么想见自己？樊翕心中打着鼓，跟在高武身后脑补着自己即将面对的场景。

　　既没有香汤沐浴也没有金碧辉煌的卧室，高武将樊翕带到了一间小小的竹屋，樊翕进去后发现赵宗实已经躺在竹椅上睡着了。

　　睡着的赵宗实整个人显得柔和了许多，许是因为闭着眼睛的原因罢，樊翕心想，那双眼睛太锐利了，叫人看着不舒服。

　　樊翕站着有些无措，轻轻咳了一声见赵宗实还是没有反应，便坐在了脚踏上。折腾一夜，她此时一双眼皮也越发沉重，最后终于抵不过周公的召唤，歪在榻上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她感觉被人抱起放到了床上。

　　“白玉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