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日之匣》曦月白羽

3、钥匙（上）

　　尖塔与塔组织的其他部门一样设立在岩湖城1号街，塔组织总部在建筑群的最中央，除尖塔之外的其余四个部门环绕塔组织总部而建，尖塔则位于中央建筑的地下层。突兀地被“请”到尖塔部门会议室的三人有些紧张，进门后便站在原地不敢随意走动。江桐抽出三把椅子，示意三人坐下，崇一随后坐到了三人的对面。

　　“别紧张，并不是要盘问你们什么事，笔录也只是顺带的事情而已。”崇一从旁边拿来一沓印着什么东西的纸，北风瞟了一眼，反着看只能看到写在上面密密麻麻的小号字，很难辨认出其中有什么信息。

　　“我直接开门见山的说了，岩湖城27号街发生的事情，通过调取监控，我们有了进一步的了解。”江桐把自己的椅子反着放好，半坐半靠着椅背，“你们两位……是叫北风和……”

　　“车厘子。”少女回答道，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江桐的眼睛，尽力想从中看出点对方的意图来，但最终什么都收获不到。

　　“嗯，北风和车厘子。”江桐点点头，相当自然地把手搭在崇一肩上，从腰侧取下了自己的钥匙，“你们二位也拿着和我这个相同的东西吧？”

　　北风一愣，随后点头确认，车厘子看北风的态度也只好跟着承认。对北风而言，这把钥匙的出现的确是件怪事，崇一和江桐肯定知道有关这把钥匙的事情，车厘子说不定也知道一些，但到底从什么方向开始问却是个麻烦事。

　　“这把钥匙，是由个人的重要记忆在经历外界的强烈刺激后，由于防御机制才凝结成的具象化产物，能够在个人手中化形为不同的武器来使用。”江桐把钥匙收回自己手中，“每个人的记忆都会储存在一个虚拟的盒子里，我们通常会把这个盒子叫做‘记忆匣’，我们手中的钥匙，能够打开自己记忆匣的道具。记忆匣对每个人都相当重要，它是唯一能通过后天经历对个人性格造成影响的东西。”

　　“请先等等，我是不是需要回避一下？”潘宁意识到自己正在听的这些事情似乎并不是什么公之于众的东西，涉及秘密的事情尽量少接触一些为好。

　　“没关系，你也是亲历过相关事件的人，这些事再瞒着你也没什么意义。”崇一低着头，正在笔记本上很快地记录下来刚才的对话，“江桐你继续吧。”

　　“嗯，那我接着讲了。”江桐把单片眼镜微调一个位置，接上之前没有说完的话，“你们今天上午见到的那个人来自于名叫‘开锁人’的团体，团队的三位领导人会利用‘□□’打开目标人选的记忆匣，引导出本人的某段记忆，这些被影响的人就是我们所说的‘使徒’，他们的真身被封存在匣子里，出现在我们面前的只是虚像。”

　　北风这时候才稍微松下一口气来，化身狼怪物的罗岩并未死去，这实在是个来得及时的好消息，但与之相对的则是罗岩本人仍在开锁人一方的掌控之下，不过这些事情都对他没有太大影响了，他并不是一个总会对身边人之外的人有过多担心的家伙。

　　“尖塔的成立时间并不长，能参加作战的人也不是很多，包括崇一和我在内，多数人的钥匙其实是经过手术的方式提取出来的，能够自然提取出个人钥匙的情况也少之又少，再加上有一定危险性，所以针对普通群众间出现钥匙被自然提取出来的状况，尖塔有两个方案。”

　　江桐这样说着时，崇一也同时把印有不同内容的两份资料交到了三人手中：“一是上交个人的钥匙，我们会通过机械设备对钥匙进行统一抹除，以防开锁人一方拿到钥匙后直接打开个人记忆匣；二是与尖塔签约，作为编外人员与尖塔合作作战，当然，尖塔并不会强求参与战斗，并且对不同的使徒，会有不同的奖励制度。”

