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姻缘天定》往兮归兮

2、第2章

　　孟凝醒来时，枕边以经没人了。扶着帷幔，迷糊地望了望天色，原来已经日上三竿了。

　　“孟姑娘，您醒了。”一列侍女从屋外徐徐而入，个个貌美如花，前头的那个更是艳冠群芳、天香国色，光论容貌比之江婉江大小姐都不逊色，便是她出的声。

　　孟凝也不是在第一次过夜，但是之前从未见过这个侍女，只有个小丫鬟照看她罢了。

　　领头女子手一示意，身后的两个侍女便低眉走出来，恭顺地为她穿衣。

　　孟凝有些不知所措，这……

　　她着实有些不习惯，如同一个木偶般任人摆布。

　　领头女子笑着候在一旁。

　　穿好衣服，孟凝就被她们扶到梳妆镜前坐着，刚才的两个侍女退到后面。

　　那领头女子施施然走上前，身形丰腴婀娜，一举一动皆是风情万种。

　　她站在孟凝的身后，声音妩媚动人，“奴叫做明琊，是世子身边的大丫鬟。”

　　“世子吩咐，让奴伺候您梳妆。”

　　原来是大丫鬟，倒是艳福不浅。

　　明琊的手艺不是一般的好，飞仙髻，桃花妆，眨眼间就让孟凝这张勉强算得上俏丽可人的脸变得娇艳动人。

　　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孟凝不禁恍惚。

　　“好了，你们出去吧。”她轻声道。

　　明琊应是，其余侍女先一步出去了，她走在后头，忽然转回头道，“奴差点忘了，世子有一句话让奴带给孟姑娘，世子说，让您不必再回江府，往后好生待在国公府。”

　　话音未落，屏风内就传来刺耳的碎裂声。

　　明琊着实一愣，又强带起笑容，转身退出去。

　　室内，孟凝盯着一地的碎碗，怔愣地。

　　除了震惊卫翊不管不顾的做法，只觉得心一下空了，像漆黑旷野里扑腾闪动的小火苗终于熄灭了。

　　比起江老太君口头的应允，这一天实在来得太早了，早得她一时难以接受。

　　她捂着心口，忍不住嘲笑自己，真的还心存一丝希望，希望这一年能生出什么变故，让她有机会逃走摆脱他！

　　他是高高在上的国公府世子，她只是一个卑贱的丫鬟，他主宰她的生命，也主宰她亲人的性命，就像扼住了她的脖颈般，她连挣扎都无用，只能认命。

　　只能认命。

　　她垂下眼睫。

　　离开的侍女们正在窃窃私语，走过一个个回廊。

　　“也不过如此嘛，世子怎么看上她了。”

　　“就是可惜明琊姐姐了，这般好模样，我要是男人，肯定为她要死要活。”

　　“是啊，可能我们世子就是吃次清粥小菜吧，真是幸运啊，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得世子垂青啊。”

　　“那谁知道呢，如果不是她，我们怎么知道，原来世子并不那么看重外貌，你长得也比她好看，也许就能有机会呢。”

　　“你们少高兴了，不是外貌，说不定有别的地方天赋异禀呢，我可是看到了，她脖子上全是痕迹，连耳边也是，这得有多爱啊，说不定就是像外头那些花楼姑娘凭些不知廉耻的手段勾住了世子。”

　　“住口！”一声娇喝止住了侍女们的议论。

　　明琊转过头，冷着脸走近她们，“你们倒也不知羞，礼义廉耻都丢了，哪里像个公侯府里的侍女，倒像是街巷里碎嘴的妇人。我告诫过你们吧，管住你们的嘴，不该你们议论的，不要议论，以免招来杀身之祸。”

　　几个侍女都噤声了，垂着头怂的像个颤抖的鹌鹑。

　　明琊抿了抿唇，“走吧。”

　　“是！”

　　侍女们立马规规矩矩地离开了。

　　明琊依旧站在那，手放在扶栏上，视线落在院子里的秋千上。风吹起她颊边的一缕青丝，娇媚无双的容颜，眼神透着一股令人心折的忧郁。

　　这府里极少人知道，她和世子也算青梅竹马，她还记得他将坐上秋千的她推倒在地，因为她抢了他父亲给他做的秋千。

　　他小时候就是一个恶霸，可偏偏长得一副极好模样，叫人难以怪他。长大了倒是一副谦谦君子做派，迷惑众生。

　　她曾经是离他最近的人，如果当时她家没出事，她可能还是他的未婚妻。

　　“就是可惜明琊姐姐了，这般好模样，我要是男人，肯定为她要死要活。”耳边似乎还回荡着这个侍女带着遗憾的娇声。

　　可惜，可惜什么呢，她又不是没试过，她曾也抱着奢望却被他无情地拒绝了，被推开的那一刻，她就认清了现实，也认清了自己，老老实实做回一个侍女，即使卫祖母对她多有暗示，她也不再肖想不该拥有的东西。

　　很多年，她就站在他和江婉背后望着他们，她清楚他们之间的一切，每一次见面，每一次争吵，每一次和好，他对她的特殊，对她的宠爱亲昵，就在她以为他和江婉这辈子都会如胶似漆恩爱白头的时候，竟有另一个女人插入他们二者之间。

　　当她听说卫翊在江府幸了一个丫鬟，狠狠打了自己的未婚妻的脸时，她竟一时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仅是她，全京城的贵女，都难以相信。

