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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我是姐姐的替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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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洲市的秋季总是阴雨绵长的,高处眺望的时候,只有颜色各异的雨伞在马路上熙攘,不停晃动雨刷的汽车,鸣笛出令人窒息的压抑。
不知道是天气的缘故还是怎的,酒店窗边的青年背朝门口,显得这偌大的房间有些孤寂,暗淡的光线拂过他的身体,隐约能见白衬衫下一副孱弱骨架,就像街头要饭、营养不良的乞丐,他貌似望得出神,完全没注意到门扉打开,一个挺拔的男人大步流星地冲了进来,“何敛风!!”
这一声呵斥可谓是穿云裂石,青年人就是灵魂出窍也该回来了,他下意识地转了身,“阿忱,你来了。”他这一转身,就露出一张雌雄难辨的脸,说是女人,多了一丝英气,说是男人,却又妩媚得过头了。
介于男孩与男人之间的少年感,温润美玉,浑然天成。
现在正值酒店客人的高峰期,走廊里有几个保洁阿姨在洗洗涮涮,那叫“阿忱”的男人斜睨了一眼,负手关上门,把何敛风的身形锁了个严实。
何敛风苦笑,笑起来唇角微弯,显得他整个人越发惹人怜爱。
然而他最渴望的、眼前的这个男人,却从来没有怜爱过他……
他甚至不会让别人知道他的存在,所以每次约在酒店,做贼似的把门窗关严实,以至于在床上都捂着他的嘴,生怕让别人猜到他们在干什么。
男人刚毅的脸颊透着一丝白皙,剑眉紧锁,怒火加重了他身上那股凌人的气场,衬得这个房间更冷了,好一会他才压下情绪,沉沉地道:“你是不是动婷婷的东西了。”
语气没有怀疑,是实实在在的陈述句。
何敛风静静地看着这个自己儿时就爱慕的男人,笑容变得谄媚,“故夫人的东西我怎么会动?阿忱怀疑谁都不该怀疑我啊。”他很会利用自己的外貌,连眉眼的弯曲度都掌握得恰到好处,短发利落地搭在耳畔,精美得犹如只会出现在画本子里的布娃娃。
“你该叫她姐姐。”似是拿他无可奈何,肖忱就着一旁的沙发坐下,望着他的眼神逐渐深邃,“敛风,你到底想怎样。”
这些天他过于劳累,刚才又淋了雨,此时的脸色透着疲怠,微眯的眸子下生了一根细纹,但那一双瞳孔又深又远,恍惚藏着数不尽的眷恋,一股脑砸向了对面。
就似在透过何敛风看另一个人。
何敛风又怎么会不知道,他慢慢上前,赤脚踩在冰凉的瓷砖上,寒意一直从脚底蔓延至心底,声音轻轻的,语气却有一股不寻常的坚毅,“故夫人能做到的,我也能。”
肖忱狠狠地握紧了五指,露出青筋迭起的手背。
何敛风知道他想说什么,无非就是自己的女人不容别人染指的混账话。
何语婷是他同父异母的姐姐,也是肖忱捧在手心的妻子,如果不是一年前的大火叫他们人鬼相隔,或许到现在还是一对令人艳羡的夫妻。
她死后,肖忱近乎疯狂地连夜买醉,身为RT集团的首席执行官,对公司不闻不问,颓废得像个不修边幅的中年大叔,直到有一天——
他遇上了在gay吧当调酒师的何敛风。
当时的何敛风正在被一个顾客纠缠,工作服的扣子扯掉了几颗,肌肤的颜色在昏沉的光下若隐若现,他却不得不微笑着维持体面的形象,像个没有灵魂的躯壳。
是肖忱一拳过来震得他多年麻木的情感荡起了一圈涟漪……
何敛风一眼就认出了那人,小时候的情感犹如决堤的洪水,刹那间给黑白的世界注入了一抹鲜红。
那个喂他吃糖的忱哥哥,替他撑伞的忱哥哥,推他荡秋千的忱哥哥……承诺要娶他的忱哥哥……
肖忱把人扑在地上一顿胖揍,像头倔牛拉都拉不动。
何敛风感觉眼眶里开始湿润,嘴唇发抖,“是忱……”
“哥哥”二字还卡在喉腔,肖忱的声音将他拉回了现实。
“敢欺负婷婷!!你嫌命长了!!!”
