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荷录》茶马Y

2、将军府

　　符宁长公主的婚礼很快如期而至。
　　那日，迎亲队伍浩浩荡荡，婚车、旌旗阵、乐队、聘礼，目不暇接、数不胜数；路上围观的人也摩肩擦踵、水泄不通，简直比大年三十游会还热闹。
　　仪式上最大的看头还是那个被传得神乎其神的、三国第一美男陈洛。
　　据东都府西市七街宋大妈的可靠消息，凡是标题带上洛公子、陈驸马等的小说、传奇，那必定是一售即空、再售再空的。

　　说回那日。
　　某段迎亲路上，就在民众都等得不耐烦时，身穿红衣的陈洛骑着骏马，在众人的簇拥下，出现在路的尽头。他身上罩着一层微光，缓缓行来。那仿佛出自巧匠之手的五官精致如画，眉眼却透出一股倦态，更突出了他的俊美。
　　围观的女人们先是不由得屏住呼吸，随即便是沸腾，无数人为之心碎、哭喊。
　　此时两岁的郑荷衣正被李汝抱在怀里，观看这场盛事。

　　小说里的陈洛是个如白月光般的存在，他早早溺亡，也一直是郑荷衣心中的痛。郑荷衣暗暗发誓，她一定要混进公主府，改变陈洛的命运。
　　保护男二，从她做起！

　　于是，郑荷衣四岁那年被卖进了将军府。

　　“娘，能把咱送进公主府不？”
　　看着为自己收拾行装的李汝，郑荷衣做着最后的挣扎。
　　“你这傻孩子，公主府是咱想进就能进的吗？再说将军府也不差，好多人挤破头都进不去呢。”

　　郑荷衣想再说些什么，李汝突然抹起泪来：“你在将军府好好的，千万别学你姑母，以后你爹要是高中了，我们再把你接过来。”
　　郑荷衣放弃挣扎，心想：“得了吧，靠老爹高中，还不如靠自己呢。”

　　李汝为郑荷衣穿上新衣，随即带着她出门。
　　此时太阳还没出来，天空灰蒙蒙的，她们走了大约半个时辰、绕了好几条街，才走到一个巷口。巷口站着个四十多岁的人牙子，李汝将郑荷衣带到她面前。
　　李汝满脸堆笑：“徐麽麽好，这是我闺女阿满，张麽麽应该跟你说过的。”

　　人牙子粗眉细眼、面色不善，看上去跟容麽麽有得一拼。
　　容麽麽不说话，只是用鼻子哼了一声。她挑剔地打量着郑荷衣，一会捏捏她胳膊，一会又掐掐她的大腿。

　　容麽麽：“跑两圈看看。”
　　郑荷衣顺从地跑了两圈。
　　容麽麽：“说句话来听听。”
　　郑荷衣：“ā、á、ǎ、à。”
　　容麽麽：“……”
　　看着容麽麽疑惑的神情，郑荷衣尴尬地发出其他音节：“bī、bí、bǐ、bì。”

　　容麽麽露出勉强满意的表情，从钱袋里掏出几块碎银子给李汝，李汝一番感谢后抹泪离开。
　　随后容麽麽带着郑荷衣，以及其他几个小女孩来到将军府后门，将她们一并交给了将军府的杨麽麽，杨麽麽又跟她们说了些规矩才领她们进门。

　　一行人快速穿过游廊、庭院、小径，走了约有一炷香的时间，才来到一处院落停下。
　　杨麽麽清点人数后，高挑细眉、尖声尖语道：
　　“规矩我在进门前就已经跟你们说得七七八八了，现在再跟你们说一次。
　　“你们都给我记仔细了，你们是花钱买来的婢女，是奴才，是伺候主子的。你们中间要是有人敢动歪心思，或懒倦懈怠，或不守规矩，或偷鸡摸狗，或僭越无礼，轻则打手心罚月银，重则打死扒皮喂狗，都清楚了吗？”
　　小丫鬟们瑟瑟发抖，纷纷回答清楚了。

