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冬无期》忽然夕时

11、终章

　　树上长出了新的叶芽，草地上冒起了嫩绿的草芽，樱花的花期也到了。

　　3月31号。天色阴翳，没那么明朗。窗外有着洋洋洒洒的樱花飘落。

　　屋子里，兰淇和盛勋正窝在床上看偶像剧。剧情进展到了男女主接吻的画面，兰淇脸红地划走了视频，盛勋却一脸疑惑地盯着她，“为什么关掉？”

　　兰淇红了脸，埋下头打了个哈欠，“我…困了。”

　　盛勋点点头，若有所思，“哦，原来是不好意思啊。”下一秒，他就学着男主的样子吻了兰淇。兰淇震惊地瞪大眼睛，忘记了呼吸。

　　带着温度的唇瓣轻柔相触，像是一股电流，酥酥麻麻的感觉一瞬间涌上了她的大脑，心脏刹那间跳地极快。

　　盛勋松开她，坏笑道，“既然不让我看剧，那就看你好了。”

　　兰淇羞愧难当不好意思看他，支支吾吾，“我…”

　　盛勋宠溺地刮了一下女孩的鼻子，他的眼神里有淡淡的悲伤，“兰淇，我们一起看樱花吧？”

　　兰淇疑惑，“看樱花？”

　　“嗯，”他搂着她点头，“现在刚好是樱花季，樱花…会很好看的。”

　　女孩笑道，“好，那我们一起去。”

　　盛勋推着兰淇缓缓走在樱花飞舞的街道。

　　一阵阵的风拂过，粉白的樱花如同一只只蝴蝶，纷飞而下，带着醉人的香气，在风中翩然起舞，似乎像是一场盛大的离别。

　　纷纷扰扰之间，像是下了一场樱花雨，而她脚下，已俨然幻化成了一片花海。看着漫天飞舞的花瓣，她已经分不清这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

　　走着走着，盛勋有些恍惚地摇了摇头，停了下来。

　　兰淇回头：“怎么了？”

　　盛勋强打起精神，冲她安心笑道，“没事。” 他继续向前走着，视线已经有些模糊，耳边也有糟乱的嗡鸣声。

　　女孩边四处看着，边感叹，“好美啊…”

　　“兰淇，你知道樱花最美的时候是什么时候吗？”

　　“什么时候？现在？”

　　盛勋摇头微笑，“樱花在死去的时候是最美的。”

　　她一愣，转头看向盛勋，嗔怒地开口，“盛勋，不许说这样的话。”

　　盛勋的目光努力聚焦在她的脸上，虽然已经有了重影，却也隐约看得清她略带责备的表情，笑道，“好。”

　　“对了盛勋。”兰淇轻轻开口，“你的生日是哪一天呢？”

　　盛勋低头，“怎么了？”

　　“哎呀，你告诉我就好。”

　　“12月26号。”

　　“圣诞节的第二天？”

　　盛勋嗯了一声。

　　“那…”兰淇沉默了几秒，“等你今年生日的时候，我就跳芭蕾给你看吧，好吗？”

　　盛勋的笑容僵在了脸上，握着轮椅的手不自觉收紧，在她身后红了眼眶，“好，一言为定。”他上前，在兰淇面前蹲下，替她整理额前的碎发。

　　兰淇看到他表情不自然，问道，“怎么了？”

　　盛勋努力又认真地注视着她，“没事…就是…想再多看看你。”

　　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又不是以后见不到了。”

　　盛勋也笑，“也是，希望将来有一天老了，还能回想起这样的笑脸。还会感叹，啊，仿佛就像昨天一样。”

　　她有一丝动容，“你在说什么嘛…”

　　盛勋轻柔地抚摸着女孩的脸，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兰淇，你听我说。”

　　“嗯，我听着呢。”

　　“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再伤害自己，要记得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活下去。”他也说，让她好好活下去…

　　兰淇注视着盛勋，强忍着泪水不让它流下来，硬生生挤出一个微笑。

　　“当然了，不是还有你陪着我…”

　　盛勋垂眸，“我…对，我会一直陪着你的，无论以什么方式，你要记得，我一直都在。”他揉了揉兰淇的头。

　　天色突然阴暗了下来，雷阵雨突然袭来。

　　眼看着急促的雨点坠落，盛勋慌忙把外套脱了下来披在兰淇头上，推着她在雨中飞快地奔跑着，他们在雨里大笑着。

　　“喂。你刚才一直看我，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怜？你这是什么态度啊？”

　　“不是你叫我不要看你吗？”

　　“那等你今年生日的时候，我就跳芭蕾给你看吧。”

　　“兰淇，我会一直陪着你的，无论以什么方式，你要记得，我一直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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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过天晴，清晨的第一束阳光穿过窗外的枝丫洒在女孩的床头。

