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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   三人具是一愣,陆归右立刻站起来:“出什么事情了?”

      小童还没反应过来,身边一空,徐买慧已经重新闯回陆归右房中。他一把取下陆归右挂在架上的外袍张开,而陆归右及有默契地微微矮下身体伸手穿衣,随后一边拢着衣带打结,一边与徐买慧一起快步往外头跑:“走,快过去看看。”

      两人一阵风一样,不过瞬息便消失在门口,留下小童一人茫然地看着空荡荡洞开的房门,不知所措。

      跑出居住的主院,站在路上夜侍的家仆显然也听到那一声尖叫,看到陆归右和徐买慧立刻见到主心骨一般迎了上来。陆归右停下脚步,微调一口气,问:“听清了是哪里的动静?”

      家仆点点头,一手指向东边:“是男客院有人尖叫。”

      得了消息,陆归右继续往前跑。这时候承国府显得有些过于巨大,月门花廊层层叠叠仿佛没有尽头。不知拐过了多少个弯,眼前突然一道疾驰的黑影,来不及避让,和陆归右重重地撞在一起。

      陆归右扶开来者,在徐买慧手中乱跳的灯光中看清是他府上的侍女。侍女也看清了陆归右,当即就要跪下:“公爷!”

      陆归右拦住她,道:“不用管了。客院里出了什么事?”

      听到这句话,侍女反而险些滑倒在地上,脸上满是惊恐,身体也颤抖不止。好像刚才一鼓作气跑到陆归右勉强,已经耗尽了所有的勇气。

      陆归右心中一沉,知道一定是出了大事,果然接着就听到侍女用强压着害怕的声音勉强道:“住在乘风院的申大人……死了!”

      一声悲鸣,打破了夜晚的沉静。

      屋中所有的灯都已经点起,亮如白昼,然而床上依然一片阴影。陆归右跨入门内,一眼便看到申砺仰面倒在其上,面色红肿,姿势僵硬,手指蜷缩,死前似乎很痛苦。

      大致的情况陆归右已经了解了。申砺房中的茶水不知怎么被人下了毒,一杯喝下,命丧黄泉。

      死因很简单,过程也很痛快,唯独不知道是谁下手,无半点蛛丝痕迹。

      陪侍申砺的伶人跪在床前,长发散乱,衣衫不整。折痕清晰的外袍扯出不少线头,胡乱裹在身上,露出半个肩膀。这一看便知本欲行云雨之事,连衣服都脱了,却逢着申砺暴亡,又被拉起来跪在地上。

      一同住在乘风院的还有杜元淳和一位刑部的官员窦天义,听到动静赶来现场,皆是满脸凝重。申夫人和申小姐也站在一边,女客院离男客院更近,陆归右来时她们便已经赶到。申小姐哭成个泪人,仿佛下一瞬就要昏死过去,而申夫人虽然没有哭,但脸色惨白如纸,由贴身侍女扶着,模样也好不到那里去。

      面对满屋沉重凝滞的气氛,陆归右的思绪却突然游离出去,想到了一些别的事情。

      申砺此人,位居中书省重职,是个人尽皆知的“和谐草包”。

      说他草包,因为此人文墨不通,能爬上这么重要的位置全靠拍皇帝马屁,陪玩陪闹陪选美人陪喝酒,将他们那同样有点草包的皇帝哄得高高兴兴,而后大手一挥,直接送人进中书省上班。

      而说他和谐,因为申砺真的胸无大志,除了抱紧皇帝大腿享受荣华富贵之外,这也不行那也不干,什么都不管。于是时间久了大家习惯之后,便觉得萧天子让申砺坐镇中书省,颇有点英明神武的味道。

      所以申小姐当年被定为太子妃,并没多少考量和内情,不过是天子和申砺哥俩好觉得不够了,打算更近一步,来个亲家好。

      倒是陆归右还记得,当年他的皇帝表哥打算让申家姑娘做自己长儿媳的时候,申小姐已经说了婚约,甚至男方都见过几回面,申夫人对未来的女婿十分满意。天家婚约提出之后,申砺立刻反悔和原先人家的约定,申夫人为此还和申砺大吵了一架,虽然最后无果而终,两家人家也因此彻底断了联系,反目成仇。

      后来先太子病逝,申小姐老大年纪嫁不出去,也不知道算不算报应呢。

      申夫人看起来不如女儿伤心,大概有这件事的缘故,夫妻间存着嫌隙。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在耳旁响起,拉回了陆归右的思绪。

      申夫人大概对那陪|睡的伶人痛恨至极,竟然顾不得仪态,亲自上前将他拎起来甩了一巴掌泄愤。陆归右惊了一惊,正想去劝,没想到有人比他动作更快。

      窦天义向前一步拦在申夫人面前,肃然道:“夫人,保重身体。”

      申夫人恨恨道:“这贱奴害死了我夫,还不将他处死!”

      窦天义道:“夫人口说无凭,怎么能随意指认凶犯?申大人事发时只有他一个人在现场,还是交给我来好好问话吧!”