啊。
是姐姐的小名。
众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闹事的罪魁祸首送去警厅,何敛风看着这个胡子拉碴的男人,眼神无光,恍若死了,他极轻极轻地碰了碰肖忱近乎凹陷的脸颊,泪水宛如断线的珠子,蓦然间泣不成声。
后来就像所有狗血小说描述的那样,肖忱把何敛风认成了何语婷,强要了他。
那晚何敛风忍着撕裂的疼去浴室洗漱,脸色苍白如纸,嘴唇更是没有一点血色,血水混着洗澡水铺满瓷砖的纹路,看得人触目惊心,他死死捂着心口,感觉呼吸都在一点一点被吞噬……
肖忱全程把他当成了姐姐,一直在耳边呢喃“婷婷别走”。
这人每说一句,何敛风的心痛就加重一分,他只能紧紧拥抱他,用撇脚的演技蒙混过关,“我在,我不会丢下你……”
明明是他先爱上的……可为什么……
就因为他是男儿身吗?
清晨的光最是透彻,他看着肖忱的睡颜有些恍惚,可这人醒来的第一句话就给了他一记当头棒喝。
“你是谁?”
何敛风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虽然他们已经近十年未见,倒也不至于连他的模样都忘记……
原来他才是那个无关紧要的路人甲,除了这张与姐姐相似的脸,毫无用处。
毋庸置疑地,肖忱发了一场大火,对何敛风又羞又愧,但更多的……是对他们目前现状的极度厌恶……
在这之后,等肖忱反应过来,何敛风学会何语婷的习惯叫自己“阿忱”,他想结束这畸形的关系,可每一次争吵,都是一次又一次的抵死缠绵,乃至有时他自己都分不清,这感情究竟是对谁的了。
“想什么呢阿忱?”何敛风非常自然地在他大腿上落座,熟练地解下他凌乱的领结,摩挲那宽大结实的肩膀,装腔作势地蹙眉抬眸,“来的时候没打伞吗?怎么湿了?”
每一步都在模仿他姐姐。
“别这样……”
“嗯?”
何敛风的身形比肖忱小一圈,靠近的时候能轻易地拥入怀中,那浓密的眼睫掩着一双玛瑙般透亮的黑珠子,低头时睫毛轻颤,简直就是个魅惑君主的狐狸精,肖忱一把握住他的腕,纤细的触感让他一愣,但随即就回过神来,“我说过了,不许学她!”
何敛风被逗笑了,“该做的不该做的我们都做了,怎么这些小事就只准姐姐做?”
肖忱直勾勾地盯着他,瞳色暗得如同要把人吸进去,“你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叫她‘姐姐’,你一直在利用她,你扪心自问配做她弟弟吗?”
何敛风短暂地对上他的视线,随后抬起狭长的凤眼,飞快地凑上去,在他高挺的鼻梁上落下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轻哼道:“我不配难道你配?肖大总裁?”
他的模样俏皮又可爱,粉嫩的唇瓣像一颗甘甜的樱桃,仿佛在诱惑人品尝一口。
“你!”肖忱陡然间脸颊通红,心里的火气刹那间灭得连烟都不剩了。
何敛风自嘲地笑了笑,顺势把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慢悠悠地吐气,“好了阿忱,我提前洗过的。”
肖忱:“……”
有谁能告诉他,何敛风是在哪学的这些东西……
第二天早上,肖忱醒来的时候旁边已经空了,白色的床单连褶子都铺得干干净净,“又走了……”
何敛风就像个听话的傀儡,每次见面总是事先清洁身体,事后又安静地离开,懂事到让人厌烦的地步……
肖忱砸了咂舌,嘴里有些发干,右手习惯性摸到床头柜,却没有摸到香烟盒,抬眼一瞧,搁在衣架上的大衣也不见了,旁边留着一张纸条:“一晚三万,谢谢惠顾。ps:大衣就当小费了。”
不知名的怒火赫然间从心底窜到头顶,他憋着一肚子气拨通了管家的电话。
那边传来刘管家恭敬的声音,“老爷有什么吩咐。”
肖忱咬牙切齿地道:“找,把清洲市翻过来也要给我找到那个不知羞耻的东西!”
