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过往与今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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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位和他很像的男子，但朱厚照可以很肯定地说，那人绝不是他。
因为一个男人，不可能会被自己的情态迷惑得移不开目光，更何况和他在一起的另一位男性，是才貌双绝、体态风流的宁王。
那是他记忆犹新的同宗远亲，按民间的辈分，他朱厚照该叫他一声“爷爷”。
可在他们皇家，因其年龄比当今的父皇要小，便只能屈居“皇叔”名分了。
宽肩窄腰的皇叔也是极好看的，就是对待那人的动作行径堪称疯癫，唯有他自甘雌伏时，其姿态和神容才是最耀眼夺目的，其它时候堪称伪君子的典范——人前衣冠楚楚、皇家典范，人后疯魔禽兽、骄横无度，简直了。
至于让皇叔失却风度和修养的那人，忘情时说他风情万种都不为过，偏生他日常都是一副冷情自持的纯然清高模样，配上那身细腻肌肤及秀丽身骨，还有欲念半起时倔强不屈与妩媚娇柔兼具的神容，朱厚照也不是不能理解他皇叔为何会如此失态和失控。
刚硬躯壳中的软柔体贴，孤傲淡漠之下的风流热情，矛盾又相互统一，好比美丽的男子或帅气的女子，刚柔并济，阴阳共存，雅俗相依，既纯又欲……世间尤物，不外如是。
而且，那人克制内敛的模样，像极一块宝气内蕴的天然璞玉，任谁都想为其着色、琢磨、雕刻……想让它变得更好看，以便更值得人珍藏和玩赏。
从原石到成品，这是一个漫长的打磨过程——
捣沙和研浆、开玉、扎碢、冲碢、磨碢、掏堂、打钻、透花、打眼、木碢图、皮碢图。
粗绘、錾、冲、磨、轧、勾。
阴刻线、浅浮雕、高浮雕、圆雕、活环、镂空雕、挖膛、俏色雕、汉八刀……上光。【引用】
皇叔穷尽毕生技艺，一件旷古烁今的玉雕神品方成。
朱厚照见之一眼，便终身再难忘却。
天上双鹤堕凡间，共赴巫山峡谷涧。
白羽纤骨仙姿俏，凌风渡水腿态妙。
引颈唳嘹声萧瑟，腾飞逐舞意寂寥。
遥有渔夫远窥瞧，疑在秘境窃珍宝。
「陶嫣然……」
那是离他朱厚照过于遥远的存在，不管是从前的，还是现在的。
她说自己的天性是爱得越深越清醒，实则一开始的她并非如此。
任何结果皆有成因，所有脱俗之人皆非生来如此。
在渺茫记忆海中的偏远一隅，那是个木讷无趣到只知道学习的漂亮女孩，看似高冷而不喜与任何人接触，实则是个不擅与人交流的自闭女孩，唯一的感情表达，便是在各种兴趣班的艺术创作及技艺表演场合上：画画、书法、唱歌、跳舞、吹拉弹唱等等。
其时的她，本身就像一幅佳作：专注而传神的各式美人图；神采飞扬得酷似龙飞凤舞的大气书法……
因着出色的样貌，即便她各项技艺都不是各兴趣班上顶尖的，她仍是引所有人瞩目、鹤立鸡群般的孤独存在。
直至某天，她难以自持地暗恋上同班的、一个性情与她完全相反的人，被那精明无耻、情商高超的人渣混蛋觉察后，趁机逢迎戏弄于她……
虽然陶嫣然最终被那喜新厌旧的家伙抛弃，她却也因此懂得成长了许多——
何为“情”，何为“欲”；
何为“喜欢”，何为“爱”；
何为不堪一击的软弱与无奈，何为不愿服输的韧劲与坚强；
何为由爱生恨和怨憎交织，何为人心险恶和俗情世故；
……
她表面上变得擅长与人融洽交流了，实质上她的心思自此开始变得更加内敛深沉。
后来的她，再不相信爱情，待到某人在她毫无回应的情况下，单方面坚持追求她足有六年整！
万年坚冰终于消融：她与他日久生情了。
可惜，在陶嫣然即将接受他时，那人先一步选择了放弃，与父母给他挑选的女子迅速成婚，就在她的身边和眼前过上简单而幸福的知足生活。
这于她而言，算是解脱，却难言快乐。
又因她觉得自己亏欠他太多，自此选择在公事上为他做牛做马。
两段感情之间，还混杂着两次天灾人祸的死里逃生，大难不死的她对感情之事便彻底看开，充实而忙碌的日常与情爱之事再无瓜葛……再到朱宸濠的出现。
这个野心勃勃、不甘于现状的男人，甫一出现便牢牢地吸引了她的目光，触动其早已如死水一般的内心——
即使她常常为别人的感情、他人的悲喜泪流满面，但她内心深处确实是毫无波澜的，一如波澜壮阔、波涛汹涌的海面之下，是古井无波、阴暗无光的寂静无声。
