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豹变》白桅与半见

93、共生

　　第九十三章：共生

　　夏珏第一次见明影的时候他就已经坐在轮椅上了，双腿残疾，在弄毒药。自从拜了那老头，他唯一可信任可全盘托出的人也唯有明影一人。明影同青尤是不一样的，他信青尤，却不敢以真实的自己去见青尤，青尤是侠客是英雄，夏珏从不敢让他知道自己的阴暗，唯有这师兄和自己一样，皆陷于深渊，他是他暗夜里唯一的同伙。
　　当初将血琉璃给他本来就是打算让他拿去研究，最好能研究出治自己腿疾的作用的，也算还他多年恩情，不曾想先救了自己，真是造化弄人……

　　“这不还有半个嘛！够用了”明影看也不看自己残了多年的腿，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像是在说别人的事：“大仇未报，我先残着不急。”
　　明影入门比自己早，夏珏不清楚他为何入门，但可以肯定的是明影的仇不比自己浅，不然也入不了老头儿的眼。他的双腿是他入门时被老头儿亲自毒残的，据明影自己说是老头儿看不上他习武的天赋，毒残他的腿是为了让他专研医毒，并让他发誓为自己报仇前要一直残着，依那老头儿的性格夏珏信了。

　　“先别管我了”明影停下手里的活看着夏珏道：“今后打算如何？你那位小情儿还真挺……挺有种的。”
　　夏珏：……好吧，他承认他家陛下是有点疯。
　　那段日子夏珏虽陷入昏迷但意识却是清醒的，在完全陷入黑暗失去行动能力后，他的听觉和感觉却突然变得无比灵敏。他清楚地听到司清越说的每一句话，感受到他的每一个细微的颠抖和呼吸，知道他的崩溃和疯魔。
　　早知他的阿越会如此痛苦，他一定不会再瞒着他。他多想抱抱他说别难过，别这样，不值得，别哭……可他丝毫也动弹不得，他像是困在深海，他想阻止他，发出的声音却一遍遍陷入无边的死水里击不起点滴波澜。
　　幸好，大错尚未铸成；幸好，一切还来得及；幸好，我还活着。

　　夏珏望着无边明媚的光，璨然一笑道：“打算如何，当然是陪他享万丈光芒啊！”
　　“嗯？决定了？”明影：“真不回明月楼了？”
　　“不了”夏珏肯定道：“明月楼就给你了，师兄，报完仇为自己活一回吧！”
　　“嗯”明影回得敷衍，仍是淡淡的神情，仿佛他们聊的与自己无关。“早猜到你会这么做了，你们武侯一脉狠那姓司帝王真不愧是绝配，都疯得可以。那血蛊事有眉目了。”

　　夏珏挑了挑眉，示意他往下说。
　　明影淡淡问道：“你知道你们那位圣母皇太后有一支影卫吧？”
　　“知道”夏珏当然知道，司清越的影卫最开始就是皇祖母给的，只是后来司清越在这基础扩大了而已。皇祖母的影卫是大盛未立前便有了的，后来给了司清越一半，另一半都遣往各地寻自己去了，而皇祖母逝世前才将符令给了我。
　　明影：“那你知道程放也是她影卫的一员吗？”
　　“什么？”夏珏疑惑瞬解：“你是说……”
　　“对，就是我想的那样”明影继续道：“那血蛊是天山血池里的东西，程放奉你祖母之命盗来的，至于为什么植在了她和那位先帝身上……你，唉……”
　　夏珏自然是明白了，这是皇祖母的复仇，她的儿子害死了武侯，而她姓夏……
　　他应该也知道了吧，毕竟那影卫符令还是他转交给我的。

　　夏珏醒来后司清越便收回了对外征战的旨意，可域外各族却是被生生吓出了阴影，生怕自己有灭族的可能，在大盛停止备战后纷纷派遣使节表示自己的臣服之心，乞求两邦和平。
　　而朝内文武大臣们也被司清越这一出搞怕了，深深认识到他们的陛下可能真的有病，打算以后都夹着尾巴做人，谨言慎行，保命要紧。
　　没办法，谁让他们的陛下有权又有人还疯呢！世族大清洗，满朝皆新，政权独归帝王。武侯掌三十万离北铁骑，却整日宿于后宫，明眼人都知道他是陛下的人。他们能做的只有乞求上天保佑——陛下今日不发病。
　　不过幸好，武侯醒后陛下的疯病好像也好了，这几日早朝陛下都正常得很，再加上各族交好的举动，让满朝文武不得不怀疑陛下此举另有所谋，如此，每日上朝时更加小心翼翼了。