“……”
肖忱:“你怎么不说话?”
刘管家:“没什么,就老爷前两天刚吩咐过不要让何少爷出现在您面前,全面戒备。”
他闻言一怔,“……我有吗?”
刘管家:“需要我把聊天录音转过去吗?”
肖忱:“不用了,就这样吧。”
刘管家:“那何少爷……”
“给他安排靠近我书房的那一间房,今晚布置好,我八点回去检查,必须看到人。”
刘管家微笑着挂断电话,心里有句优美的中国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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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何敛风披着某人的黑色大衣,叼着某人常抽的香烟,神态自若地走在人来人往的街道,现在肖忱不在,他也不必模仿姐姐的音容笑貌,任由雨水冲刷脸蛋,把覆盖的一层脂粉洗涤干净,嘴唇恢复了原本的青黑,脸上的媚态也少了许多。
没有脂粉掩盖,那股不寻常的易碎感尤为强烈。
“听说——”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入耳,吓得何敛风立马止住了脚步,眼眶一下张得老大,只见一个身穿黑色风衣的男人靠在不远处的墙上,身旁还跟着一个撑伞的保镖大哥,男人的眼珠呈灰褐色,看过来的时候犹如罩了一层氤氲,“我们的‘长岛冰茶’找到了金主,突然不接客了,是真的吗?”
何敛风假装面不改色地吸了一口烟,紧接着细细簌簌的脚步声传来,一群人将他层层围住,就像猛兽在围剿猎物那般。
“我很好奇,所以去酒吧里看了看,不看不知道啊,原来你请假的次数变多了,还经常出入医院,怎么……”黑色风衣的男人踱步而来,皮靴将他的小腿裹得紧紧,每一步都和地面发出清脆的吻声,他悠哉游哉地到何敛风跟前,颇为挑逗地抬起青年的下颌,迫使他直视自己,“怕自己染上什么病?担心那金主的安危?”
男人有一张与肖忱截然不同的脸,透着一股邪气,看不到任何温度与人性,何敛风轻蔑地笑了笑,将嘴里的烟一口吐出,蓝色的雾混着口气撞上对面的男人,他笑意更甚,“啊,原来是秦二爷,抱歉没看到你,让你吸了二手烟。”话虽这么说,但他下一刻又吐出一口烟圈,嘴角的弧度像是小情侣在打情骂俏,眼神却藏着幽深绵长的恨意。
秦溯宛如被他逗乐,“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不长记性。”
“那就请秦二爷看看我的汇款记录,还差五十万,我就能彻底摆脱你们。”说着,他又吸了一口烟,如同为自己打气那般,想象肖忱在身边。
秦溯的笑容猛地僵在了脸上,转而提起他的领子,“你当真和RT的CEO好上了?”
“秦二爷出国一年,不知道的事有点多啊,要不要去秦爷那问问,我的债务还剩下多少?”
而后不等他反驳,何敛风挣脱他的手,镇定自若地整理衣领,笑眯眯地道:“这可是阿忱的外套,你给他揪坏就不好了。”说完转身就走,周围的保镖不知道怎样处理这幕,就让他那么荡悠悠地走了过去。
路到一半,何敛风像是想起什么驻足回头,“秦二爷,你可能不知道,我现在就是肖忱的心,肖忱的肝,其他人是听说肖忱把我包了年才不敢动我的,明白吗?”
话音未落,包括秦溯在的所有人都惊讶地杵在原地,半晌没有吱声,何敛风心想这效果真好,忍不住开怀大笑,一边笑一边往回走,“哈哈哈哈都知道了吧,知道了就退下,不然肖忱弄死你们!”结果一头栽进了某人的怀里,他刚想抬头骂一顿,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他倏地就不敢动了……
“听你的意思,原来我是逛窑子包姑娘的混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