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草》大头菠菜

1、第 1 章

　　盛夏
　　晨曦中一辆黑色奥迪破开迷雾缓缓驶入别墅区，此时天刚擦亮，雾气渐散，光晕浅浅地洒在车窗玻璃上。司机老周轻车熟路的驾驶着汽车，偶尔不经意地看一下后视镜。后排坐着龙腾集团的董事长龙潜，他看起来不过三十几岁，周身气场却让人不敢接近，此刻正闭着眼睛似在假寐，旁边一个小男孩笔直地坐在他旁边。
　　小男孩看上去比较拘谨，不自在地扣着手，靠窗坐着，时不时小心翼翼地抬头望一下窗外。窗外树木成萌，环山林饶，视野里偶尔会经过几栋高端大气的别墅，小孩拔了拔乱糟糟的头发，再把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牛仔裤已经洗得发白了，小孩垂下目光，盯着脱胶了昨晚才补的鞋子。晚上光线太暗看不太清，补的时侯胶水放多了，鞋边现在还溢出一点胶，有点碍眼，就跟他自已一样。
　　他是个孤儿，从小在养老院长大，他们那小山村太偏僻了，连正经的孤儿院也没有，只能和孤寡老人们住一起。听老人们说他是四岁左右被人丢到养老院门口的，四岁前估计有人养的，可自已没一点印象，七八岁时看着别人的孩子叫妈妈时起过找自已亲人的心思，如今才十岁却也不想了。
　　小男孩偷偷看了眼旁边的人，确认他是真睡了，才小心地弯下腰，伸出手想把碍眼的胶水扯下来，手刚刚触碰到...
　　“到了，龙先生。”驾驶座的老周突然开口
　　嘶，小孩吓得手一抖，用力过猛把整条劣质胶都扯下来了，这一下让鞋子又脱胶了，从碍眼瞬间变成非常碍眼了。
　　还没想好怎么补救就听到旁边的龙潜已经开口了：“嗯，下车吧。”说罢便径自拉开车门下了车，可能是刚睡醒的原故，语气有点淡。小男孩习以为常，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面。
　　司机老周看着这一幕，笑了笑，轻声说了句：“这孩子。”便将车开去车库
　　小男孩紧紧跟在龙潜的后面，见龙潜不是很有精神说话，他也不吭声，心里默数着路上的石阶，跟着他推门而入。
　　“先生回来了！”一位中年女人微笑着迎了出来，看了眼小男孩，眼中的疑惑一闪而过，然后直接忽略了他。
　　二十八块,小男孩丝毫不在意她的眼光，心里只想着原来进门的石阶是28块。好久才想起是不是应该礼貌地问侯一下这个家的女主人，毕竟以后要在这里生活的。又不知道叫什么合适犹豫半天也没开口
　　龙潜则若有似无地嗯了声，脱了西装外套，问：“熙熙起来了吗”
　　中年女人马上接过外套回道：“没呢，和夫人一起睡的？
　　龙潜听了也不意外，只轻笑一着说：“又和妈妈一起睡的？”
　　“是呢，是呢，毕竟还是小孩子了。”
　　说到这个熙熙龙潜明显精神了，“马上八岁了还小呢，都是被他妈妈宠的，”话虽埋怨语气倒没有半点责怪的意思
　　“谁说是我宠的了？哪次不是你宠的最凶了。”话音刚落一个卷发女人穿着粉白色睡衣慢悠悠地下楼了。
　　中年女人一看便连忙笑道：“夫人起来了，我去准备早餐。”说罢便去了厨房
　　龙潜则迎了上去伸出手拉她：“是，是，我的错，谁让咱熙熙是咱俩的儿子呢。”
　　女人娇嗔地瞪了他一眼，顺便拍开他伸过来的手：“不是说后天回来的吗，提前回来也不…….