就像行尸走肉的活死人一样，让不自觉与那样的她共情的朱厚照，陡然心生无望与冷意的同时、还浑身都不能自已地毛骨悚然起来。
直到她心里有了“朱宸濠”，她总算变得像个“活人”了。
不管陶嫣然自己有多排斥“朱宸濠”的存在，厌弃他扰乱其生活和心绪，身为旁观者的朱厚照都觉得她是需要“朱宸濠”的。
不得不说，能把“一潭死水”变成“一汪春水”的皇叔很厉害。
从前那无悲无喜、无情无爱的陶嫣然再怎么好看，朱厚照都生不出想要亲近的念头，毕竟世间美人无数，愿意用热诚矢志不移地融化一块坚冰的勇士到底还是少数，他朱厚照除却储君身份，也不过是个普通男人而已，怎及能被她一眼就记在心里的宁皇叔？
可现在的陶嫣然……已经被人用心捂热的精致美玉，会有人不喜欢吗？
静时龙姿凤态，仙容神貌，如月皎洁，似出水芙蓉；动时如花娇媚，如夜色撩人，如猛兽勇悍，似魔魅蛊惑人心……
再三回味过那两人痴缠时的场景，就算朱厚照这会感知不到自己的实体，他都有口干舌燥的难耐之感——真的太惑人神志了！
还有，以上这些话用来形容宁皇叔朱宸濠也毫无违和感，真就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他们中间再也容不下其它是吧？！
口干舌燥瞬间变成了如鲠在喉。
朱厚照顿时觉得心里难受极了。
「不让碰，看一看、想一想总是可以的吧？」
最终，朱厚照只能如此默默自我安慰着。
……
脑海里属于“陶嫣然”的记忆断续而模糊，除了她曾经印象特别深刻的，和其最近把部分意识附于“五德量仪”上、以局外人观看她与朱宸濠苟且日常的这段，其它记忆大多都已含混不清，唯其脑海里的某些学识，朱厚照得以照单全收——
所谓的“等价交换”，朱厚照的自我牺牲及他十八年来的记忆，与陶嫣然交换来的便只有这些。
他们曾经互为一体，如今却一分为二！
「为什么要让我复活过来？」
「你求得了心安？却让我无所适从啊！」
「……」
被美色掳走的神智回笼后，朱厚照的心潮翻涌不定，思绪纷乱繁杂，震惊中无比怀疑自己的人生。
就算知道陶嫣然有办法封印这些让他烦恼的记忆，可他能要求她那样做吗？
当前境况，他朱厚照算不上吃亏，毕竟都说是“等价交换”了。
至于别的…终归错失了那么多，也不在乎继续错失下去。如若封印起这些记忆，他怕不是会被那胆敢逆天而行的一魔一道给花式戏耍。
而且，他真的好想加入他们！
那么问题来了——
他是想成为他们中的一个呢？还是想作为自己插足于他们之间？又或是都想试试？
不如直接把他们全收进后宫？
要不破坏他们间的关系？
锁死他们？
还是想办法杀死他们？
…让他们只能取悦自己？
……
「以那两人如今的能耐，我怕不是在异想天开和自寻死路！？」
「可是，好想好想要他们……」
「我既有“陶嫣然”的记忆，现在我莫不是也能算作是“她”？」
「不对，“她”也有我的记忆，却完全活出了她自己的模样。」
「这就是我还远不如“她”的其中之一吧。」
「……算了，多想无益，为今之计，我也只能见一步走一步了。」
「以陶嫣然的为人秉性，总不至于让我死，好歹我还有一定的利用价值。」
「何况，我朱厚照绝不要就此认输认命，更不会坐以待毙地任人鱼肉——以我大明储君的身份起誓！」
「就这样从下定决心开始改变自己，我是否更接近你一步了呢？」
「我们的童年如此相像，只要经历足够多的磨难，有朝一日我是不是也能成为与你同样优秀的人？」
……
…………
灵器诞生了属于自己的神识，陶嫣然想再像从前那样将自个灵魂遁入其中便十分困难。
加之如今的朱宸濠又变强许多，且被自家爱侣此前的违逆言行刺激得有些神经过敏，因而但凡她稍有异动，他都要借题发挥地严厉责备惩罚一番，直把陶嫣然折腾得再不敢生出半点反抗之意地任其施为。
不知是他们身处静止空间、还是她的知觉教之前敏锐许多，陶嫣然总觉得时间好难过，难过到她觉得维持人形实体竟比保持非人的龙人状态还要累，这他妈的就离谱！
升级版“五德量仪”是假的吗？就这样被朱宸濠的魔戾之气完全压制？难不成都怪她现在的意志比他的薄弱？
「艹！输得如此彻底，我不要脸的吗？」
「难不成现如今朱宸濠对我、远胜我对他的感情？恰巧魔修又可以感情为食……」
「不会吧？！他真那么喜欢现在的我？？」
「他们这样到底过了多久？！」
「混蛋朱宸濠你到底有完没完？」
「啊啊啊……你大爷的！早知道就不帮他治疗伤势了！」
