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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   安顿好赵兰,周涧听到短促哨声后就赶往回廊山。

      那是方位哨声,是危楼特有的用来确认方位和分辨敌友的哨声,似乌鹊般报喜的声音,但里面含着肃杀意。

      这是危楼第一任楼主独创的哨声。
      长调哨声代表撤退,勿追。
      短促哨声代表这里,快来。
      先长后短代表事出有异,回防。
      先短后长代表安插暗哨,追踪。
      还有长哨叠加,代表着已经暴露,但只能叠加三层,第三层就是撤退迅速,不必回手;
      短哨叠加,也有三层,代表着老巢居地,围而攻之…

      除了这些基础的以外,还有很多的哨声含义。
      而且每个杀手与同伴之间也设定了属于他们的暗语。这也就不为其余人所知了。

      他在人少的山道狂奔,没有注意到身后不远不近坠着几人。
      等他看见春潮浑身血迹,双眼无神瘫坐在地上时,心被揪了起来。
      他声音颤抖不安,"可可?"

      春潮听见周涧的声音,眨了下眼,手指有意识的动了动。

      爹爹,我杀人了。

      跟在周涧身后的那三个男人,心里很是震惊。

      春潮看见周涧身后穿着粗布衣裳的人,目光从他们的手缓慢移到他们的脸上,斯文长相,手却都是厚茧。

      周涧转身护住春潮的脸,春潮却站起身,手里仍然握着那剑。
      没等对方动手,春潮已经先一步杀了两个人,剩余一人被反应过来的周涧杀死。

      解决完他们,春潮失去意识晕倒在地。周涧赶忙接住,手摸向潮脖颈处动脉,"万幸。"

      何奈利用春潮心里的不安和贪惧为春潮编织了个网。负有身上有着无数死于非命之人的恐惧和恨意。

      春潮年少,没有经历世间沉浮,她极其容易受到这些影响,从而心境大变。
      不安让春潮受惊,贪惧让春潮蒙生欲望。
      恐惧和恨意增加了春潮心里的杀伐意念。
      惊惧被杀,本身的不安放大,她迫切的想要自己变得强大。

      她在学‘刺杀’的时候,赵兰和周涧的关系降至冰点。
      春潮原来的心境不稳,何奈为她建立了新的心境。
      鬼手催化了她内心里的生欲,负有剑身上的杀戮和狠戾更是影响着她。

      周涧将春潮放置在木屋,找到了腐骨散。

      腐骨散可以化去地上的尸体。

      但他没有打算自己来,他等着春潮醒来。
      他要她亲手去让她杀死的人消失,他要让她记住这份痛苦和害怕。

      冷漠和习惯是杀手学习的最后一课。
      他不能让她习惯了杀人后的冷漠,也不能让她在心里形成会有人在她身后一直替她收拾,替她遮掩。
      她不想,但也只能自己走了。
      她背后无人,脚下狭道,她得小心翼翼地行走,克制和压抑得随着她一生。

      春潮醒来后发现自己躺在木屋的床上。

      周涧坐在椅子上,很是认真的看着屋外,只是手筋绷得极紧。
      他内心煎熬。

      屋外风轻柔的吹拂起林中叶。太阳已经东升,金色穿过木窗,细看时有无数细绒颗粒在光中飘浮。

      春潮站在尸体堆旁,眼里抗拒和退避的泪没有打消周涧的决意。

      "可可,你得记得,他们是因为你才死的。不论因为什么,随意剥夺他人的生命都是不该的。"
      这句话很是沉重,它砸在春潮的心上,击碎了春潮的狡辩和侥幸心理。

      我是正当防卫。
      可春潮明白,她在不知道他们的来意,没有问他们的来意时,就动了杀意。

      白色的粉状颗粒洋洋洒洒地飘落在尸体上,一会儿地上就只剩下了血水,空中飘散着腐化的味道。

      春潮的眼也迷糊一片,她紧紧握着颤抖的手。
      周涧将春潮揽入怀里,"可可,人生没那么多对的选择。你自愿或者被迫选择了一条看似荆棘的路,那也没什么,只看你是怎么走这条路的。"
      他摸了摸春潮的发,"不过,不管你怎么走,爹爹和你母亲都在你身边。"

      春潮点头。
      她将昨日和今天的记忆沉沉的压在了心底。

      周涧早先就埋葬了何奈,毕竟何奈教过春潮,是春潮的师父。
      即使春潮对他有了怨但也有着敬重。

      周涧两人下山途中,看见山下自己家住的地方大火浓烟。
      春潮瞬间腿软跪坐在地,脸色发白,她推着周涧,让他先走,“爹爹,别管我,你先回去,回去。”

