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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英勇的爸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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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一段时间的忙忙碌碌,终是迎来一年一度的春节。医院里的孩子渐渐少起来,能回家的都回家过年,还有少部分人打算趁着老大放寒假好好给老二看看,就留下来。
我们治疗师要排班,准备回家过年。从过年值班这件事儿上,人生百态尽是显露出来,有不想值班的,有想值班的,有被迫值班的,有想值班排不上的。想值班的大都是想挣钱,不想值班的大都是想回家过年。
为此,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有如意的,就有不如意的。我是最佛系的,留下来就挣钱,留不下就回家过年。
我爸爸是世界上最最口是心非的人,你给他说,“爸爸,我过年可能要留下值班,还没买到火车票呢。”
他特别欢快地说:“正好呀!你不回来我买的好东西就都省下了,能多吃好几顿。”
这话经他嘴里说出来,气的你恨不得立马挂掉电话。转过天来又会打电话问:“买到回家的票了吗?没买到我开车去接你,开车四五个小时,不远。”
在他眼里,开车四五个小时都不算远,近的好似从自家院里的南屋到北屋一样。这都算是好的,有一次一天同样的事儿打电话问了三遍,若是不接,就一直打,打到你接起来为止。
我心里好想问问他,“你不打算省饭自己吃啦?”转念一想,怪难为情的,别打击他的积极性,随他高兴吧。
之前过年回家我都是坐火车到济南,然后再倒汽车。今年想直接回老家,我想家了。有这打算,就和家里说。爸爸一听,比我还高兴,热情地收拾东西,招呼弟弟往车上搬,“咱俩先回去打扫屋子,趁着天好把被子晒晒,等你姐姐回来好去火车站接她。”
听听,我还没确定能不能回家,能不能买到票呢,人家已经热心地给安排好,能不回吗?走着也得回!
等我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年三十晚上。爸爸兄弟几个忙着迎家堂、包饺子、准备年夜饭,接我回家就不管了,该干嘛干嘛去,笼统没说过三两句话,竟是指使着我干活,真搞不清楚年年盼着我回家干嘛!这么多人,难不成还缺个干活的?最搞不懂得是,我还屁颠屁颠地跑得勤。
初一、初二、初三,爸爸忙着过年,热情地招待亲友,什么事儿都没有。等到初三晚上,就不行啦。刚吃完饭,往床上一躺,就说胸疼。
我没当回事儿,他撒谎的次数太多,让人分不清真假,只以为他装病逃避刷碗。没理他,把碗刷完找地方乐呵去啦。
等第二天还躺床上说胸疼,上不来气。我笑着愉揶他,“我上学的时候,为了哄你和妈妈留下,变着法的学装病。风水轮流转,七八年过去了,我的招数怎么被你偷学去啦?竟然挑我快上班的时候,装病。”
他抬起头看着我气急反笑,“大过年的,我骗你这个干嘛!”
“骗钱啊!”我顺嘴接到,气得他坐起身想打我,我都准备好防御姿势,结果他拐个弯,拿起桌上的茶杯喝起水。
我看不出他有多难受,但真的假的去医院查查不都清楚了。于是,对爸爸说:“你要真不舒服,咱就去医院里查一查,拿个药吃。”
“查么查,没事儿!”
“那你是装病?”
“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玩意儿!”气急,又拿抱枕砸我,我可不敢接,直接滚落到地上。
“那就去查!我初六就走,走之后再也没假了,到时同事们轮休,想请假都批不下来。你在再我去看,可就难了。”
他把胳膊枕到脑后,看着雪白的吊顶,想了想,“那咱就去看看吧!你说去哪个医院好?”
“反正不去市医院,回济南,去齐鲁医院吧!你不说那儿挺好的,我在网上给你挂个专家号。”
“那你挂吧!咱明天走?”
“今天走。若是做检查,明后天的就能出结果,要是没事儿,也不耽误我上班。”
“行!”