      窦天义虽然面对申夫人,但明显站得更靠近那伶人,显出一点回护的意思。话中的意图更是明显,竟然是要将那伶人收到身边,保护起来。

      陆归右不动声色地收回动作,继续站在门口,看着两人争论。

      窦天义这人,他是知道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平常求他办事都难,这番却主动出来维护那跪在地上的伶人……

      估计也是不知什么时候搭上的相好,睡过许多回了。

      陆归右不免在心里暗暗称奇。倒是他小看了那看着纤瘦柔弱的伶人,没想到他的本事竟挺大,小小一间屋中两个都是他的相好,还肯为他出头。

      不,回想宴会上杜元淳说过的话,或许是三个。

      今晚这事倒是有意思,一个死人,牵扯出这么多暗潮汹涌。

      陆归右正想着内中曲折,这厢窦天义话音落下,疑似第三位相好的杜元淳又挤进来。他显然不如窦天义那般怜香惜玉,而是站在申夫人那边,听见窦天义开口要人,皱着眉头,颇为不悦:“窦成道,这里和你有什么关系?”

      窦天义大言不惭道:“刑部掌管司法典狱,我熟悉此道,当然需担过问之责。”

      杜元淳不留面子地反驳道:“承国府皇亲归宗人府,申大人官身归大理寺,伶人犯了罪归教奴司——哪方哪面都有归属,轮得到你刑部来作主?”

      被驳去面子,窦天义恼羞成怒,提了声音道:“我不管你管?弄死这个弄死那个,看你用什么破案!”

      杜元淳讽刺道:“窦大人的意思是没这人案子还破不了了?堂堂中央官员办事,倒必须靠着一个奴隶了!”

      见双方上纲上线吵得面红耳赤,好似下一瞬就要撸袖子打起来,陆归右轻轻咳嗽一声。

      争吵声戛然而止。窦天义和杜元淳双双回头,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不管再怎么各持己见,既然承国府主人到场,都要先听一听他的意思。

      陆归右道:“诸位,死者为大。申大人本就去得匆忙,还是不要再在他面前吵闹。”

      陆归右深谙解决问题的核心之道,开口就是和稀泥。但这一打岔无疑给了在场所有争红眼的人一个台阶可下,窦天义顿时缓下脸色,接话道:“承国公说得是。”

      他率先向申夫人鞠一鞠礼:“在下也是关心则乱,给夫人赔不是了。”

      申夫人冷哼一声,虽不接茬,却也别开了脸,不再说话。

      申夫人既然表明态度,杜元淳自然也不再多说。见几方冷静下来,陆归右走前几步主持起大局,对那跪在地上的伶人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伶人才遭申夫人狠辣一掌,脸上破了口子,又不敢去擦拭,不多时已经一片血色模糊。听见问话,他将头垂得更低,直到头发完全掩去脸上的狼狈,才答道:“奴名雁青。”

      陆归右点一点头,再问:“那你的姓氏呢?”

      申夫人冷冷道:“陪|睡的下贱东西,哪来的姓氏。”

      雁青闻言将身体伏得更低,直到前额碰在地上,随后轻声道:“是,雁青是供主取乐的奴,只有名字,不称姓氏。”

      窦天义又插嘴道:“夫人,说话当慎重。大家贵妇说出这样轻浮的话来,要旁人怎么看待申大人门风?”

      申夫人哪里是省油的灯,又正在丧夫的烦躁苦恼头上,说话不免带刺,马上破口骂道:“怎么了,妾身哪个字说错了?今天我话就撂在这里的,平常不见窦大人热络地维护谁,你也被这个贱人爬床迷了心窍?”

      就算是事实,话也不能直白地这样说。眼见两人又要吵起来,陆归右急忙打圆场:“申大人横遭此难,大家心里都不好受,能理解的,能理解的。两位莫要动气,有话好好说。”

      申夫人瞥陆归右一眼,极不情愿转过身去,重重哼了一声,暂且偃旗息鼓。窦天义见此也翻了个白眼,似乎对这番胡搅蛮缠的污蔑十分无语。

      陆归右道:“雁青是重要证人,事情查清楚之前,还是要留着他问话。要不这样,大家如果信得过陆某,便卖承国府一个面子,折中将他先交给我看着。然后申大人这件事呢,我连夜写好折子,等明早宫门一开就递进去,最后不管是宗人府大理寺教奴司还是刑部来接手,都看陛下决断,如何?”

      决定很公正,新加入的第三方权威很大,在两边都争执不下的时候,非常容易达成一致。杜元淳和窦天义各退一步,点点头都不再说话,倒是申夫人又不满起来,质问道:“怎么,国公爷也要维护这贱奴?”

