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栋》SanEuk

7、血玉玉牌

　　秦肃是被厨房的响动吵醒的，虽然隔着扇门，可那锅铲碰撞锅子的声音还是清晰得很。

　　睁开眼迷蒙着看了看四周，左手边的遮光窗帘嵌出了一条缝，灰蒙蒙的光透进来打斜映在墙上。床边是象牙白色的电脑桌，壁挂电视就在自己脚下的墙面上。右手边是老式的挂墙衣柜，柜子上还有个老旧的变形计刚贴纸。

　　这是…初柏家？

　　黑暗的环境让秦肃回忆起刚刚眼前看到的场景，慌乱地掀开被子想冲出门看看外面的人是否安好，门把却突然转动。门外的光亮和门内的黑暗相比仿佛两个世界，秦肃眯了眯眼，看着门口逆光站着的男人。

　　“醒了？起来吧，我做了蛋炒饭。”

　　他没事。

　　秦肃松了口气，后知后觉地抬手擦了擦鬓边渗出的冷汗。

　　他记得他在酒吧喝醉了，那个女孩再次出现。她从后门的位置快速的来到了自己身边，然后跳上桌子踢翻了酒杯酒瓶。

　　秦肃只能匐在桌上看着那小女孩笑着坐在自己搭在桌上的手臂上，看着她的嘴角上扬慢慢咧到耳根，她的两只眼睛死死盯着面前的初柏。

　　自己的身子动不了，秦肃想起身按住她然后让初柏离开，但是他发现自己只能挪动手指。

　　他听见了初柏的怒吼，看到他起身和那女孩近在咫尺，秦肃用最大努力抓住了初柏的手指。

　　然后…然后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回忆的时候初柏已经走进房间拉开了窗帘，窗外白茫茫一片，大片的雪花飞扬而下。秦肃木讷地偏头看着窗外的雪花，实际上目光始终在看背对自己的男人。

　　“初柏。”

　　“嗯？”

　　他转过身，面容上带着淡淡的笑，看着秦肃愣愣的神情，凑近用掌心贴在秦肃额头上。

　　“不舒服？昨晚喝太猛了，我就跟你说那是我压箱底的好酒…”

　　“你没去追她，对吧？”

　　房间内安静片刻，秦肃望着初柏变得严肃的神情，可那张脸下一秒就换上了往常的平和。

　　“没有，你把我拉住了。”

　　给秦肃掀开被子，初柏拿过一旁椅子上的衣服递给他，“昨晚你喝多睡着了，先起来吃点东西，我们边吃边说。”

　　初柏的蛋炒饭有点糊，还夹杂着一股子奇怪的酸味，秦肃洗漱好走到桌前的时候眼睛却亮了起来。

　　“放醋了？”

　　“嗯，还放了新炸好的辣椒油。”

　　拿起勺子挖了一勺饭塞进嘴里，秦肃觉着自己刚刚的不适感都被熟悉的味道驱散。

　　“怎么样？味道不输你做的吧？”

　　“跟师父比还是差点。”

　　还记得小时候两个小不点在楼里玩耍的日子，初柏的父母在他几岁的时候就离婚了，母亲南下，只留下初柏跟着姥姥生活。那时候初柏姥姥还没有退休，在工地上班，小初柏常常吃不上饭，饿得黑瘦。秦肃一家搬过来之后有几次邀请他去家里吃完饭，可后来因为秦肃家里的情况也比较复杂，两个小子只能报团取暖。

　　秦肃小时候会开煤气，他求了父亲几天父亲才教他做了最简单的蛋炒饭。学会之后的秦肃隔三差五就会跑到初柏家给他做，相处几年的时光，初柏吃了几百顿的蛋炒饭。

　　“是，师父给我用蛋炒饭养大的。”

　　初柏也回想起曾经孩童的时候，那时候秦肃总是给自己做蛋炒饭，可秦肃本身却不喜欢蛋炒饭淡淡的一成不变的口味。突然有一天秦肃跑到自己家，做饭的时候厨房传出了酸酸的焦味，初柏慌张地跑过去，只见秦肃端着一瓶醋正往锅里倒。

　　秦肃告诉他，加了醋之后的味道会更好，初柏起初吃不惯，秦肃却津津有味，渐渐地初柏也适应了这种酸咸绵软的蛋炒饭。

　　“多吃点，吃点酸的也能压压你的宿醉。”

　　口中咀嚼的动作渐渐停了下来，秦肃用勺子扒拉了几下绵软的饭粒，抬眼看着初柏。

　　“怎么了？才吃了几口？”

　　“昨天…我喝醉了之后她又出来了。”

　　盛饭的手顿了顿，初柏放下饭勺，抬眼看着秦肃，“我以为你喝醉了。”

　　两个人的碗筷都没再动，互相讲述了彼此看到的场景。只不过在秦肃的视角中，他并没有看到初柏口中出现的蒋峰和后厨大姐。

　　“我觉得那个叫蒋峰的小子可能不一般。”

　　秦肃把勺子放下，他记得昨天晚上自己在后门的时候蒋峰就一直在用目光审视自己。虽然他看起来流里流气的，可自己和他第一次见面，他不可能对自己有那么大的戒备心。

　　“他的确不简单。”

　　初柏起身走到门口，从羽绒服外套里掏出了一块染着红色的白玉玉牌，把东西摆在桌上随后推到秦肃面前，秦肃看到那玉牌上方还有一枚发灰的铜钱。

　　“这是什么？”

　　“蒋峰给我的，昨晚——”