爷俩都是行动派,把家里的事儿交给妈妈,说走就走。到医院后,爸爸去停车,我去取号。年初,来医院的人少,倒也容易取。但是看诊就难了,等了三个小时才排上。平时堵不上嘴的爸爸,这会儿倒成了哑巴,等着我给医生描述,自己话都学不利索。医生听了我们的描述,什么都没说,唰唰开了两个检查,一个是心电图,一个是胸部CT,打发我们排队去约检查。
做检查的人很少,当天就能出结果。我先陪爸爸做完心电图的检查,再把他送到CT室门口排队,看看时间,回去取心电图的检查结果。还需要在等几分钟,我站在门口等结果。不知怎么的,突然就觉得爸爸老了。那个哪都敢闯,哪都敢去的七尺男儿,如今变得畏畏缩缩。刚才在医生诊室是,在心电图门口是,在CT门口也是。以前都是我追着他跑,现在他在后面跟着我走,若是不经常回头,再回头就找不见人。我心中很不是滋味,既有自豪,又有说不出的难过,一时感慨万千。
拿到结果,去楼下找他。心电图显示基本正常,没什么大问题。等CT的结果需要两个小时,我们不想在医院等,打算明天再来。
第二天,我们取结果后再去找那位医生,他不坐诊,让我们重新挂号。我又挂了个坐诊的普通号。
医生看完片子,告诉我们,“胸部没什么大问题,疼就吃药,不疼就不吃药。”
“就因为疼我们才来看的呀?疼吃什么药?”听了他的话我很无语,情绪有些激动。
“疼的厉害就吃,不厉害不吃。”
“那你到底是疼还是不疼?”我焦急地回过头问爸爸。
“就是隐隐约约的疼。”
“那医生,像他这种情况是怎么回事儿?”
“还是那句话,疼的厉害就吃,不厉害不吃。”医生比我还激动,更不耐烦。
“那我们疼得厉害后,吃什么药啊?”
“止疼药。”
“吃什么样的止疼药?”
“止疼的止疼药。”
这医生气得我想打人,刚想再和他理论,爸爸拉着我出来了。
“我这会儿觉得好点儿了,要是疼得受不了,我就自己去门诊拿点儿药吃。”
“咱还得回去自己拿,直接在这儿开点拿回家备着不正好吗?那医生是来搞笑的吗?还是我没说清楚。”
“以后还是换家医院看吧!”爸爸走在前面,笑着回头朝我说。我还在纠结病例和检查结果。
“你瞧,这病看的,挂一百元的专家号,等三个小时,五分钟开俩检查把咱打发掉。第二天又得重新花钱挂号,倒是钱不多,却更狠,几句话就打发掉,还没一句有用的。”
“谁让你不学医来,有什么办法?”
“这和学不学医有什么关系?老爸,要不咱再去对面我们学校的附属医院看看吧?我老觉得这医生不靠谱,有些不放心。”虽然他们说没事儿,但心头总有一股隐忧,不查个明明白白,总是不放心。
“算了吧,我这会儿又觉得不疼了。”
“都到这儿,离着又不远,去看看吧!别记挂着省钱,健康最重要。”
“不去了,咱回家吧!我觉得没事儿了,不疼了。”
“你别心疼钱,看明白了,咱都省心。别没几天,又这疼,那痒的,让我给你钱看病。”本是玩笑话,却没想到一语成谶。
“不看啦,有那钱回家吃顿好的。这都什么医生啊!不赶紧拉你出来,我都要揍他。”
“哈哈,我以为你不生气呢!忘记了,你的小暴脾气。你去开车吧,我在这儿等你。”
出去一趟,什么作用也没起,也不知道爸爸到底是疼还是不疼。回京后,忙得不可开交,心头有隐忧,但很快把这事儿忘到脑后。
过了一段时间,晚上十二点儿手机响。把我吵醒后,拿过手机一看,是爸爸。他还没傻到半夜三更的找我聊天,一想就觉得有要紧事。于是,急忙坐起身,接起视频电话,“爸爸,大晚上的怎么啦?”
“没事儿,我可能碰到你的名字了。”
他周围很昏暗,若不是嗓门很洪亮,我还真以为他不小心碰到了呢。仔细一想,就是碰到我的名字,也不可能拨通视频电话,照我对他的了解,肯定是有话要对我说。如果是喜事儿,早就憋不住,肯定是不好的事儿,还不能主动提及,才有这出戏。恰巧这时候,我听到车响。
“爸,大晚上的你不睡觉,开车干什么去?还带着王二宝。”
“这才几点啊?我睡不着。”
“十二点了还睡不着?那什么时候能睡得着?早晨吗?”