      认真要说的话,陆归右确实存了些维护的心思。入了奴籍的人生死不由己,陆归右看着雁青被申夫人甩一巴掌重重摔在地上,却又闷声不吭重新爬起来跪好不敢呼痛,心里还是有些怜惜的。

      不管申砺死在承国府到底是针对谁,总归雁青是最受连累的那个。因身份低人一等,无罪也成有罪。

      徐买慧常说,公爷你哪里都好,就是有时候太容易心软。陆归右也知道自己这个毛病,无奈总是改不掉,此刻一心软,就忍不住要相帮。

      无论窦天义还是杜元淳,既然是在承国府里头,到底还是他身边最安全。

      陆归右和声道:“此番也是为申大人着想。我们都希望申大人这件事能够查个水落石出,因此该有的人证物证,才要尽全力保存到最好。夫人若放心不下,等到办案之时,陆某回避就是。”

      申夫人非但不领情,话也说得越来越咄咄逼人:“保留人证,说得好听,谁知道是不是留他下来混淆是非呢!国公爷和他相处一晚,明天再说出来的话到底是秉持公心还是受人蛊惑,谁说得清!”

      这番话便说得有些太过了,不光窦天义,就连原本支持申夫人的杜元淳,也在一旁露出一点不赞同的神色。

      陆归右耐着性子,继续道:“是,所以这件事,说到底只是夫人肯不肯卖我这个面子的问题。您要是信不过,小陆也只好先和您赔不是,但官员遇害是大事,不经闻讯就将人处死,到时候圣上问责,不好交代的。”

      这番话要说客气,甚至陆归右的语气还有些好言低声的意思。只是话中意味实在算不上客气,申夫人被天子这座大山堵了一下,脸色越发不好看。

      她还想再争论,申小姐却突然从后拉住她的袖子,轻声道:“娘,就这么办吧。”

      申小姐有自己的打算。太子妃的婚约作废,她落下忌讳,原本凭着父亲的官职,还有希望寻觅一个不错的人家。如今父亲身死,往后她与母亲要么依靠兄长、要么依靠外祖,但这两处再怎么亲,都不会比过自己的生身父亲那样真心为她打算。

      倒不如趁着如今最后的机会搏一搏,在陆归右面前留个好印象。丧父的悲痛之中,难免孤男寡女相对安慰,擦出点情愫,也是有可能的事。

      申夫人也明白了女儿的意思,左思右想,发现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好隐忍住心中的不快,勉强道:“那就听国公爷安排。”

      陆归右向申小姐报以一笑,道:“陆某一定还申大人一个公道。”

      申小姐福了福身。一缕发丝从松松挽起的发髻中滑落,落在略显苍白的脸庞上。或许是因为哀伤,她的身体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瞬就要支撑不住,却又努力维持着最后的姿容,既残破、又坚强。

      她的声音也非常虚弱,像风中一吹就断的细柳:“如今只有国公爷能替我们作主了。”

      在这一刻,她突然美到极致。

      陆归右道:“今晚确实让夫人和小姐受惊了。申大人在承国府上出事,陆某难辞己咎,心中有无限愧疚不知当如何述说,只先在这里赔过一万个不是。夜色已深,夫人和小姐再怎么悲痛,还是要注意休息,申大人有知,也好放心。”

      来回提起亡父,申小姐眼中又不禁蓄起泪。她咬了咬唇,声音如蝶翼,仿佛一碰就碎:“是,妾身不便多扰,是该回去休息了……只是突遭巨变,实在心绪难宁,妾身,回去之后,妾……”

      短短的一晚情况不断,一波不平,又起一波。一件件摆平到此,陆归右终于觉得头痛。

      申小姐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承国府上没有女主人,能够得上资格陪同的,岂不只剩下他一个。

      要不是申砺的尸体还横在五步开外,他都要开始怀疑这是否是申砺新翻的花样,变着法子劝他娶他女儿。

      陆归右装作听不懂,道:“小姐说的是,发生了这样的事,再怎样也不能留您一人回去。不如这样,府里婶子是个周全的,让她晚上伴着你好不好?或者小姐想陪同母亲,亦或找他房的闺友,都让婶子一起,多个人多份定心。”

      话说到这个份上,再不能露骨,申小姐只好道谢:“多谢国公爷关怀。”

      徐买慧正准备去喊他的妻子,陆归右又叫住他,道:“你叫婶子先过来,然后再去找几个靠谱的人,把房间看守住。明能法师还在府中未走,将他也请过来,先替申大人念一晚的经,往生安魂。”

      陆归右吩咐完又在心里想,下回他是打死也再不会请无相寺的和尚了。祈福祈没祈来不知道,命案倒是祈出了一条,连带出一大串麻烦。

      徐买慧疾跑离开,陆归右又将剩下的人往外间引。徐婶来得很快,陪伴申夫人和申小姐率先离开,陆归右对着剩下的两人又是一顿赔礼道歉,等家仆过来看守住现场,才将他们送回屋。

      绕回出事的房间,陆归右再对着各项事宜叮嘱许多,又等到徐买慧带着明能法师过来诵经,才略松下一口气,转而对候在角落的雁青道:“好了,你跟我走吧。”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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