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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safe zone·揉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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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安筠没有告诉他,他独自一人承受了整月的恐惧,他轻描淡写的几句话,掩盖了手术后的煎熬。
手术的那天,黎安筠刚醒,睁开眼砸进瞳孔里的是一束强光,医生护士围在身边,所有人都等着他醒。
“呃…不要…我要哥哥…哥…哥哥…”黎安筠缩起腿,整个人蜷缩在冰冷的手术台上。
“听话,平躺着,把眼睛要睁开啊,你出去了,哥哥就来了。”医生也是心疼黎安筠,前两天无意间告诉他是无麻醉手术,他就开始抗拒,后来每次见着面他都害怕。
“哥来不了…他来不了啊,他动不了…哥他病了啊…”黎安筠亲眼看着护士在准备手术冰冷的器械。
“那就等你好了,自己去找哥哥。”医生把他身上的被子掀开,接上各种连着仪器的导管和电线。
电子屏幕上,黎安筠看不懂的数据在跳动,指尖上夹着测血氧饱和度的监测夹。
“手术过程中,不可以睡着,不要闭眼,保持高度清醒,如果睡着了,失败风险太大。”医生让护士站在他旁边安抚情绪,小护士也是刚来的,第一次进手术室就碰见黎安筠,所以医生说的话,她几乎是觉得像圣旨。
“拿开,扯掉…唔…”黎安筠晃动着身体反抗,被宣布反抗无效。
“安静一点,手术开始。”医生把他的手脚放在支撑架里,身上盖着手术巾,露出一大片胸口的皮肤。
“不要,不要,不要,别碰我…别碰我,走开…”黎安筠把医生推开,像打在棉花上一样,手上扎着的输液针挣脱了,血顺着手背往下滑。
“不要讲话,慢慢的呼气,来个人控制一下他。”医生拿着手术刀,划破皮肤,血没有渗出来,护士用酒精棉球摁住伤口。
“哥哥,我要哥哥…好疼…救我,救我,救我啊…”黎安筠眨着眼睛,拼命的抑制住不让眼泪溢出眼眶,泪珠噙在眼睛里,眼眶泛红。
“越喊越疼,呼气,放松,呼气,放松,这样是不是就不疼了?”医生说的这句话让黎安筠觉得有点可笑,可能不是疼在他身上,体会不到的那种。
“呕…呃啊…呕…”黎安筠疼的全身开始冒冷汗,神经疼,骨头疼,心脏疼,最后停在左胸口不再蔓延。
护士把人儿的手紧紧捏住,看着躺在床上的人儿,身上放着弯盘,里面堆满了沾着血的器械和纱布,血腥和药水的味道充斥着整间手术室。
黎安筠戴着呼吸面罩,强制性戴的,咳出来的血喷在透明面罩上,俯视下去,像玫瑰被他遮住,花瓣垂在他的眼睑。
绝美到不行。
“不戴了,上止血针,用鼻氧。”医生把黎安筠摆正,关节处绑着束缚带,左胸口一片血肉模糊,心脏裸露在空气里。
几乎可以看见血管里淌着血,深红色的,和黎安筠一身病态相映衬。
人儿的手脚疼的颤抖,还要保持清醒,几次想合眼,都被护士拦住,仅靠着微弱的呼吸和残缺的心跳,他撑过了三个小时。
最后被推出去的时候,眼泪浸湿了压在下巴上的被子,一身的病态被藏起来,身边的人影都模糊了。
唐念荌跟在手术推床后面,不停抹着眼泪,输液架被护士推着,上面挂了四袋药,一根输液管连着手背上的留置针,另外三根还放在枕边的托盘里。
黎安筠还是不能合眼,送到监护室,在心脏上连接检测仪。
“滴滴滴滴”的声音似乎在预判什么。
唐念荌穿着无菌服坐在椅子上,无菌服的面料类似塑料,用它抹眼泪硌的皮肤疼,没几下脸就红了。
“妈,别哭了,脸划伤了就不好看了。”黎安筠看着唐念荌,一时间竟觉得应该笑笑。
女人本来更容易动情,虽然在点头,眼泪又不会被点头限制。
撑了两个小时终于被告诉可以睡一会,黎安筠在唐念荌抚摸的动作里迷迷糊糊睡过去。
梦里都是和时予的过去,甚至未来。
过去手牵手走在任何一道街巷,闻花香,听虫鸣,未来他推着他,数路边墙下开了几朵玫瑰。
睡了近乎半天,检测仪屏幕上的数据还算稳定,唐念荌悬着的心总算能落下。
无麻手术之后的半个月最难熬,尤其是头两天,只要有医生进来查房,有手部动作的时候,黎安筠涕泪满面,嘴里发疯似的喊叫着要哥哥。
第一次还没经验,第二次拿出早准备好的布娃娃,在他喊叫第一声哥哥的时候塞进怀里。
嘴里哄着哥哥来了,太疼了,怀里突然被塞进来一个软软的东西,抱的好紧,原本的发疯似的喊叫变成喃喃自语。
现在看来,他似乎比时予更像轻度精神病患者。
等医生往托盘里放用过的医用垃圾,等没那么疼了,等意识清醒了,等看清怀里的只是一个眼睛掉了一个的布娃娃。
黎安筠失控的崩溃大哭,亏他抱的这么紧,原来就是一个丑娃娃而已,还让他差点产生了依赖的感觉。
“妈,我不疼了,我想跟哥哥见面。”黎安筠抱着被子的一个小角,手背上的留置针还插着输液管输液。
天色暗的总是刚刚好,月光把输液袋里的液体映照的发亮,像揉进细碎的萤火。
“再过几天,再过几天就找哥哥。”唐念荌只能这么安慰。
黎安筠信过一次,但三番五次,反反复复,再等等这三个字让他起了戒心。
又是一个清晨,光落在瓷砖地上,被走廊来往的身影斜进来的影子格挡。
左胸口还是疼,疼到牵扯着呼吸,牵扯着心悸,牵扯着和时予分开的每分每秒。
意外的是布娃娃挺耐用的,多少有点对不起时予,差点又被掠夺了百分之二十的好感。
茶饭不思,不管唐念荌买了什么东西拿进监护室,黎安筠很少会去看一眼。
“妈,我真的没胃口,你自己吃吧。”黎安筠闻见一股浓浓的馄饨味儿。
以前唐念荌总是跟他一起吃,一碗有二十多个吃不完,多的全部悄悄放进时予碗里,被发现总傻笑。
“安安不是喜欢吃馄饨吗?”唐念荌把床抬起到能半躺,吹了吹碗里的馄饨。
黎安筠只吃了九个,他之前能吃十五个,唐念荌每次都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