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红茶与画笔尖》林泽cabeza

9、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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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客人繁多的八月，周鹭几乎没怎么睡过几个完整的觉。

　　这天清晨，香樟奶茶店还未营业。

　　周鹭站在樟树下，对着热浪已腾升的稀薄空气发了会儿呆，正准备打道回店，一个熟悉的身影匆匆赶来。

　　“我大老远就看见你了！”

　　小秋穿着白色t恤和米色长裙，一双白色帆布鞋，背着个大的单肩布包。她径直到了他面前，从包里拿出一串叮铃哐啷的钥匙，拧开门，呼吸还有点轻微的波动，“你今天真早！”

　　两人互相礼让，交错进门，距离拉近了一个瞬间。

　　“昨夜一宿没睡。”

　　小秋解下手腕的皮筋咬住，双手握住头发，自下而上抬眼，神情惊讶。

　　周鹭的视线低垂，又再垂。

　　她的唇同样淡，是肉桂色。

　　二人距离很近，小秋后知后觉，一把扯下嘴里的皮筋，绕了两圈就扎好马尾，匆匆向工作间走去，耳廓却悄无声息地红了。

　　“最近……最近很忙吗？”

　　“嗯，有点。”

　　周鹭注意到她明显的卡壳，连声音都带上忍俊不禁的笑意，“今年预定的客户一下子比往年多了很多，有一天我们店里刺青师全到齐了，楼上楼下人山人海的，那叫一个盛况，不知道的以为赶着过节，在八月十五当天，衣服一脱，纹身一亮，大喝一声，呔！阎王小鬼统统退散！”

　　小秋扶着点单机侧面，机器阻隔了他们之间的视线，但她的笑声却清晰可闻，她问，“想喝点什么？”

　　“牛奶之类的吧，有什么推荐吗？”

　　“姜汁牛奶红薯糖水，可以助眠。”

　　“好，我扫你。”

　　“十五。稍等我一会儿，我先要热锅。”

　　小秋边说，就已经转身进了工作台里面，连围裙也没系——毕竟刚才她打开点单机的举动仅仅是为了躲避他的视线。

　　她问，“找你预约的客人一定很多吧？”

　　“还好。画眉姐总是把我的刺青作品放到工作室的账号上，说我是什么，门面？就是要走人气招牌型的刺青师风格，我说我又不是奶茶，要什么人气招牌。”

　　“画眉姐也是你们店里的刺青师吗？”

　　“嗯，她跟孟皓一样是通体。”

　　小秋有些讶然，“女生也会做通体吗？”

　　“会，就像男生也带耳环耳扩。”

　　周鹭说完，懒散地靠上了工作台，通宵让他的五感都变得迟钝起来，所以他肆无忌惮地看她的背影，“画眉长得靓，总是被大马路上的阿公阿嬷拉住问是不是画上去、贴上去的，她一开始还跟我们取经，问怎么装得凶一点，后来她就直接：对，就是画上去的。”

　　小秋闻言，笑了一声，又好奇问，“那有没有纹身很少的纹身师呢？”

　　“有，很多，有些甚至没有纹身，这种他是喜欢给别人扎——其实我们都不太喜欢给自己扎，图样的设计可以自己来，但肯定希望给自己刺青的人，水平要比自己高。”

　　“原来是这样。”

　　小秋想起孟皓双蟒刺青的由来，点点头，语气带着微微笑意，“我觉得，不管是想要纹身，还是不想纹身的客人，看到你的纹身，都会想纹身的。你画画这么厉害，如果我是客人，一定会找你纹身的。”

　　周鹭闻言也笑，“那我会拦住你让你别冲动的。”

　　她下意识地看向他，“嗯？为什么？”

　　二人对视，周鹭笑得懒散，“因为我擅长的，都是大图，多么大呢……起码一整个背起步吧。”

　　小秋震惊到微微睁了下眼。

　　周鹭又说，“还有一种刺青师，是你看起来他没有，结果脱了衣服，跟穿着衣服一样——搞神秘这套的，属于比较自私一点，纹身只给自己看。”

　　“你的纹身是这类吗？”

　　“我算是正常吧，露一部分，藏一部分，就是脖子这里有点特殊。对我来说的话，纹身，美才是第一要义的，不是好看，就是美的，极美的，让人一眼就看到的美，就发觉的美。至于遮不遮挡，我不太在意这个，即便是别人很不友善的目光。”

　　“嗯。”她当然知道，他理所当然就是不在意他人眼光的人。

　　“前几天，我简单布置了下我们店的冰柜，专门做了奶茶区，画了香樟奶茶店的logo，看起来正规了很多，买的人也多了，每天基本都能卖完，还能给你的店引引客流。我们本来还商量着要给等待的客人饮品单，他们想喝什么，我们帮忙跑腿，但实在是太忙了，不是在扎人，就是在准备扎人的更衣间。”

