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第一章 ...
-
“小姐,将军出征回来了!”芷兰疾步走进来,禀道。她是周乐清从娘家带来的贴身丫鬟,也是在这将军府中,周乐清最亲近的人。四周无人的时候,她还是习惯称呼周乐清为“小姐”,而非“夫人”,尽管周乐清已经加入将军府三月有余。
“怎么了?”周乐清见芷兰并无欣喜之态,便问道。
“听说,将军这次带回来一个怀孕的女子。”芷兰沉着脸低声说,“小姐,你说他这是什么意思?”
周乐清闻言,蹙了蹙眉,但很快便恢复了淡然的神态。
也难怪芷兰替周乐清不满,大婚第二天,将军便上了战场,连回门都是她一人回去的。所幸周丞相倒是一腔忠心,不仅没有不满,反而劝慰女儿,大丈夫当胸怀天下,如今女婿为国出征,理应全力支持。
周乐清心里清楚,为她寻了这门亲事,的确费了父亲与哥哥的一番苦心。只是不知道,他们若是知道沈逸不仅立了战功回来,还带回来一个怀孕的女人,会作何感想。
想到这里,周乐清不禁挑挑眉。大婚之夜,沈逸喝得醉醺醺的,连盖头都没有挑就倒下呼呼大睡,两人并未行周公之礼。第二天一早,也是接到圣旨便匆匆离开了,离开前只是简单叮嘱了几句。周乐清自认相貌不差,沈逸看向她时却眼中并无波澜,周乐清只当他是郎朗君子。现在看来,似乎并非如此。
“急什么?出去看看。”周乐清淡淡地说。
主仆两人刚走到正堂,便见到沈逸也走了进来,身姿挺拔,仪表堂堂,只是三个月的军旅生涯让他此刻透着一些憔悴。沈逸旁边跟着一个女子,生的倒是眉清目秀,只是身量娇小,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看清相貌,周乐清心中微微一震,竟然是她!但她依然不动声色。
周乐清微微颔首:“一路舟车劳顿,夫君辛苦了!”她说到夫君二字时,注意到旁边的女子咬了咬唇,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小腹,那里尚未隆起。
“你在家操持,也辛苦了!”沈逸说罢,小心扶过旁边的女子,“这是婉儿,她现在......有些身子不便,你安排她在将军府住下吧!你不会有意见吧?清儿?”
清儿?周乐清的心里好笑又苦涩,如此亲昵的称呼,不过是给她试探,让她妥协而已。“既是夫君的意思,我的意见还重要吗?”周乐清的语气里带了几分无奈,这让沈逸心中升起几丝愧疚。
“姐姐,”黎婉上前微微福一福身,“婉儿本不想在府上叨扰,可是将军不肯。日后,便仰仗姐姐照拂了。”她还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在周乐清的角度看,却能看到她眼中的一丝得意。
周乐清微微一笑。身旁的芷兰抢先说道,“姑娘不必客气,说这样话。我家夫人为人心善,别说你是将军带回来的,就算是在大街上碰见个流浪的猫猫狗狗的,也会多有照顾呢!”
周围的人都不禁偷笑,黎婉面色一沉,看向沈逸。沈逸直男思维,倒是浑然不觉。
黎婉柔柔弱弱地说:“将军府的规矩果真不同,什么身份的人都能说的上话呢!”她这话明里说芷兰僭越,暗里却讽刺了周乐清治家不严。
沈家满门忠烈,如今只剩下一个独苗沈逸,常年养在太后膝下,与皇子们一同长大.将军府也是沈逸刚过弱冠之年被封为少将军后,重新修葺启用的,他常年征战,自然不管家务事,成婚后,管家的任务自然落到了周乐清头上。周乐清治家手段外圆内方,上面也没有公婆管制,府中氛围有序却不失宽松。
周乐清还未开口,芷兰马上快人快语道:“我家夫人是将军府的当家主母,这府里里里外外一应事宜,连带着安顿外客,也都是芷兰照应着。将军府自然有主有仆,不知姑娘又是什么身份呢?”