“哈啊～”
原本不用呼吸的陶嫣然，不能自已地想要张嘴大口吸气：“朱、朱宸濠，我不行了…求你……”
原本满脸阴鸷地一边鞭笞陶嫣然的身魂、一边研究其灵体内外及其构成的朱宸濠，闻言唇角当即扬起抹志得意满的笑，并用魔爪把求饶之人扶坐起来，让她的泪目与自己的唇脸相对：“是吗？可我还远没有气消，要不你再用好话哄哄我，说不定我一高兴就气消放过你了呢？”
累极的陶嫣然，惊觉某人锦里藏针的张狂气焰，知其现在肯定在打什么坏主意的她，缓了缓神，终是懒得再硬撑彻底闭上眼——
「全都毁灭吧！恕老娘我无力奉陪！」
可就在陶嫣然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刹那，魔爪用力抓扯她的长发，再架起她的后颈，让朱宸濠一手掐开她的牙关，另一手则将腕部放入她的口中。
没等神智混沌的陶嫣然弄清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的味蕾和嗅觉便被腥甜的铁锈味完全占据：“嗯？！！”
“咳咳……住…！咳咳咳……”
「灌我血？！朱宸濠疯了吧？！」
除了用眼神狠瞪某人，被呛个半死的陶嫣然完全无法挣动半分，更别提闭嘴吐血。
“你要么都喝下去，要么让我的血就这么白白浪费。——你放心，这就只是我的肉身之血而已，没混有诅咒、也无戾气，仅有的少量魔气，灵器亦可轻易净化，不会对你的神魂造成侵袭伤害的。
“别难过，就算这具躯壳的血流空，现在的我也不会有事。
“不要再在我的眼前消失了，即便只是暂时的，起码在我登上皇位以前不要。所以，用我的血构建你的骨肉，让我成为你的一部分，好吗？”
陶嫣然觉得眼前一脸平静地说着疯话、干着傻事的朱宸濠陌生极了，陌生到让她觉得害怕，是以，她当然不会和他一起发神经，而是想方设法地解除实体化。
然而，入魂的活人血如有意志那样、与她体内虚构的灵络纠葛在一起，迅速形成她的筋脉血管、五脏肺腑、肌肉身骨的轮廓……
「什么情况？！」
真·血气上头的陶嫣然，因着身体各方的桎梏和压迫，本就徒有其表的“脑袋”，这会几乎完全失去了作用。
虽然不知陶嫣然的意识是否清明，但朱宸濠还是得意地笑着向满脸惊恐的爱人解释道：“‘虚构实体’，你轻轻松松就能做到的事，我看过两次还做不到，又怎配与你出双入对？”
脸色完全变得苍白的朱宸濠，收回血似已流光的右手，再松开陶嫣然的牙关，用嘴堵回她最后的抗议，怜爱地抱住全身肌肤总算透出些许血色的紧系他心神之人：“莫哭，只要你在我面前好好的，我很快就会变回你熟悉的那个人的。
“所以，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好吗？——谁都可以讨厌现在的我，唯独你…没有讨厌我的资格，你知道的。”
悔不当初的陶嫣然此刻怨天怨地，恨不能毁天灭地，唯独不敢直面朱宸濠，这个因她而变得面目全非的男人……她心如刀割。
伴随着魔气噬心之痛，她感觉自己此刻犹在遭受凌迟之苦。
都怪她！
都是她的错！
所以不管他如何待她，都是她活该是吗？！
“不对！我不认命！我要让时光倒流！——不！我要从此消失于这个世界！我……呜～”
用一吻打断陶嫣然的执拗发言，朱宸濠才一下下轻抚其后背，轻声安慰她说：“别闹，你我斗不过天意的。
“何况，错都在我，你只是被我连累罢，不管重来几次，我都庆幸于改命后遇到的是你。
“所以，别再自责了，万一真让你我的道魔身份互换逆转，以你的厉害劲儿，别说天下大乱，只怕整个世间都会沦为你的陪葬品。”
“……我想死，让我死，让我消失。朱宸濠，算我求你～”
“在你永远记住我、我不再需要你之前，绝不会让你如愿的。”
“……”
久违地，陶嫣然把头埋在朱宸濠胸前，用力地抱住他的脖子，无声而哀恸地哭得像个孩子。
又一次见识到自己奉若“神明”之人其软弱的情态，知她是被自己拉入凡情俗世至深所致，朱宸濠只想与其更为亲近，皆因这样的她最是可爱：“睡吧，你只是累了。”
……
「安歇吧，我的神明。」
「愿你再次醒来时，又能强大骄傲如初。」
作者有话说第33章 过往与今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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