　　“你可以给我发消息或者打电话的，我做好给你们送过来。”

　　“要不要试试线上点单的小程序？但我也没弄过，如果麻烦的话就算了。”

　　小秋摇摇头，“不麻烦，我会试试的，我知道大家都在用。”

　　糖水熬好，白雾绕起。小秋把冒着腾腾热气的糖水端来了前台，皮肤被高温麻痹，本能的忍耐让她几乎瞬间做出了下意识的本能举动——通红的指尖点上屏幕，她问，“要外带还是在店里？”

　　“店里吧。”

　　“好。”

　　小秋飞快删了“打包”的选项，而周鹭看着机器出票、她把票卡进记票针上那厚厚一沓中，开口道，“再来一碗吧，我请你。”

　　小秋微微愣了下，片刻后舒展眉眼，“好。你先过去坐，有点烫，我换堂食的瓷碗装。”

　　他总是她意料之中的意外，让她往往不能按常理去预判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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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店内的装修已经与周鹭之前来的时候大相径庭，该有的软装都有了，看起来就差一些壁纸地板的硬件和色彩搭配的细节。

　　小秋端着木盘，稳稳地把两碗糖水放下。

　　二人第一次这么面对面地相视而坐，彼此间的肌肤纹理都被放大，连呼吸都一同近了。

　　小秋恬静的神色如常，周鹭却知道，如果不是他此刻困得大脑停止工作，定要越来越不自在、没话找话、浑身僵硬。

　　她的皮肤太好了，没有一丝毛孔，晨光照下，脸上的白色绒毛都泛着雾光。

　　小秋端起勺子，手指白净，仿佛端着上好名贵的瓷器；吹了吹，喝了一口，眉心极小弧度地皱了下，像是好喝，也可以是不好喝，总之是瞬间的肌肉神经反应，很难捕捉。

　　周鹭也学她鼓起腮帮子，吹了吹，“……好喝。”

　　小秋弯起眉眼，“谢谢。”

　　她说，“谢谢你今天的糖水，也谢谢你邀请我联动。”

　　“不用这么客气。”

　　“嗯。”

　　周鹭笑容盛放，咧起一口白牙，两枚虎牙露出了尖尖，带着不符合他本人气质形象的可爱。而小秋看着他，带着第一次的惊讶和感到意外的喜欢，也笑了起来。

　　“小秋，你这周末有空吗？”

　　“周末我打算去家具城，再看一看家具。”

　　“转家具城很累的，不要免费劳动力吗？”

　　小秋笑道，“但是你很忙啊，你的黑眼圈都快要掉到脸上了。”

　　周鹭立马把手按在脸上，古惑仔般深沉道，“看来我要带副墨镜了。”

　　小秋还是笑，他接着随口诌理由，“我知道一个家具建材市场，卖的东西都是原厂直接进的，便宜很多，安全，卖小玩意、摆件的也特别多，基本都是古着风格，摊主们都很好说话，特别适合淘家具。我们店里的一大半都是那儿买的。”

　　小秋略一思考就亮起眼睛，“那你什么时候有空？”

　　周鹭就笑，“妥协的这么快啊。”

　　小秋举起双手，“双手妥协——你们店就是我心里的装修范本。”她想了想，“以后你们店里的人过来，我给你们免单。”

　　周鹭嘘了一声，“别让他们知道，否则非得把你喝倒闭不可。”

　　小秋笑起来，“没关系的，还要感谢你们照顾我的生意，如果店里有会员制，你们肯定都是高级会员了。”

　　“那就攒着，以后发会员卡，不要免单。”周鹭也想了想，“友情价。”

　　“好。”

　　一时无话，空调循环，周鹭喝糖水的速度也快了很多，小秋看着他咕噜咕噜，然后把碗一放，从裤兜里摸出一盒崭新没拆封的眼药水。

　　“之前药店买二送一，就多买了，给你，画画费眼睛。”

　　小秋有些受宠若惊，“谢谢。”

　　“那我先走啦？”

　　“好。”

　　“周末见。”

　　“周末见。”

　　风铃声响，白衣黑发的少年没有像往常一样跨过马路对面，又或是规规矩矩的站在斑马线内等红绿灯，他循着油柏街道，走进丛丛林林的香樟中。

　　小秋收回了视线，看着被喝得干干净净的糖水，把自己那碗倒进了水池。

　　她垂着眼思索了一会儿，又拿起那张手绘饮品单，最终还是折了个对角，折痕正正在“糖水”二字上。

　　她随手把饮品单丢进垃圾桶，摸出了围裙口袋里的眼药水，看了一会儿，眼中没由来的带上了笑意。

　　——还不算太笨，没说买一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