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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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天色将暗，京郊一辆马车奔跑在泥土路上，马蹄扬起阵阵沙尘，速度极快。到了德胜门，守门士兵简单盘查后，立即放行，马车沿着德胜门大街疾驰，掠过众多店铺和民宅，一路到达石桥巷徐氏医馆。马车还未停稳，顾寻便跳了下来，冲进医馆内。
“徐润大夫在吗？我们有个重伤的人需要马上救治。”顾寻进去扫了一圈，医馆空荡荡的，就柜台后面站了个中年男人。
刘叔突然被一配甲侍卫抓住胳臂拽出柜台，眼睛瞟到还散发着寒气的长剑，吓了一跳，“我们老爷今日刚好出诊去了，还没回来，病人受了什么伤，带来医馆了吗？”
顾寻咒骂一声，立刻大步往外走。
同行的人已经把伤者从马车里抱下来，安放在担架上，正往里抬。顾寻跑到为首高大男子面前，只见他年轻黝黑的脸盘神色凝重，不怒自威，紧握的拳头泄露了一些焦虑。
顾寻双手一拱：“大人，属下问了，徐润大夫出诊还没回来，杜珩大人伤势这么重，要不要赶紧换个地方？”
顾凌越浓眉皱起，声音果断，“不行，杜珩已经经不起折腾，你去问清楚徐大夫去哪里出诊了，抓紧时间把人带回来。”
刘叔见对方一大群人，个个高大威猛，真刀真枪，怒目圆睁，吓得战战兢兢，一看就是普通老百姓招惹不起的大爷。“我们老爷今天不巧去城东祭酒大人家出诊了，驴车来回得一个时辰。”
“顾寻，你立刻骑马去张家找人。”顾凌越问，“哪里可以安置人？除了徐大夫，你们医馆里还有没有其他大夫？”
刘叔胡子眉毛纠成一团，顶着对方锐利的眼神，迟疑了半天才说：“除了老爷，我们小姐平时也坐诊。先把人放到诊室的床上，小人去叫她一声。”说完，刘叔瘦削的身子飞快地钻到内室，老寒腿也不痛了。
两个士兵将担架抬进诊室，小心地把病人挪到床上。搬动之间，许是牵拉到伤口，病人发出痛苦的呻吟。安顿好，士兵齐齐退到诊室门口，严肃静默，目不斜视。
狭小静谧的室内，只剩顾凌越坐在方凳上，盯着窗外光线一点一点暗下去，什么也做不了。
良久，就在他越来越不耐烦，怒气攀升之际，门帘掀开，进来一个年轻女子。雪肤乌发，容色娇艳，柳叶眉下双瞳剪水，着窄袖丁香色长裙，身量苗条，露在外面的手背白皙柔嫩，与大夫这个职业没一点搭边。顾凌越心想，看来这个徐氏医馆名过其实了，不该听军医的来这里耽搁时间。
徐向真一进去就感到闷，青年男人强壮的体魄仿佛占领了极大空间，气息凌厉，她感到一阵头皮发麻，手背忍不住起鸡皮疙瘩。难怪刘叔刚刚死活不让她出来，一副担心她被凶神恶煞生吞活剥的恐怖神情。
她定了定心神，边介绍自己，边看向病人，“大人，我也是大夫，先了解一下情况，他是什么时候受伤的？怎么受伤的？”
躺着的是个青年人，面色痛苦，脸上带着几道擦伤，血迹已干涸结痂，耷拉着眼皮，口唇苍白干燥。左手臂、胸口腹部及左下肢，包着层层绷带，部分已被渗出的黄色液体浸透，露出的指端指甲毁损，皮肉外翻，颜色发白。给健侧搭了个脉，脉速无力。
顾凌越：“两天前不慎被火药炸伤，还有大炮碎片击伤，营中军医已处置过伤口。但今天突然发高烧，人没有精神，军医说徐润大夫在烧伤方面颇为精通，建议送这里来。”
火药炸伤？大炮碎片击伤？向真满头疑惑。
“我需要打开绷带查看一下他的伤势。”得到对方首肯后，向真打开工具箱，取出剪刀，一层层剖开病人身上纱布，露出的创面涂着厚厚一层褐色药膏，结成硬块，裂开的间隙可见红色皮肉和水疱，部分有黄色脓液渗出。
大面积烧伤加创面化脓，情况一塌糊涂。
“伤势如何？”
“回大人，非常严重，创面太大，有些已经化脓，如再进展，恐怕危及生命。现在需要清创削痂，重新上药包扎，不过得等我爹回来。我先准备需要的器械，药膏，以及麻醉散。”第一次遇到这么严重的烧伤，向真把握不大，稳妥起见，决定等父亲回来。
一个时辰不到，顾寻骑马将徐润带回来。徐润日常整齐的发鬓胡须被风刮散，衣袖布满褶皱，形容狼狈。他向来爱整洁，自太医院辞职后，从未如此被人揪着拼命赶路，马背颠簸，差点把他的老腰闪了。
顾寻急切的面容带着歉意：“徐大夫，人命关天，得罪了。”
徐润顾不及整理仪表，听了向真汇报的病情，又仔细查看了一遍病人情况，神色严肃，朝着顾凌越拱手，“顾大人，这人病情危重，需要马上给他清创包扎，否则性命不保。”徐润认出这人是镇北侯府的小侯爷顾凌越，两年前从北边调回京营，是皇帝面前的红人，现在京中炙手可热，态度越发谨慎。