“你姐姐在门口和邻居打起来了,打电话叫我去一趟。”
“她和邻居打起来了,找她爸呀!再不济还有她公爹,你跟着凑什么热闹?”
“她邻居长得五大三粗的,你大伯吓得住他?她公公那人更白搭!”
我一想也是这么回事儿,都弱的很,但一想又不对,“都不行,就你行啊?我姐夫呢?”
“你姐夫跟小鸡崽似的,还喝醉了,管什么用?”他总能避重就轻,激起你的怒火。
“都不管用,就你管用,赶紧去吧!”我语气不怎么好,就知道他每次找我都没好事,又实在不放心,放缓语气叮嘱道,“带着王二宝路上开车小心点儿,不行就让她报警,再横能横的过警察?”
“好了,知道了,你赶紧睡觉吧!”说完,立马挂断。
我爸这人,用完就踹,打电话之前怎么不想着让我好好睡觉?成功挑起我的怒火后,又催我赶紧睡觉,真不知人家是怎么想的?亲爹,忍啦!无语地放下手机,想等一会儿打电话问问情况。
结果,再睁眼已经该起床啦。着急忙慌地准备上班,把这事儿又忘到脑后。
一到医院就有同事跟我聊八卦,说:“昨天有个孩子在楼上病房里闹起来,说楼下代课的老师打他。”
“啊?竟有这回事儿?是哪位孩子?”
“是个大孩子,叫张若愚。他的诊断不是智力低下吗?怎么还会告状。”
“呵呵,若是他告状,那再正常不过。虽然诊断是智力低下,但要是真把他当智障,那才是真正的弱智。”听到这孩子的名字,对此事就不感到稀奇,“他书本上的知识,逻辑思维这块儿,是很废柴,并不代表着他是个白痴,恰恰相反,他知事明理,情商很高,是个内秀的孩子。他名字算是起对了,大智若愚。”
“你对这智障的孩子评价很高呀?”
“我只能说,他对得起这评价!带过他几次课,很多训练虽然做得慢,但正确率却很高。即使赶不上同年龄段的孩子,也差不多少。主要是他情商高,心思细腻。每次见了我,都主动打招呼。带他上课,不是要签字吗?他是自己写自己的名字。我让他上完再签,他说课前课后都一样,老师又不骗我,我现在签了,省得下课耽误老师的时间。你听听,能说出这话来,什么不懂?把老师们的小心思看得明明白白,又知情识趣,这样的孩子傻?打他的人才是真傻!看着吧,这回儿惹事的人,不死也得脱层皮。”
“回头仔细想想,还真是你说的这样!我可得好好想想,有没有欺负过他,可别哪天引火烧身,死得不明不白。”
“别杞人忧天,自己吓自己。那孩子看上去呆呆傻傻的,像是五谷不分,实际上能分得清好赖,并且宰相肚里能撑船,十分大度,知道有些事情是为他好。若真惹到他,不早闹出来,还会等到现在给你清算?就一十三岁的少年郎,又不是宫心计,哪有那么深的城府?”
“也是。本想和你八卦呢,现在一点儿心思都没有了。”
“哈哈,我不开导你了嘛!也是你赚啦。”
“这倒也是!”
这就是治疗师,天天围绕着孩子转,工作是孩子,八卦是孩子,吃饭是孩子,回家是孩子,睡觉做梦也是孩子。
像这种好日子,没持续几天就收到我爸的电话,说他住院了,让我给他转钱。我不信,觉得他是在撒谎。结果,没一会儿就把一些检查报告发过来。
我一看这急了,连忙打回去,问他怎么回事儿。他说昨天头晕,站不住,让我姐领他去医院查,结果查出是血压高引起的,最高达到二百。
一听这数值,把我吓坏了,虽然不是医生,但基本的常识还是有,幸好没有什么高危因素,不然后果不敢想,就这都让人心惊胆战。赶紧问他要多少钱,他说要三千。怕他不够,给转过去五千。又开始联系我姐姐,问具体情况。
姐姐很快就回复我,心肝脾肺肾都带着查了一遍,除去有些动脉硬化,其他没什么。即使有动脉硬化,也在正常范围之内,年纪大了,都这样,不用担心。
问清楚后,我才敢放下悬着的心。不然,自己真得请假回去看看情况。没有过多的纠结,想下班后再问问具体的细节。
等我忙完,天已经黑了。心里记挂着事儿,也不着急回宿舍,就和爸爸打视频电话。
接通后,我一看他身边的人,惊讶地问:“爸爸,你的牌友这么好,刚住院就去看你?还是你把他们聚到医院打麻将啦?”