　　杨麽麽看起名单来，不一会皱眉道：“李大脚，谁是李大脚？”
　　被叫到名字的高瘦女孩吓得大哭起来，杨麽麽身边的丫鬟立刻上去给了她一巴掌。
　　“以后改成李小蝶。”杨麽麽嫌弃地看了李大脚一眼，拿起笔在名单上修改。
　　“谢尾巴——改成谢春花。”

　　郑荷衣寻思自己肯定不会被改名，不免沾沾自喜地看着周围人。
　　“郑荷衣。”杨麽麽冷不丁喊道。
　　“在，麽麽。”郑荷衣忙行礼回答。
　　杨麽麽瞟了才四岁的郑荷衣一眼，说：“总算有个机灵点的了。你这名太秀气，有没有小名？”
　　“阿满。”郑荷衣毕恭毕敬地回答。她是六月十五晚上生的，小名叫阿满。
　　“以后便叫郑阿满吧。”
　　“全凭麽麽吩咐。”

　　就这样，郑荷衣开启了她为期四年的宅畜生涯。

　　郑荷衣一开始被分派到了西院邱麽麽名下，为了日子好过，她平日表现得十分乖巧。遇事少说话是她给自己定的宅门生存法则。

　　大将军胡拾芜现有一男一女两个孩子，都为亡妻柳氏所生。嫡长女名叫胡拢烟，刚满六岁，长相灵秀，柔弱文静，是个典型的大家闺秀。
　　郑荷衣进府满一年，凭借“懂事”、“乖巧”被选去给胡拢烟当外院丫鬟；待了几个月，又因为年龄合适被选去当贴身丫鬟。

　　这日，郑荷衣在书房里伺候胡拢烟和她四岁的弟弟胡不来练字。
　　郑荷衣正看着胡不来发呆，胡拢烟突然推了推她，嗔怪道：“阿满，叫你半天不应，都快渴死了。”
　　“是奴婢疏忽了。”郑荷衣反应过来，忙为胡拢烟斟茶。
　　胡拢烟放下毛笔，用手绢擦了擦细汗，打趣道：“你这丫头，怎么老盯着来儿发呆？”
　　郑荷衣慌张地回答：“少爷还小，许麽麽现又不在，阿满是怕少爷一不小心有个磕磕碰碰就不好了。”
　　胡不来停下笔看着郑荷衣，郑荷衣心虚地避开他的目光。

　　其实郑荷衣盯着胡不来是有其他原因的。
　　他们老爹是谁？是即使原著是宫斗文也留下赫赫大名、英明神武的三国战神胡拾芜。胡不来作为他的嫡长子，日后也定是子承父业的大将军。
　　就是这样一个大将军，自小暗恋郑荷衣，长大后更是不顾世俗阻碍，定要娶郑荷衣为妻……

　　胡拢烟收回目光，打着哈欠道：“殊喜、芳蹊她们怎么也不在？我有些累了，先回房休息，你在这看着来儿，等许麽麽来。”
　　“好的。”郑荷衣停止幻想，恭顺地回答。
　　说完胡拢烟就回房去了，郑荷衣满脸奸笑地看着胡不来。

　　“小少爷练字真是辛苦了，来，阿满给您锤锤肩。”
　　郑荷衣正献殷勤时，胡不来突然将毛笔摔在宣纸上。
　　“我不要练字了，我想出去玩！”
　　“这……”
　　作为在大宅门里战战兢兢、卑躬屈膝生活了两年的小丫鬟，当然得拒绝这种无理的要求。

　　“这，是冰糖葫芦；这，是糖炒栗子；小少爷想先吃什么？”
　　但是，作为一个在现代生活了二十年，看过无数霸道总裁爱上翘姑娘的玛丽苏文的新时代女性，她自然要与众不同。
　　“我都要！”
　　胡不来开心地蹦跳起来抢零食。他原本只是想去院子里玩，没想到郑荷衣竟直接带着他从一处隐蔽的狗洞爬出来，来到附近的集市上玩。