      看不见周涧身影,春潮努力扶着旁边的树站起。
      呕吐的感觉卡在喉咙里,她扇了自己一巴掌,脸颊瞬间变红,指印突出。

      她逼迫自己冷静,泪水却如珠串一样滴落,她勉强自己迈步朝山下走。

      埋伏在周涧家的鹰眼久不见之前派出的那三人回来,便打算直接进屋搜寻。
      他们已经排查完了全镇子,仅剩这家情况最是符合。

      虽不知道这户人家的男人为什么在天未亮出门,但这也为他们提供了便利。只要直接绑了问那两个女人就行了。

      屋里的赵兰冷静的看着将她从地窖里找出来的人,问什么也不开口。
      直到那人说春潮不在屋中可能命丧,她才动摇了心志。正当她面露痛苦要开口时,屋外有了动静。

      “嘘。”
      那人靠近赵兰,将她重新架回地窖。

      那人身形挺拔但瘦削,像是个少年郎,声音也刻意压低,礼貌但固执。

      屋外的人进屋但发现没人,心里没了顾忌,四下翻找却无所获。
      “找地窖或者暗道。派人去向大人汇报,找到他了。”
      “是。”

      赵兰听见他们说话,心一紧,拉住那人衣袖,眼眶里积着泪,“不能。求你,他们不能知道。”
      那人扯不开衣袖,只盯着赵兰看。

      赵兰点头,泪水滑落,几乎要跪在地上,“你帮帮我,我告诉你,我告诉你我知道的所有一切。我发誓,真的,我发誓…”
      那人深深看了眼赵兰,最终答应。

      噼里啪啦一阵响,等那人拉赵兰上来的时间,地上尸体横呈,鲜血四处。
      那人断了一条手臂,唇也没了血色,“说你知道的。”

      等赵兰抽噎着讲完,那人的眉头紧拧。他不听赵兰说什么不认识‘毒君子’,也不听她说前尘不扰。
      他推断着,据信报,那‘毒君子’应该就是周涧,按照这妇人所说,这人现在也不没甚威胁,那北帝怕不是失心疯了吧。

      他站起身要走,开门后又回头,“他们还会回来的,除非你们真的不在人世。”
      赵兰瞪大眼睛看着他离开,哆嗦着从地上站起身,避开看那些尸体。
      她看着蜡烛,心一横,将蜡烛点燃扔在柴火上。
      后又想起收拾金银,赶忙捂着口鼻快速捡了衣物和金银从后面小门离开。

      天干物燥,屋子很快燃烧起来。

      赵兰被守在后门的鹰眼杀死,临闭眼时,她好像看见了春潮和周涧朝她跑来。
      他们一脸痛苦。

      “大人,妇人已死,那人未见。”
      火势太大,鹰眼进不去,回去报告。
      “那个女孩呢?”
      “属下等守在后门,未见。”
      鹰眼组长细想,“等火灭后,去屋内探寻。派人再去回廊山。”
      “是。”

      周涧在进入镇前被人拦住,那人断了手臂,说话间带着痛喘,“你夫人已经死了,接下来就是你和你那个女儿。”

      周涧心沉入谷底,抬眼死死看着那人,正当他出手时,那人开始低声笑,“要不是主子给你卖个面子。算了,我劝你最好还是给你女儿找个替身吧。那样,至少她还能活着。”
      周涧伸手想要拦下那人,但心力不济只触到那人前襟,他出言,“你带她离开这里。”
      “哦,你能给我什么?”

      周涧手里亮出一枚玉牌,“你也不想让鹰眼发现南疆潜入吧!”
      那人摸了摸自己的脖颈,正色起来,“我杀了你就好了。”

      “死人的手很难掰开的,除非你想断了我的胳膊,你说那些人会不会起疑?何况,你从我家出来,留了不少痕迹吧,我可以帮你遮掩。”
      那人点头,收回玉牌,“我这才信你是‘毒君子’。”

      七天后,危楼。
      "楼主,回廊镇来信,‘毒君子’和何奈已死,另外,潜伏在回廊镇的人都被鹰眼杀了。"

      胡蝶眼眸有水波涟漪,她摸着指尖,不动声色,"知道了,你下去吧。让哑婆来找我。"
      "是。"

      危楼里的旧人在上次的清洗活动中就只剩下哑婆一人了。
      胡蝶想着哑婆,这个老太婆不知活了多少岁,脸上皮肤褶皱的看不出年纪,身子佝偻的只有半人高,可就是这样的人历经了危楼几代更替仍然活得好好的。

      "姑娘,你找我?"低哑的声音传入耳里。

      胡蝶已经泪流满面,已经很久没人叫她姑娘了。
      她看着哑婆的脸,楼里的人都说哑婆骇人,可她却觉得哑婆是这世界上最慈眉善目的老太太。

      哑婆坐在椅子上看着她养大的姑娘,她心里知道胡蝶是为什么要她来。
      这孩子其余的事都是独立果断,可除了‘毒君子’,一触及那人的事,她就没了章法,想保护却发现自己无能无力,可放弃,她又不甘心。

      "婆婆,他死了。"

      哑婆叹息,干枯的手指抚了抚胡蝶趴在她膝上的头,"傻姑娘,那人早死了。"

      "婆婆,他这回真的死了。"眼泪一滴一滴落在哑婆衣服上,"婆婆,他在时,我想和他在一起;他被追杀时,我想他活着;我好不容易找到了他,我想他活得好好的,可那帝王怎样也不肯放过他。婆婆,为什么我想的我愿的都办不了,都办不成?"