　　北风半懵着听完了江桐的介绍，突然灌输的一大堆事情一时半会不好消化，出神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后知后觉地明白对方是在要求自己和车厘子在两种方案里选择一个。车厘子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和尖塔签约的方案，选择速度之快让所有人都觉得不可思议。

　　“我也没其他可选的嘛。”车厘子耸了耸肩，悠哉悠哉地靠着椅背坐好。

　　“我能再考虑考虑吗？”北风把自己的资料还给崇一，同时给出的还有他的钥匙，“突然说这些事……我一时半会儿可能不太好接受，我先把自己的钥匙交给你们管理，我一定尽快给尖塔一个答复。”

　　“没关系，我们能理解。”崇一收好资料，江桐则离开会议室，去取储存钥匙的专用容器。车厘子把自己的钥匙牢牢握在手里，看着北风的钥匙若有所思。

　　崇一和江桐最后带走了北风的钥匙，北风承诺在一周之内会给尖塔一个肯定的答复。回到信使的路上，车厘子和潘宁走在最前面，少女和潘宁求情说没有住处，唯一能帮忙的也只有看店这个选项，而潘宁又不放心车厘子的身份，说什么也难去同意她的要求。

　　“你看，我都已经是这样的情况了嘛，现在认识的人也就只有你们两个。”车厘子不依不饶跟在潘宁身后，又时不时回头看看在后面思考抉择的北风，“我和尖塔签了约对不对？以后我把奖励金都给你们，权当是房租好不好？北风你觉得这样……”

　　“我不是说不让你住。”潘宁终究是被车厘子无休无止的嘈杂搞得心烦，忍不住打断她，“我和北风晚上各自回家，你一个女孩看店也是有危险的，我总不能昧着良心让你冒风险看店吧。”

　　“原来你在担心这个，那没什么可担心的，你随便给我找个盒子，我像以前一样住回盒子里就行。”车厘子比划出一个四方体，“这个问题很好解决，对吧？”

　　潘宁叹了口气，点头答应了车厘子。北风这时候也跟上来，他决定暂时先扔掉有关钥匙这件事的忧虑，在十字塔处理好的伤还有些发疼，被狼牙咬合过的手臂使不上力气，这些是当下就要面对的问题。

　　“回去收拾好信使，好好休息，晚上我来做饭，北风你有没有想吃的？车厘子呢？”潘宁回头去看两人，询问道。

　　信使的整体店面已经由方塔工程队修缮过，只是货架上的物件仍需要亲自整理。潘宁教会了车厘子怎么对照清单将货物收拾到原本的位置，北风本来也想参加进去，但被两人态度严正地拒绝，只好坐回自己在收银台的位置，翻看上午写到一半的文章。

　　“说起来，每个人自然提取出钥匙都会有一个联系记忆的契机，北风你那时候想起来的是什么呢？”车厘子这时已经快收纳好所有的东西，潘宁已经去隔间里做饭，于是少女一手撑在收银台旁的桌上，向北风问道。

　　北风回想起在拿到钥匙前的事情，少年在讲台上的自我介绍，他现在已经很少想起来了，即便偶尔还能回想起一两句，也只当作是少年时期的一点玩笑话。为什么他会记起那件事，这是北风也想不明白的事情。

　　『人们的故事总是随时光延续，永不终止。去接触更多人，了解他们记忆里重要的故事，这就是我的追求。』

　　他下意识地低声复述出当初的话，努力地回想当时的场景，时间过了很久，多数细节已经记不清楚了。

　　“我不太清楚……”北风发蔫地趴在桌子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用手指敲着桌面的玻璃，“可能这件事我也得要好好想想吧。”

　　“那就先来吃饭吧。”潘宁把炒米放在隔间旁边的桌上，从柜子里取出一副新碗筷，看碗上印着的樱桃花纹就已经能知道是给车厘子的，“行了，今天忙了一天，别的事情明天再想。”