　　郑荷衣将两个零食都给了胡不来，同时心疼地捏捏自己干瘪的钱袋。
　　就在郑荷衣努力向胡不来眨星星眼、攒好感度时，集市上的人们突然喧闹起来。
　　“大将军要回来啦！”
　　“真的吗？”
　　“当然，已经有中官来宣旨了，人刚进将军府呢，现在灯笼都挂起来了。据说，大将军今天就能到。”
　　“胡大将军不亏为战神！此次在郁州大败陈氏父子，更是取了那年少轻狂的陈韦的项上人头，大挫齐国锐气，想必此次回都又有重赏。”

　　郑荷衣听着路边茶摊上几个男人对胡拾芜的赞美，忙拉起胡不来往将军府跑。
　　“我还要玩！”胡不来嘟着嘴不满地说。
　　“乖，少爷。你父亲回来了，我们得赶紧回去。”郑荷衣安抚胡不来。
　　“父亲？什么是父亲？”胡不来疑惑地看着郑荷衣，
　　“父亲……就是大英雄。”郑荷衣搪塞着，拉着胡不来跑回府内。

　　此时将军府全府上下、男女老少正在紧锣密鼓地准备迎接胡拾芜。

　　郑荷衣将胡不来送到他的院子外，又叮嘱了他几句，便跑回胡拢烟的院子。还好现在大家都在忙，没人注意到她。

　　闺房中，大丫鬟殊喜正在为胡拢烟梳洗打扮。
　　“太好了，爹爹终于要回来了！我已经快两年没有见过他了……”
　　胡拢烟兴奋得手足无措，郑荷衣还是第一次见她如此失仪。
　　胡拢烟虽小，但因生母早早离世，家中是继母掌管，父亲又常年不在家，平时的她总是谨言慎行，生怕出错。

　　殊喜边为胡拢烟梳头，边笑着说：“这次大将军立了大功回来，圣上定会重重赏赐，三五月定不会离开东都。小姐到时候就可以天天见到将军了。”
　　“对，”一旁小安附和：“听说啊，大将军这次大破齐国，外面无人不赞美我们将军，就连齐国、楚国，也都是敬佩之词。”
　　胡拢烟笑得更甜了，她照了照铜镜激动地说：“快，我们赶快出去等爹爹。”
　　殊喜笑着答应，和郑荷衣扶起胡拢烟，出院门与早已等候在外的奶妈钱麽麽一起去到正门等候。

　　将军府上上下下全等候在大门口，等了约有一个时辰，胡拾芜便带着大队人马风尘仆仆地赶来。
　　“吁——”
　　披着黑色战袍的胡拾芜拉停骏马，他高大的身影让众人都不免紧张起来。
　　胡拾芜不亏为三国战神，他剑眉星眸、精神奕奕、不怒自威，身上那股浑然天成的英雄气概，让人不由肃然起敬。

　　“请大将军安。”
　　下人们忙下跪迎接胡拾芜。
　　胡拾芜下马，老太太、夫人邓凌芸和胡拢烟、胡不来赶紧迎上去。
　　“夫君快进门歇息吧。”邓凌芸紧张得手足无措。
　　“我换身衣服还得回宫复命。”
　　胡拾芜脱下披风交给邓凌芸，径直走向胡拢烟和胡不来。

　　他一把抱起胡不来，低头问胡拢烟：“烟儿这两年过得还好吧？”
　　胡拢烟忙轻声细语回答：“回爹爹，烟儿过得很好。”

　　胡拾芜又看向胡不来，笑着逗弄他：“来儿长这么大了。”
　　胡不来安静地看着胡不来，突然，他眨巴着大眼睛问：“你就是大英雄吗？”
　　胡拾芜听到这句话后大笑起来，豪爽地说：“没错，你爹爹我是大英雄。”他又捏了捏胡不来的鼻子：“我的来儿是爹爹的小英雄。”
　　郑荷衣在人群中观看这其乐融融的场景，心里也不禁开心起来。当时的她做梦也不会想到，命运会如何摧残这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