　　“咦？这小孩是？”女人这才注意到龙潜身后的小男孩。
　　“哦，差点忘了，龙潜把小男孩往前带了带，这就是我和你说的那个孩子，叫江映秋。”然后对小男孩说：“这是你晗姨。”
　　“晗姨好，”小映秋怯声声的喊了句后立马低下头。
　　晗姨愣了会，又马上意识到什么，犹豫了几秒应了声问：“你就是小秋呀？几岁了呀，上几年级了？”
　　小映秋缓缓抬起头看着她：“十岁了，我…我没上过学，但我能认字，院里有老人以前是老师，经常教我读书写字的”后面的声音越说越小了。
　　晗姨听了怜悯地看着他，伸手想摸摸他的头，快碰到他头发时又收回了手，转身朝厨房方向喊道:”郑姨！“
　　“哎，来了”刚才那个中年女人应声出来
　　“你给小秋找几身换洗衣服，带他去洗个澡”
　　“好的，我马上去”说完郑姨就匆匆往楼上找衣服去了。
　　趁着找衣服的间隙晗姨又问了些不痛不庠的问题，江映秋也都毫不避讳一五一十地回答了，龙潜对此兴趣不大，只在旁边默默地听着。看得出晗姨不讨厌自己，但也谈不上喜欢。
　　小映秋也无所谓，他需要的是一个暂时的避风所，深知他们领养自己的目的绝不单纯，没有人会愿意领养一个十岁的小孩，这一点江映秋在被领养时院长阿姨已经反复地告诫过他。在成年之前他只要好好听话就行，其它的就不要妄想了。晗姨没有刻意表现出热情或冷淡的情绪这倒让他稍微放松了些。
　　没多久郑姨拿着衣服下来了，江映秋自觉地把衣服接过来，看了下衣服都挺新的，比自己身上的不知道要好多少倍，轻轻地摸了摸衣服，好软。直到这时江映秋才感觉到自己真的被领养了。心中茫然，不安，好奇，也有一丝小雀跃。江映秋咬了咬嘴唇把内心汹涌的情绪掩饰下去镇定地说：“晗姨，龙叔。我先去洗澡了。”
　　“去吧，要郑姨带你去，晗姨对他挥了挥手侧身对龙潜说：“我得去看下熙熙醒了没。等下醒了没见人又要闹。”
　　龙潜叹了口气道：“多大的人了，还跟没断奶一样，天天抱着尽瞎宠，下个月生日过了可不许再和你睡了，男孩子还是要学着独立些。”
　　“独立啥？我就这么一个儿子多宠一些怎么了，我还能抱他多久，等他长大了，我也抱不动了，他也不粘我了。我一想到哪天他长大了不需要我了我就心疼得紧，”晗姨说着声音竟有些哽咽了。
　　龙潜此刻严父上身：“没说不让你宠，我只是想让他独立一些，将来哪天我们不在身边他自己也能照顾好自己...”
　　“不可能！除非我死了，不然绝不可能丢下他。”晗姨越说越激动，眼一横，扭身要走。龙潜见状也没办法了只能开始哄：“咱儿子总要长大的不是...”
　　江映秋慢吞吞地跟着郑姨往一楼浴室走去，听到这些实在不能理解，为什么要争论要不要宠一个马上八岁了的小孩的问题
　　呵，八岁，自己八岁的时侯在干吗呢？江映秋皱了皱眉。
　　哦，想起来了，八岁时摘茶籽一不小心从山坡上摔下来，到现在手臂上还有一条印。还有秋收抱稻谷时从下面钻出一条蛇，吓得蹲在田里瑟瑟发抖，没等缓过来又得继续去抱下一堆，每抱一次都感觉经历了一场炼狱，流出的汗到现都不知道是因为热的还是冷的，到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
　　江映秋甩了甩头，看着眼前的浴室门心想不要再想了，都过去了，推开这扇门，走进去，再出来，就是全新的自己了。
　　手刚碰到门把手，就听到一个稚嫩的声音喊到：“妈妈”
　　江映秋如中蛊般放下推门的手，转头朝声音来源望去。
　　只见一个干干净净地小男孩从二楼蹬、蹬、蹬地跑下来。一声声地叫着“妈妈”“妈妈”
　　还没下楼看到了龙潜，又睁着洋娃娃般的眼睛，兴奋地挥着小手边跑边喊道“爸爸”“爸爸”