“打什么麻将,你仔细看看我这是在哪儿?”说着,把摄像头对准他背后照,“别人请我喝酒,都叫到家门上了,我就来坐坐。”
“都高血压住院了,还能去喝酒?”
“不喝酒,就看着他们喝,我在旁边光吃饭。”
“哎哟妈呀,这都是些什么神仙朋友,怕不是嫌你命长吧?”
“去,去,去!谁敢嫌我命长,我心里有数,挂了。”
看到被挂断的电话,我气得瘫坐在走廊的绿沙发上,什么话也不想说。心想:在信他的话,我跟他姓!
几天后,赶巧妈妈休班,我也休班,母女俩正好打视频电话,就和妈妈说起这事儿。
“他给你要多少钱?你给他转过去多少?”
“他要三千,我转了五千。”
“哎呀,你被骗啦!给他这么多钱干嘛?”我倒不觉得钱多,身为女儿,父亲生病不能陪在身边,心里已经很过意不去,还计较钱做什么。
“我又不在身边,多给点儿钱,让他自己买些好吃的,怎么啦?你又不给。”后面一句话,我只敢小声嘟囔,可不敢大声说出口。
“显你钱多啊?他这么大岁数的人了,吃什么吃?我给你说,他这次生病,医保报销后一共花了不到两千块钱,还是让你姐姐给拿的。你姐也是倒霉,就请他去壮个胆,结果自己的事情还没处理完,又摊上他住院。他也真有意思,像碰瓷似的直接往他侄女面前一歪,指使着你姐跑前跑后不说,还得给掏医药费。”
“我还真不知道这回事儿,让爸爸把钱还给姐姐。人家给你跑腿就算了,还得给你出医药费。”听妈妈说完,我都气笑了,不停地在心里告诉自己:“亲爹,亲爹,不生气,不生气!”
“我能不让他还?少一毛都不行。以后,他要钱别给,花顺手回回都找你要钱。他又喜欢大手大脚,你养得起?”
“养不起!”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不为意,他一个人能花费多少。
后来,被现实打脸,真得养不起!还没过一个月,又找我要钱,问他干什么,他买东买西的说了一大堆,都是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没什么用处。问他之前住院剩的钱哪去了,直接告诉我花光了。再问都买什么东西了,支支吾吾的说不上来,开始细抠,芝麻大的物件也给我算上。
听的我头晕眼花,直接烦了,打断道:“你以为你生的是什么东西?央行的印钞机吗?印钞机都搁不住你造!我没钱,你去找我妈要吧,我妈有钱。”
“你妈若是给,还找你要啊!”
“再不济给你兄弟姐妹借,都挺有钱的,说不得哪个可怜你,就送给你,还不用还。我没钱,一文钱都不有!从今往后,除了看病花钱,医保花钱,都别找我,找我也没有!”
“哼!不给散了,跟谁稀罕似的。”说着,猛地挂断电话。
我听着手机那端传来“嘟嘟”声,气势汹汹地收起手机,直接把他拉黑,不打算再理他。
没多久,就接到姑姑和叔叔们地问候,统一口径,不要给他钱花,还没到养老的时候,让他自己去挣。
我嘴里答应着,面上表现得挺喜欢,心里却不这么想。不是你们的爹,不怕气出个好歹,当然无所谓了,但也只是想想。他们都是最了解我爸爸的人,除了我妈能制住我爸,其他人都是白费力气。
所以,听人劝,吃饱饭。乖乖地按他们说得去做。就是我爸比较倒霉,一家人合起伙来欺负他。
当然,我爸很大气,即使知道也不在意,笑眯眯的,该干啥干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