　　初柏在店里发了狂，砸坏了不少东西，蒋峰把手下的人叫来跟客人解释好了情况然后清场，自己则是和另一个壮小伙扶着初柏和不省人事的秦肃上了车。

　　蒋峰靠在车边抽了两根烟，等到车暖了玻璃上的雪化掉才上车。上车后他看到初柏还是木讷地盯着窗子，只能把副驾驶那侧的车窗摇下，肉眼可见的，初柏的视线恢复清明，缓缓转头望向自己。

　　“小峰…？”

　　“是我，哥你家现在是在栾藏吗？”

　　“嗯…”

　　初柏的头还有点晕，他撑着窗框坐直些，回头看了一眼后座上睡着的秦肃，后知后觉的发觉蒋峰刚才的话不太对劲。

　　“你怎么知道我在栾藏住？”

　　“之前你搬家的时候我刚过来，我还去帮你搬过东西。”启动车子，蒋峰把窗子摇起来，抬眼看了看后视镜中后座上的男人，蒋峰皱了皱眉，“哥，我说实话，你朋友的状态不像被车祸吓着。”

　　初柏没出声，抿了抿嘴唇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紧接着就听到蒋峰说，“不光是你朋友，你今晚的状态也不对。哥，你们…是不是撞鬼了？”

　　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初柏舔舔嘴唇，偏头看了一眼蒋峰，无奈的点了点头，“就是昨天的事，秦肃在出租车上惹了不干净的东西，我也一样看到了。”

　　车子绕过了初柏说的桥洞，拐进了另一条路。蒋峰看着窗外的夜色，静静地听着初柏讲述着短短一天内发生在他们身上的事情。

　　“鬼魅会缠上人肯定是有原因的，她先是盯上了秦肃，接着又盯上了你，但是听你的说法她更想攻击秦肃，而且已经有了实质性的行动。”

　　车子停在栾藏大门口，昨天秦肃扔掉鞋子的地方，蒋峰打开车门站在车子外面四处看了看，片刻后敲了敲初柏的窗子，指着车子后面的弯道，“昨天有人在这里烧过纸，这种十字路口晚上很容易聚集鬼魂。鬼节和小年之外一般不会有人在路边祭祀，有人烧纸孤魂野鬼就会寻着灰烬找过来。”

　　“可是那个小鬼是在秦肃吃饭的位置跟上的。”

　　“他吃饭的街口一定也有人烧过纸，而且昨天在咱们店路口也有烧纸的人家，店对面的临街房子前阵子死了一个老头，五十多岁。我听说…就是开出租车的。”

　　秦肃坐的出租车上开车的就是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根据他的描述今天在桥洞中间看到的前车也是个老人。

　　可是为什么蒋峰能看出来秦肃的异常，他出现在自己身边之后那个女孩子就不能靠近了？

　　“我家老爹是看风水的，家里一直做这一行。只不过到我这一辈有我哥继承衣钵，我就吊儿郎当的混日子。”

　　重新上车之后蒋峰驱车将两人送到十五栋一单元，初柏本来想自己扶着秦肃上楼，蒋峰却直接把秦肃背起来，让初柏在前面开路。到了初柏家之后蒋峰直接把秦肃扔进里间的床上，走出卧室之后就把脖子上戴的玉牌塞进初柏手里。

　　“这是什么？”

　　“驱邪的护身符，我老爹给我的，我是阳命，所以也用不太着，听你今天说那小鬼在我在你身边的时候就不敢靠近，我觉得这东西至少能帮你们抵挡一下。”

　　手上的玉牌微凉，上面刻着的东西秦肃看不出是什么动物。红线有些破旧，在玉牌上方是个古老的铜钱。

　　“所以就是这东西在附近，那个小丫头才没办法靠近你？”

　　“是我们。”

　　“可是这东西只有一个，我们两个分开就…”

　　“一会儿我陪你上楼收拾东西，搬到我家住。”

　　初柏的勺子又拿了起来，他的话不再像昨天说送自己上下班一样有商有量，而是不给秦肃拒绝的余地。秦肃本想拒绝，他心里始终担心着这事儿会给初柏造成危险，可是现如今防身的东西在他身上，自己在他身边也有被保全的方法，再说拒绝的话，那不就成大傻子了吗？

　　“还有，你的工作能请长假吗？”

　　“什么意思？”

　　“请长假，然后去我店里，你要是不想什么都不做我可以教你调酒。”

　　“我——”

　　“你不一样我出事，我也一样不想让你涉险。这玉牌只有一块，拆开了就不一定能挡住那丫头了。咱们两个走夜路的人搭伴，彼此都能有个照应。”

　　“不是，那我为什么——”

　　“这次听我的，毕竟玉牌是蒋峰给我的，蒋峰是我的员工。我也不想让你放弃工作，但是跟工作比起来还是命比较重要，在我店里我也会给你开工资。”

　　“…”您想这些堵我的话想了一宿吧？说的全都是我昨天拒绝你的时候用的说辞。

　　见初柏说不动，秦肃也只能默许他的意见，跟公司打了电话说自己出了车祸，用了初柏从网上偷的照片暂时请下来两个月的假。

　　秦肃不太开心，却也听从安排，毕竟这邪门的事儿不是自己意气用事就能抵挡的。

　　拿起玉牌，秦肃低头注视着玉牌上方的铜钱，总觉得这东西在自己的记忆中熟悉无比，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这东西我好像见过。”

　　“什么？”

　　手指触碰铜钱，秦肃摸了摸自己空荡荡的脖子。

　　“我记得我小时候，见过这种铜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