顾凌越首肯：“一切拜托徐大夫了。”
诊室门关闭，所有人员都被安排到大厅坐等，刘叔想了想，烧了点茶水招待贵客，让学徒薛六端过去，“小六，手脚麻利点，这个是大人物，千万别得罪了。”刘叔比了个割脖子的手势。
薛六机灵的眼睛眨了眨，表示心领神会，轻手轻脚放好茶杯，大气不敢喘又缩回柜台后面。
过了大约一个时辰，诊室门打开，徐润捶了捶老腰，满脸疲倦。
顾凌越几个健步到门口，追问：“徐大夫，人情况如何？”往里头探去，病人面色苍白，熟睡中，全身纱布重包过，木桶里扔了一堆血迹斑驳的纱布，刀片、镊子堆在铜质托盘里。徐大夫的女儿正分门别类处理物件，面色沉静，有条不紊。
“创面已经全部清理好了，后面需每日换药，再辅以药物治疗，看他后续恢复情况，病情可能会有反复。”徐润也是多年未见过这么严重的火器伤，所幸未伤到内脏，否则大罗神仙也难救。
“多谢徐大夫，请徐大夫将药方开给我，回去后我让人精心照顾。”顾凌越话音刚落，顾寻示意士兵抬担架搬人。
徐润赶紧阻止：“顾大人，病人刚清创完，还未苏醒，情况还不稳定，不适合搬动，建议今晚留在医馆里观察一下，如有紧急情况，也好及时处理。”
顾凌越态度强势： “营中有军医在，定能处理问题，徐大夫只需将药方和药材给我，其他不必多管。”
徐润还是摇头，拼命劝说：“顾大人，真的使不得，外面天寒，来回长途搬动势必会增加危险。”徐润不忍心自己花费巨大努力救治的病人被折腾送命，极力阻拦，但对方充耳不闻。
刘叔和薛六缩在一边，不敢吱声。平常要遇到这种冥顽不灵的病人家属，他们两个早就跳出来骂人了。
就在士兵把手伸过来时，一道清越的吆喝响起：“不许动。”
向真将托盘扔到台面上，发出一声巨响，她快步走到顾凌越对面，漂亮的眼睛盛满怒气，“我爹都说了这病人情况不稳定，不能搬运，你非要搬的话，就是要害死他。我从未见过像你这么无知的人，自己无知，还听不见专业的意见。”
“大胆！” 顾寻瞅着主子瞬间发黑的脸色，心里不禁为对方抹一把汗。
向真不依不饶：“如果你不听劝，非要一心害死人，那给我们个保证，出了这个医馆，后果自负，生死与我们无关。”
刘叔在后头朝她拼命使眼色，结果他家小姐全然没看到，还是说出了要命的话，惹怒了对方。这些可是上个战场，真刀实枪割过敌人脑袋的人，小医馆招惹不起啊。
场面一度僵持，瞧着顾大人的火气即将爆发，刘叔害怕地想着，明天医馆可能就要倒闭了。
所有的人都屏息等着顾凌越的反应，只见他深吸一口气，狠狠地盯了向真一眼，又转回到徐润身上，沉着声音问：“徐大夫，是否真需要观察一晚？”
徐润立马点头：“是的，是的，稳妥起见，最好留宿再观察观察。”
顾凌越沉思了下，立刻做出决定， “那便留宿，我留下照看，其他人先回西大营。”
所有人均松了口气，各干各的。顾寻离开前，想了想，叮嘱向真：“小徐大夫，我家大人今天忙活了一天没来得及进食，麻烦你能给他备点吃食，在下感激不尽，有劳了。”说完匆匆出门，带人驾着马车离开医馆，身影很快融入夜色不见了。
刘叔小心翼翼瞟了一眼端坐在诊室的宽阔背影，拉着向真到后厨，殷切叮嘱：“小姐，你刚刚太冲动了，很容易吃亏。下次不要强出头了。”
向真也是后怕，闷闷地：“我也是担心着急，大晚上把大家折腾了一遍，好不容易处理好了，万一出了医馆人没了，太可惜了。”这么年轻，看他手长茧的部位，还是个读书人。
刘叔叹气：“我知道你心善，等会做完饭菜，送过去，请人家原谅则个。”
帮厨的王婶半月前请假回昌平老家了，她家里养的几头猪最近接连咳嗽，其中一头病恹恹的，整日躺在猪圈里哼哼唧唧，有气无力。儿媳妇照顾不过来，担心焦虑，便把她给叫回去了。前几天向真还背着药箱去王婶家看了一眼，给猪开了一些止咳平喘的汤剂。
王婶不在，最近都是向真在负责大家的吃食。
简单做了些饭菜，向真敲了敲诊室的门，待对方沉沉的眼神投过来，略带尴尬，仍镇定道：“顾大人，听闻你整日未食，我们家简陋，备了些简单吃食，希望大人不要嫌弃，填填肚子。我帮你照看病人，你可以先休息一会。”
等对方高大的身躯穿过她身边，向真松了口气。
大厅里刘叔殷勤地端了热水，递了香皂过去：“顾大人，请先净手。”
“这是何物？”顾凌越看了看手心方块状物，表面光滑细腻，印有蝴蝶图案，还散发着淡淡香味。
刘叔解释：“这是我们医馆专门研制的香皂，清洁效果比澡豆还好。”
顾凌越洗了手，确实干净，坐下用饭时，饭菜也确实简陋。茶几上摆着四个白馒头，一碟榨菜，一碗汤，汤还呼呼冒着热气。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