这下迟钝如沈逸,也听出了火药味儿。他皱皱眉,黎婉倒在他怀里,眼圈红红地说:“逸哥,我并没有别的意思,要是姐姐不欢迎我,我走便是了。”
“你走哪去?婉儿,以后这将军府便是你的家!”沈逸柔声安抚道。“周乐清,你的人未免也太刻薄了些!”沈逸的语气里明细有了怒意。
好吧,刚才还是清儿,又成了周乐清了。三言两语间,这府里又多了个“家人”。槽点太多,周乐清心里的白眼顿时都不知道从何翻起。
“沈兄这里好热闹,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啊!”气氛胶着间,一道清冽的声音响起。外面走进来一个与沈逸年纪相仿的男子,锦衣华服,模样俊美,一双格外吸引人的桃花眼让周乐清觉得有些眼熟,跟着的小厮被他止在了门外。沈逸少年将军,年少有为,自然姿容不凡。但这个人一进门,通身的气度竟压过他几分。
周乐清认得此人,正是当今的辰王,六皇子景霖。她在闺中时作为女眷参加过几次宫宴,对京中贵女贵公子们也都有所了解。当今圣上一向体弱,三年前先太子景昭突发恶疾病逝,自那时起,大概是悲痛过度,皇帝的身体愈发不好了,一时之间,悬空的东宫之位炙手可热。这几年的明争暗斗下来,热门人选只剩下了端王三皇子景澜与辰王六皇子景霖,景澜与先太子景昭都是皇后所出,而景霖乃当今贵妃所出。皇帝迟迟不肯立储,似乎还在对这两个儿子进行考察。
“王爷,怎么有空大驾光临了?”沈逸只是粗粗行了个礼,眉眼舒展开来,赶紧将来人请上座。沈逸自幼与辰王交好,据说有过命的交情,私下并不拘礼。
不等沈逸介绍,那人便笑着说:“你大婚的时候,我有事在身未能出席,今天一听说你已凯旋而归,匆匆过来道喜,沈兄可别怪罪。这位,就是夫人吧?”他说完,笑着看向周乐清。周乐清觉得他越发熟悉,她心下奇怪,她私下并未与辰王有过什么接触。
父亲选中沈逸做女婿,未必没存了站队辰王的意思,但是据周乐清所知,自己的哥哥周楚阳跟端王交好。而且父亲常告诫兄妹二人:为人臣者,只能忠于天子,要远离党派之争。也正因为如此,周丞相深得皇上信任,官至极品。
周乐清端庄行礼:“见过辰王殿下。”比起黎婉的柔美,周乐清的长相明艳,还带有一些英气,她周身带着世家出身的大气,却毫无闺阁小姐的娇弱之态。细细看去,她的一双眼睛似乎蕴含着璀璨星辰,灼灼生动。
景霖微微颔首:“沈兄好福气,久闻周丞相千金的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听他这么一说,沈逸想起来,未出阁前,周乐清已经有颇负才名,据说她也常参与到父兄对政事的讨论中。都说周家小姐聪慧过人,侠肝义胆,这样的女子,很难不让人心动。只可惜,他先遇到的并不是她。
“坊间传闻,未免过誉。”周乐清谦虚道,“我只是一介妇人,比不得将军为社稷安定征战,王爷为天下苍生筹谋。”
景霖笑意不减,想起前几年,北方鞑靼部来犯,边境告急。两军僵持之际,周乐清发起号召,让士兵家眷向前线写信,并发出“女子虽不能沙场征战,但誓与父兄、丈夫共进退,后方安定,亦是报国尽忠之举”的惊世骇俗的言论。
此举也触动了许多江湖义士,一封封鼓舞士气的家书通过各种途径送到了将士们手中,大大提振了部队士气。那是景霖与沈逸第一次上战场,两人配合默契,指挥得力,一时之间,竟杀得敌部节节败退。也正是那一次战功,让六皇子景霖与少将军沈逸名声大振。
班师回朝的前一晚,景霖在营帐四周闲逛,看到一个年轻人在读信,清冷的面容随着信笺的展开微微露出了笑意。走进一看,竟是当朝宰辅的儿子周楚阳。
“怎么?周公子也收到了家书?”他有些挪揄道,心想必定是哪个痴情的姑娘来的信,毕竟周楚阳是京中有名的才俊,追着他倒贴的姑娘不少,其中不乏世家小姐。只是听闻他性情清冷,拒人于千里之外。但看他刚才的神情,难道有了心上人?