　　车厘子很高兴地给自己盛了一整碗，却才发现自己不怎么会用筷子夹起里面的青豆，于是又悻悻地去拿勺子。北风一直在思考车厘子问他的问题，但始终得不到答案，直到深夜闭店时也没有明确的答案。

　　之后的一连三四天，北风久违地出现了失眠的症状，在担心成绩的高三那一年之后，北风就再也没有体会过失眠的感觉。每天早上顶着一副困倦又睡不着的模样时，潘宁和车厘子总是尝试着给他寻找新的安眠方法，但都没什么效果。

　　“今天要去十字塔那边复查了吧？”潘宁清早和北风碰面的时候问，“我陪你去吧，正好今天车厘子也要去尖塔再料理点事情，信使今天暂停营业好了。”

　　说是车厘子有事要去尖塔，但实际上也就是去听一些对她没什么用处的相关知识补充。北风知道潘宁一方面没那么放心自己，另一方面也担心他再碰上尖塔的相关人员要求给个答复。

　　“喂，车厘子？怎么了？”等着北风问诊的时候，潘宁接到了车厘子的电话。手机是前天的时候潘宁和北风一起带车厘子去买的，车厘子答应等她有奖励金的时候就还给潘宁。

　　“你说现在外面变成迷宫了？”潘宁在十字塔外的广场差点喊出声，抬头看天的时候，瞬间竖起的高墙把他吓了一跳，“好吧，现在我相信你说……喂？喂！”

　　车厘子那边的声音已经听不清楚了，潘宁挂断电话，这才发现手机信号的图标显示出发信号只剩下最后一格，只好门诊楼里去找北风，后者正刚从门诊部里出来，拆掉各处被纱布包裹的地方后显得轻松了不少。

　　“潘宁！”北风向他招手，“先回来！”

　　看样子北风也知道发生了什么，潘宁赶在十字塔决定封锁各个楼栋时回到了门诊部。在工作人员锁上玻璃门的时候，北风在高墙的阴影后看到了一个穿着白衬衣黑马甲的男性，那人有一缕扎起来的长头发从后脑垂到了肩上，黑马甲的后部有小燕尾一样的设计，这样的着装在岩湖城并不常见。

　　他带着笑意对北风打了个招呼，北风只能看到他正在说些什么，但因为隔得太远而听不到具体内容。下一瞬间，没等门诊部的另一层防护门关上，轰然出现的怪物带来的冲击便震碎了玻璃门。

　　车厘子装备着臂刀紧随其后到达现场，回头看到北风的时候把他的钥匙扔向了他，北风跨出门去接住时，原先那个青年已经不见了踪迹。

　　“我觉得你应该能用得着，所以就和江桐申请把钥匙调度出来了。”车厘子直视着前方的使徒，臂刀的刀锋反射过阳光，“防身也好，进攻也罢，先拿着吧，至于选什么方案之类的，那都是后话。”

　　说罢，车厘子抓住臂刀的握柄冲上前去。北风低着头，在刀剑碰撞的声音中看着属于自己的钥匙，银色金属制品与前几日初见时无异，唯有重量像是增添了几分般，于北风个人有了更多需要去探知的意义。

　　于是，钥匙再度化形，无形之水包裹出整把长枪的形状。北风第一次有机会正视这把由自己记忆构架而成的产物，枪尖、钩镰乃至枪杆和其尾部的反刃，都是轻薄且锋利的模样，恰如那不甚明了的记忆，虚无缥缈，但在内心却仍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车厘子，事先说好，关于钥匙的事情我还没想通。”

　　北风提枪加入战斗，被点到名字的少女此时后撤躲过怪物的一击，北风双手持枪戳中了怪物的腹部，将其压在了迷宫的墙体上。

　　“所以，我打算先处理好眼前的事情！”

　　车厘子叹了口气，跨几步赶到北风身边来。这时候，北风终于认清了怪物的模样，以袋鼠为原型的怪物顶撞开长枪，发出嚎哭般的询问。

　　“你……哪儿？你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