　　兰淇揉了揉眼睛，慵懒地伸了个懒腰。

　　“起床啦盛勋，太阳都…”兰淇转头去看盛勋，却发现他的床不见了，一时愣住。她心里一阵不好的预感，忙按了呼叫器。

　　她等了很久，都没有人来。她不得不给护士站打电话。

　　不久，宋寒琴走进来，兰淇一眼就发现她的眼眶很红。“寒琴姐，你怎么了？”兰淇小心翼翼地问道。

　　她平静的脸虽然伪装得什么事都没有，可兰淇还是清晰地看到了她瞳孔的颤抖，一瞬间的。

　　“我没事…就是眼睛有点过敏。”她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其实人在说谎的时候，表情和动作是很刻意和敏感地想要隐藏着什么的。她自己并没有察觉，可兰淇还是敏锐地发现了不对。

　　“寒琴姐，盛勋去哪了？”

　　“他啊…他去做例行检查。”她正在试针的手明显一抖，药水一下子冲出针管，飞洒了许多。兰淇怔了几秒，一把就拽住了她的袖子。她显然还在愣神当中，没有意料到兰淇突然的动作。

　　“啪”的一声，注满药水的针管就被甩到了地上。她似是被兰淇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了，睁圆了眼睛看着兰淇。

　　“寒琴姐姐，盛勋他…真的没事吗？”

　　她还在逞强，“没事，他…”可话没说完，就如鲠在喉。

　　兰淇死死拉住她，“到底发生什么了，求求你告诉我好吗？”开口的声音连兰淇自己都吓了一跳，刚才还清澈的喉咙竟然变得这样沙哑颤抖。

　　她定了定神，转而一个微笑：“他还能去哪里？就是……去做例行检查了。”

　　“不是的。”兰淇分明看到了她眼底的慌乱，这是她从来没有出现过的神情。

　　“拜托你…告诉我。”兰淇的声音竟带了哽咽。

　　宋寒琴张了张嘴，看向兰淇的眼神带着一丝不忍，欲言又止，“兰淇…”她低下头，眼泪掉了下来，掉在兰淇手背上，“对不起，盛勋他……走了。”

　　兰淇愣了很久，“走了？走去哪里？”

　　她忍住眼泪，“他的瘤体昨晚突然恶化，颅内大量出血。没有抢救过来…”

　　一瞬间，大脑像是被雷劈过一样，只有那几个字响彻在兰淇的脑子里。

　　没抢救过来…没抢救过来…没抢救过来……她的表情呆滞，双眼一瞬间红得透彻，却还是拼命咧出一个自己认为灿烂的笑容。

　　“寒琴姐…这个笑话，真的一点也不好笑啊…”她的心像是被人拿绳索使劲地勒着，快要窒息却又无力地挣扎着。

　　兰淇看向床头柜上的杯子，她和盛勋的杯子挨放在一起，又看向门口。她在心里在祈求着上帝，希望下一秒他就会从门口蹦进来，笑着说我在这里。

　　小傻子，不要跟我开玩笑了，拜托，你快进来啊！

　　可是她祈祷了一遍又一遍，只有凝结了酒精气味的，安静的残忍的房间。他没有出现，他没有出现……

　　“兰淇…他现在还在305病房，你可以去…看他最后一眼。”宋寒琴握住她的手，颤声道。

　　下一秒，兰淇颤抖着翻身下床。

　　还没有完全恢复的腿由于她的大幅度动作没有站稳，兰淇“咚”地一声狠狠跪倒在地上。她眼前一黑，膝盖处传来的剧痛让她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兰淇，你没事……”宋寒琴赶紧过来扶她。

　　她甩开宋寒琴，双手支撑起身子朝着门外跌跌撞撞飞奔出去。

　　一路跌跌撞撞，她几乎每跑几步就会摔倒，无数次摔倒在地，然后再次站起来，拼命往盛勋所在的病房跑去。走廊上的人不解地看着她像疯了一样横冲直撞。

　　在她看来，都无所谓了。她现在的状况根本就没办法跑。腿部许久没有的疼痛感重新袭来，可是她却毫不在意了。

　　“兰淇！不要再跑了，你的腿不要了是吗！”