周楚阳看到景霖,收起信来,说道:“正是舍妹来信,无非一些家常叮嘱。”
“周公子兄妹情深,真是羡煞旁人。”景霖说完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周公子的妹妹,莫非是这次家书运动的号召人周乐清周小姐?”
提到周乐清的名字,周楚阳脸上浮起了笑意,“王爷见笑了,舍妹顽劣,自小被宠坏了。”
景霖正色道:“周小姐的一腔家国情怀,倒让人敬佩。沈逸营帐正少一名副将,这次回去之后,不如我禀明父皇,让你入沈逸营中如何?”他见周楚阳性情沉稳,便有了惜才之意。
没想到周楚阳摇摇头:“承蒙王爷错爱,我非将才,战场并不适合我。这次一战,人才辈出,许多青年将士崭露头角,还是把位置留给他们更加合适。”
这次谈话算是不欢而散,景霖只当他是贪生怕死之辈。后来周楚阳果然离开了军营,去了刑部,没过几年,成绩斐然,官至大理寺卿。刑部尚书是皇后的表哥,周楚阳便与端王相熟。有这一层关系在,周楚阳与辰王更无交集了。朝中只以为周丞相默默支持端王时,周乐清又嫁给了沈逸,似乎显示了周丞相中立的决心。
这几年皇帝着意养生惜福,逐渐放权给辰王与端王,朝野之上,两个王爷逐渐成分庭抗礼之势。辰王自然也不再是靠出外立战功来增加威望的皇子,这次沈逸出征一回来,他便迫不及待地过来看看好友。另外,他隐隐有点期待见见这位少将军夫人。这不对头,景霖心里暗暗告诫自己。没想到一来,便看到这有点尴尬的一幕。
他的目光扫过黎婉,对沈逸说:“我听说沈兄这次出门还有意外之喜,想必是这位姑娘了?沈兄才新婚不久,又得红颜知己,真是......艳福不浅啊!”
忽然被景霖这么大喇喇地说出来,沈逸不免有些尴尬,他踌躇了一下,还是说:“不瞒王爷,这位黎婉姑娘曾于我有恩,这次能再次相遇,相信也是冥冥中注定的缘分。”
“哦?”辰王意味深长地看向黎婉。
黎婉面色一红,她本觉得沈逸已经是青年中的翘楚,现在一见到辰王景霖,竟衬得沈逸没了光芒。被这样的男子一盯,她的心不由得快跳了几下。她微微福身:“民女黎婉,见过王爷。”
“那沈兄打算怎么报恩呢?”辰王转头问向沈逸。
沈逸斩钉截铁地说:“娶黎婉为妻,是我宿愿。如今也只能委屈她,娶做平妻。”
周乐清脸色白了一白,她虽然做好准备黎婉进门为姨娘,没想到是平妻,而且沈逸当着众人的面对辰王说这样的话,什么宿愿,什么委屈她,实在是不给她周乐清面子。什么平妻不平妻,说出这样的话,恐怕等黎婉一进了门,她这个正妻也就形同虚设了。
黎婉柔柔弱弱地说:“什么委屈不委屈,只要能跟逸哥在一起,婉儿不在乎名分的。只要姐姐容得下我就好。”说罢看了周乐清一眼,分明是满眼的得意。
众人都看向周乐清。周乐清稳住心神,看向身旁的丫鬟:“芷兰,这里杵着干什么?还不快去给婉儿姑娘收拾住处?梨落院很好,风景秀美别致,又清幽,我看挺适合婉儿姑娘的。今日王爷大驾光临,快些去备酒菜,没的因为这些后宅之事让王爷看了笑话。”
从将军府出来,已经月上柳梢,辰王与沈逸多日未见,自是谈得十分尽兴,不过只是谈了些战事走势。有了周乐清最后那句“让王爷看笑话”,让景霖也不好再对沈逸的家事多言。他自幼见惯了后宫争斗,今日的场景,自然能让他料想到以后周乐清的日子恐怕没这么好过。何必为他人想这么多?他不禁笑自己这奇怪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