　　江映秋书读得少，不知道怎么形容一个孩子，脑海里唯一冒出的词只有三个字“洋娃娃”。没错，电视上看到过的洋娃娃就长这样的。
　　“哎哟，熙熙醒了呀，慢点，别摔着了。”龙潜张开双臂忙不迭向楼梯口奔去。
　　还差两三台阶时洋娃娃往前一跳，直接扑到龙潜怀里，叭叽一口亲在龙潜脸上，再脆生生地喊着“爸爸回来啦！”
　　龙潜笑眯眯抱着他转了两圈，顺势在洋娃娃嫩得能掐出水的两边脸蛋上各亲一口：“爸爸想你就提前回来了，熙熙想爸爸了没？来，让爸爸抱下看这几天长肉了没”
　　小映秋有点无语，这一百八十度转弯的态度好像刚才说要独立的人不是他。不过仔细一想洋娃娃也确实不用独立，让人抱在手心就好了。
　　洋娃娃搂着龙潜的脖子晃着小脑袋撒娇：“想呢！想爸爸说了回来带我去玩的。”
　　“好好好，爸爸过几天带你去玩，刚回来这几天有点事，熙熙乖”
　　切，这哪里还有董事长的样子，原来都只喜欢洋娃娃啊。江映秋心里莫名不爽：“我就不喜欢洋娃娃，洋娃娃是女孩子喜欢的东西。”只是眼睛不由主地盯着眼前的这个洋娃娃。
　　看着他撇了撇小嘴朝旁边晗姨伸出手两只白白胖嫩嫩小手要抱抱。晗姨立马从龙潜怀里接过，擦了擦他两边的小脸蛋，顺带瞪了龙潜一眼：“都说了不要老亲他，你经常抽烟嘴里有细菌。”
　　龙潜只是笑笑也不反驳，仿佛亲了两口已经是赚了。
　　原来抽烟不能亲洋娃娃啊，小映秋出神地看着洋娃娃的脸，似乎想确定细菌擦干净没，直到他用小手捂着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江映秋才回过神连忙收回目光，两秒后又再次望过去时毫无征兆地对上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
　　这一眼如有实质般把江映秋从上到下刮了一遍。他突然很想逃走，这些年受的各种冷嘲热讽，厌恶的也好，虚伪的也罢，横眉竖眼中练就的一身百毒不侵之躯。却偏偏溺亡在这一眼，江映秋莫名地有点讨厌洋娃娃了。
　　而洋娃娃还无辜地看着他，好奇地问道：“你是谁？为什么在我家？”
　　龙潜也看到了江映秋，三步并作两步走过来，边走边说：“还没洗呢，刚好，先带你认识下。”说完便带着他来到洋娃娃面前，摸了摸洋娃娃脸蛋说：“这是我儿子，龙云熙，以后就是你弟弟了。”
　　原来洋娃娃叫龙云熙呀，江映秋小声说了句：“你好。”弟弟两字实在叫不出口。
　　龙潜又指了指江映秋道对龙云熙说：“他是江映秋，爸爸给你找的哥哥，从今天起就住我们家了，以后和你一起上学，一起玩好不好？”
　　龙云熙上下打量了一番江映秋，马上转过头对龙潜说：“不好!我没有这么脏的哥哥，我和小川哥哥一起上学，一起玩，不要和他玩！”
　　如果江映秋没看错的话，他转头那一会应该还嫌弃地翻了个白眼。看来洋娃娃不喜欢自己，而且脾气好像还不是很好。
　　饶是江映秋身经百战此刻也有点不知所措，想开口又不知道说什么，只能悻悻地揉着手里的衣服，尴尬地站在原地。
　　好在晗姨及时解围，还抱着龙云熙的手在他屁股上轻轻地拍了两下道：“熙熙不要胡说，以后是一家人了，要好好相处哦。”转头又安慰江映秋：“小秋啊，对不起啊，熙熙还不懂事，别听他的哈，你先去洗澡吧，洗完澡我们就吃早餐了。”说完又继续哄怀里的龙云熙了。
　　江映秋笑着回了句好的便径直往洗手间去了，他其实可以表现得更大度一些，不过此刻也无心敷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