　　虽然后来说因为醉酒，一时也将看热闹的众人唬住了。

　　但外人不知道，她和江婉都是知道的，他从来都是千杯不醉。

　　她不知道江婉作何感想，但她那一刻只觉唏嘘，原来，他也没有那么爱江婉。

　　爱情神话就这样有了难以磨灭的裂痕。

　　她不禁对江婉有了一丝同情，如果一开始卫翊没有表现得那么爱她，那么非她不可，这一切发生的时候也不会那么叫人肝肠寸断。

　　而对于那个丫鬟，她着实好奇，什么样的人儿能打破卫翊为着江婉的守身如玉。初时，她一直以为是个相貌绝艳的美人，却听说不过一姿色尚可的平凡女子。

　　她怎信得了，信卫翊会幸一个平凡女子一次又一次，会去向江老太君讨要她，不顾江婉的伤心哭泣也要纳她，现下更是未与江婉成亲就将她带回国公府。

　　直到今日一见，她终于信了，原来，真是一个普通女子，姿色个性一点不出挑，也不是什么蕙质兰心的女子。

　　怎么也骗不过自己。嫉妒，第一次涌现在她心里，她从不嫉妒江婉，因为她们之间是云泥之别，她自认比不上江婉。可这人，她算什么，这样的人世上一抓一大把，她连自己的一根指头都比不上。可这样的人却能亲近世子，成了他第一个女人。

　　像一个重重的巴掌打在她的脸上，嘲笑着她曾经的自荐枕席。

　　她手抓着扶栏，指缝扣出了血，笑起来。

　　卫翊啊，卫翊，你真是栽了，栽在了一个，眼高于顶的你根本不可能瞧得上的女人。

　　不管是那女人对我的平淡，对你要将她留在府中的震惊，都证明了她不愿意跟你。

　　你高傲，向来是你若无情我便休，从不屑于强迫女人，可你却强迫了她。

　　她笑着，落下了一滴泪。

　　我是不会让你明白的，不会让你如愿。

　　泪很快风干了。

　　厚重的门关上，堂内的窗户只开了一扇，日光投射进来，照亮了昏暗的室内，却没能驱散室内弥漫的沉郁。

　　浮尘中，卫老妇人在微光中念完了最后一句佛经，睁开了眼。

　　静默地看了对面女子一阵，开口道，“那人如何？”

　　“尚可。”女子答。

　　“我听说太过普通，不堪入府。”

　　“普通有普通的好，心便不会高，也闹不成事。”女子缓缓道。

　　“也罢，由他去吧。”老妇人停了拨佛珠的手，“你呢，当真放弃了？”

　　女子静默好一阵，“放不了，也不想放。”

　　老夫人嘴角微勾，“好。”

　　“动筷吧。”淡淡道。

　　“是。”女子应道。

　　佛语堂这边静默用膳，凝怡苑的新主人还在倚窗远眺，院子里百花绽放，姹紫嫣红，花枝缠绕到窗前来，香气扑鼻。

　　直到一声声“世子”，让她回过头来，裙摆旋开，正对上来人的目光。

　　卫翊一顿，看着她，缓缓朝她走来。

　　“过来。”

　　孟凝眼睫颤了颤，走过去。四目相对，离得很近，她能看到他乌黑澄亮的眼睛。

　　“今天很漂亮。”他说，“以后都这样吧。”

　　他轻轻地将她揽进怀里，孟凝乖巧地把头靠在他肩头。

　　谁也没再说话，很平静地相拥。

　　好像过了很久，她轻轻道，“我饿了。”

　　他放开她，拉着她一起坐下，“想吃什么？”

　　他拉着她的手把玩。

　　“肉。”她道。

　　他笑了一声，笑颜如酿着一泓清酒，让人陶醉。

　　“也不怕吃胖，不过现下还是瘦了些。”他有些溺宠地说。

　　很快菜就传上来了，果然很多肉菜。

　　孟凝也不客气，一点也不讲究吃相，筷子动的飞快的。

　　卫翊由侍女布菜，速度远不及她。

　　她还老抢他这边夹得多的菜。

　　布菜的侍女脸色都不好了。

　　“下去吧。”卫翊含笑，让侍女退下。

　　也拾起筷子自己夹菜。

　　孟凝哪里放得过他，她还得意上了，就想看他吃瘪。

　　再一次从卫翊筷下抢到菜，她扬扬眉，嘴就被亲住。

　　他揽住她的腰，将她抱在腿上，亲得缠绵悱恻。

　　“还在吃饭呢，你恶不恶心！”刚一分开，孟凝推他道。

　　卫翊点点她的鼻子，“你捣乱一次，我就亲你一次，再不听话，我就嘴对嘴喂你吃。”

　　孟凝不可思议地看他，一副他脑子出问题了一样，她可是知道他有多爱洁，早中晚都要沐浴一次。

　　“再瞪我？”他睨着她。

　　孟凝果然乖了。

　　卫翊下午无事，她便乖乖地躺在他怀里，被他教着认字读诗。

　　这人可不是什么好老师，一烦躁起来就会恶劣地弹她的额头，“你怎么这么笨啊。”

　　“我笨，你就别教我啊。”孟凝怼他。

　　“不教你，你不是个大字不识的文盲，不丢我的脸？”卫翊没好气道。

　　“丢脸也是你自找的。”孟凝反唇相讥。

　　“你！”卫翊恨恨地盯她，“给我来练字，不写完不准睡觉！”

　　一下午的时光如流水般逝去。

　　夕阳西斜，天边红霞如火，绚烂瑰丽。有新来的丫鬟听室内突然陷入一片安静，不由好奇探头去看，只一眼脸就羞红一片。

　　原是，世子压着孟姑娘在桌上亲得难舍难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