　　直到楚焱追了出来，他的声音，从兰淇的身后传来。她丝毫没有停下，甚至没有减速。她手脚并用，连滚带爬上了楼梯。

　　不要了，不要了啊…我只要你啊盛勋。

　　“等我…等我…”兰淇脑子一片空白，只剩下这两个字重复在她嘴边。那条并不长的走廊，她像是跑了一整个世纪那么长，世界在她眼里只剩下305…

　　305…快点…再快点…就快到了……

　　直到305病房出现在她眼前。兰淇跪倒在门边，几乎用尽了浑身力气扑在了门上。她大口喘着气，伸手去够门把手，手指已然颤抖地不像样子。

　　她的手臂上，已经满是摔倒的擦伤。她拽着扶手，拼命站起来，推门进去。

　　随着门打开，病房空荡荡的，除了房间的中央，摆着一张床。

　　盛勋躺在雪白的床上，身上盖着白色床单，安静地像是睡着了。

　　兰淇愣在门口很久，然后踉踉跄跄地走了过去。一步一步，脚像是灌了数吨的铅，每迈一步都需要用尽她毕生所有的力气。心也像是被浸泡在冰水里，每一次的呼吸都是彻骨的桎梏。

　　她扶着床沿来到了他的枕边。

　　他就安静的躺在那里，像个熟睡的孩子一般。下意识地，她想伸手去感受他的呼吸。可是她的手却生生顿在半空中，她害怕，答案不是她想要的。

　　她猛地缩回了手。

　　“盛勋？”她颤抖着轻轻开口。

　　回答她的只有肆意蔓延的沉默。她抬起手，握住他的手臂轻轻晃了晃，他的手那么冰。

　　“盛勋，你这个傻子…这里这么冷，你快起来啊…”吐出来的字句已经支离破碎，可回答她的只是一片安静。

　　躺在床上的男孩，静谧地像只瓷娃娃。长而浓密的睫毛就那样静静地搭在眼睑上，没有一丝颤动。

　　她多么奢望还能像每天半夜醒来之后，一直侧头安静地看着他熟睡的样子，屏住呼吸听他均匀的呼吸声弥漫整个房间。

　　可是，她再也听不到了。

　　楚焱，宋寒琴，盛院长，小烈，还有几个医生站在门口，一脸悲伤地看着兰淇。宋寒琴掩面而泣。

　　兰淇的眼泪滴落在盛勋的脸上，她用手指细细描摹着盛勋的脸，从眉毛，到眼睛，到鼻子，到嘴巴…

　　“我都做到你希望的了，可是你怎么能言而无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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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医院楼下的小花园内，楚焱推着兰淇在缓慢走着。

　　突然，兰淇停住了轮椅。

　　“怎么了？”楚焱疑惑。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兰淇转头，眼底一片平静，“希望你能如实告诉我。”

　　楚焱微微一惊，“好，你说。”

　　“盛勋…他到底是得了什么病？”

　　楚焱沉默了一会，“他就是有些…小毛病。”

　　“你刚刚答应过我的。”

　　楚焱不忍道：“我…答应过盛勋要保密的。”

　　兰淇恳求地看向他，“我答应你，我不会让他看出来的，好吗？

　　楚焱沉默着，良久，才叹了一口气，“他脑子里很早就有一颗瘤，只不过，最近恶化了…

　　兰淇震惊，“你说…脑瘤？”

　　楚焱垂眸，“他拒绝手术，他不想最后是躺在病床上离开。”

　　兰淇闭上了眼。

　　“他不想让你知道，更不想让你伤心，他说…你已经受过太多伤了…”

　　兰淇的声音渐渐颤抖，“那他…治愈的几率有多大…”

　　楚焱低下头，没有回答。

　　兰淇绝望地微笑：好，我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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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05病房内。

　　小烈抱着一个本子走进来，哭着递给兰淇。

　　兰淇木讷地打开，那是满满一本兰淇的画像。有兰淇不同的样子，笑得样子，哭的样子，吃饭的样子，啃年糕的样子，复健的样子，每一张画，盛勋都配上了几句文字。

　　而最后一张，是盛勋和兰淇站在樱花树下亲吻的画。

　　画下配的文字是：花是会枯萎的，要画下来才能保存它盛开的样子。

　　那是他记录下的，他们所有的回忆。一阵风吹过，窗外樱花飘落，一片花瓣坠落在兰淇的画像上。

　　远处似乎悠悠传来了他们两个人走在樱花道上的声音。

　　“好美啊…”

　　“兰淇，你知道樱花最美的时候是什么时候吗？”

　　“什么时候？”

　　“樱花在死去的时候是最美的。”

　　“盛勋，不许说这样的话。”

　　“好…”

　　盛勋，你个傻瓜，我们不是说好了，等到你生日，我就跳舞给你看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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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床头的闹钟响起。

　　中年兰淇从梦中醒来，窗外飘着零星的雪花。

　　她起身，看了一眼日历。日历上的12月6号被她用红笔标红。她洗漱完毕，从衣橱最顶层的隔板里拿出一双黑色的芭蕾舞鞋，眼神里满满都是珍视。她给女儿换好衣服，来到门口。

　　门口放着一束花，花旁边留了一张纸条，是楚焱写的：给我们的老朋友，替我祝他生日快乐。

　　兰淇笑了。

　　她抱着花，带着女儿来到墓地，看门大爷看到她们，笑着跟她们打招呼，“哟，你们来啦，一年不见，姑娘长了这么高呀。”

　　小姑娘往兰淇身边缩了缩，她笑着摸了摸女儿的头。

　　雪下了一整天，墓园的草地上已经积起了一层雪，女儿跟在她身后，蹦蹦跳跳踩着雪。

　　快到盛勋的墓前，兰淇停住了脚步，拉过女儿，手指放在嘴边比了一个“嘘”的手势。

　　两个人安静地朝那边看去，只见盛院长一人在盛勋的墓碑前，和盛勋说了很久的话。待他走后，兰淇才拉着女儿来到他的墓碑前，将花放在盛勋的墓碑上，穿上黑色芭蕾舞鞋，在墓碑前跳起了舞。

　　“盛勋，生日快乐。”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