      哑婆摸着胡蝶的发不语。
      是啊,事与愿违,人生不如意的事又何止这几件事。慢慢的,你就发现你想的,你要的,你求的,都不是你的。可这话她没说出来。

      姑娘不是个孩子了,她比谁都懂。

      胡蝶泪眼朦胧的看向哑婆,“我派人告诉他,只要他想离开,我会帮他,可他还是选择了死。婆婆,我真恨他…”
      "婆婆,你要一直陪着我。"

      "那你要老婆子去哪儿?"哑婆搂住胡蝶,"婆婆哪儿也不去。"

      帝都。

      "你们的差事办得好啊。"
      底下的人战战兢兢的跪着,不敢露出喜色。
      北帝朗声大笑,"下去领赏吧。"
      "谢主隆恩,臣等告退。"

      北帝揉了揉眉心,原来低沉的情绪终于有了和缓。他看着眼前的奏章,摩挲着扳指。

      南域暗中派人潜入北疆地界,三死,其余几人已不知去向。
      混账,一群废物!

      第二日早晨,南域殿下照例向北帝请安后回到居所,他身边只余来时跟着的随行官和两个侍卫,其余的人都变成了新面孔。
      南域殿下变了脸色,牙齿无意识的咬住了唇,直到刺痛他才缓过来。
      他舔了舔唇,逼迫自己扯出一抹笑。

      已经决定了要开始的事。
      南域殿下在心里如此告诉自己。

      北帝这是警告敲打,他要南域殿下知道,他的一举一动自己都是知道的。
      他也可以这样悄无声息的解决了他。

      "殿下得走出去,让全都城的人认识殿下。"
      "老师,"南域殿下看着窗外红墙黑瓦下那棵巨大的参天大树,"人被困在墙内,手无寸铁…"

      "殿下很小的时候,臣告诉过殿下,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殿下,您看事情总是在表面,完全不去看那事情深处,被隐藏着的规律。比如这大树,您只看到了参天,可您不看那枝叶是不是郁郁葱葱。"
      南域殿下仔细看着那树,此时春意盎然,他发现那参天的树中有大半是枝叶稀零枯黄的,没个活力。

      "殿下,这树来自南域,只适合在潮湿温暖的环境里生长。可你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年来它还活着?"
      "因为这北宫的人细心栽培?"
      随行官眼神慈爱,他看着如稚子一样思考的南域殿下,"这只是其一,其二是这不是一棵南域树。"
      "老师?"

      "殿下,天下之人为行己之利事,必然巧舌重诱亦或权势欺压,利益交织,最近之人都会叛变。臣今日说这是南域树,殿下疑都不疑,您身处这宫墙内七八年了,竟都半分不知那北帝心眼,他怎会在自己的宫墙内种他国的树?"
      "老师,我…"南域殿下面露愧疚,"我实对不起老师栽培。"

      "殿下可知,臣今日究竟在说什么?"
      "权帛乱心。"
      "这是其一,其二是平衡不易。"
      "是,我知道了。"
      南域殿下看着随行官离开,他盯着那树看,最后走至了树前。

      "请殿下安。"
      "起来吧,这棵树来自哪儿?"
      宫人疑惑,"此树来自南域。殿下不识?"
      南域殿下摸了摸树干,粗糙硌手,"你下去吧!"
      "是。"
      南域殿下低低笑出声来。
      北帝的心眼,他怎么不会把树种下,他要事事顺心,事事掌控,此树如同南域,他看着此树如同看着被他握在手里的南域。

      他想着平日在宫里所看所听,北国权势利益交织,各处关系错综复杂,看似北帝把权力集中到了王都,可实际上,各地仍然握有一定权力…北帝有些力不从心了。

      "南文,去给安郡主回帖,明日我愿一去。"
      "是。可殿下一向韬光?"
      "时候到了。"那位肯定出手干了什么,不然北帝不会这样敲打他。他得让人知道,而且得让主和的北疆大臣知道,他是个可以结交的朋友。
      安郡主是个开始,他得好好利用一下。
      权力漩涡里,他也要搅起浑水来。

      离回廊不远的小村里。
      春潮自醒来便又聋又哑的被拘在一间屋子里,每日有人会来照看她,但不允许她出门。
      每当她哭泣时,有人会揽着她,轻拍她的后背…有时候,那人会用指尖抚摸着她的脸,似乎在估摸着什么。
      她闻那人衣物上带着的气味,清凉但透着苦气。

      一月后,春潮被放回回廊山后山小屋。
      父母的坟立在密林里。
      她不知道凶手,也没人告诉她,她该去哪儿寻仇。她手里只有一块儿玉佩,是他父亲给她母亲的聘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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