　　倒是司清越被这些邦交事务扰烦了，干脆全交给了他的好弟弟魏王司清珉去忙。
　　此举一出，满朝文武惊了。那些在他们劝止陛下出兵时意图携魏王兵谏换朝的官员皆被处死。而魏王自从被禁足后便一步未踏出过王府，可见毫无反心，现在不就被重用了？陛下果然有所图谋，以后可得更加谨言慎行了。

　　魏王府
　　司清珉看着这让自己接待外邦使臣的圣旨，两根眉毛紧紧拧在了一起，百思不得其解。
　　半柱香的时间过去了，司清珉将圣旨往地下一扔，骂道：不是，司清越他有病吧……

　　“回来了？”
　　夏珏前脚迈进门，后脚便听到司清越的声音：“嗯？你今天不忙了？怎么这么早？”
　　“想和你看日落”说着司清越牵过夏珏的手往外边走去“前朝人员都布置稳妥了，以后只会更早。”

　　这里是整个皇城的最高处，可俯瞰帝都全貌，这里是司清越最恨的地方，也是他最常来的地方，往下是他的野心，往上是他的无边孤寂，他独自一人在这看过无数次黄昏与星辰。
　　“母后就是从这里纵身自尽的”
　　闻言夏珏像是被人紧紧捏住了心脏，疼得无法呼吸，他颤抖着手握住了司清越的，握得很紧、很紧。
　　“哥哥，你知道母后为什么宁愿自尽也不愿活着吗？”
　　“为……为什么？”
　　“因为她心中的挚爱死了，身存但心死了，不再是她爱的那个人了。从他违背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诺言拓展后宫起母后就再也没笑过，不但如此，他还在不停地逼她，她想回燕北他不允，她想闭门不出他也不许，他明知道母后不愿见他，不愿见那个令她感到陌生的他，不愿见他与旁人恩爱的模样，可他偏要母后看着这一切，以正妻以皇后的身份。母后本来可以逃的，跟小姑姑一起逃往江湖，却因为而我留下继续痛苦……在他用武侯和离北军去换取世家支持那一刻他完全变成了她不认识的存在，那一天她的爱人彻底死了，所以她也走了……连我也不要了……”

　　夏珏心痛到无法呼吸，只得将人紧紧地抱在怀里：“不是的，她没有不要你，她知道圣祖母、知道燕北会护着你，知道他不会动你才……她只是太累了……”
　　司清越轻轻拍着夏珏因心疼而颤抖的背道：“我没事的哥哥，我早接受了这一切。”司清越看向夏珏认真问道：“哥哥你知道我以前站在这里的时候都在想什么吗？”
　　“想着这个天下我一定要拿到手”夏珏深深地注视着他：“然后改成喜欢的样子？”
　　“嗯，这天下我一定要拿到手，但我想的不是把这天下改造成我喜欢的样子，”司清越看着下面繁华热闹的人群道：“而是毁了这天下。”
　　“不管这世界是什么样子我都不喜欢。”司清越转过头看向夏珏：“哥哥，我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人，你昏迷时我说的话你都听到了吧？我每每看着这下面热闹的场景，嘻闹的人群，都忌妒到发狂，为什么这些都不属于我？这世上这么多人为什么只有我孤身一人？我争权夺利，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报复，然后毁灭……”
　　“不是的，不会的……以后我们一起看，我陪你看。”夏珏吻了吻司清越的额头“我爱你，好人也好坏人也罢，不管你是怎样的，我永远受你……”
　　“嗯，我知道的，哥哥。”司清越握着夏珏的双肩深深地看向他：“我说这些只是想说，哥哥，在遇见你之前我对这个世界末曾有过半分喜欢。有你的世界对我来说才是真实的、才是存在的，所以哥哥，以后就是死了也别忘了把我带上，永远都不要把我落下。”
　　“好”夏珏虔诚且深情看着他的挚爱，许下无比郑重的一诺：“我保证再也不会让你一个人了，我保证就是死亡也不能将我们分开。我不会再让你孤身一人了……以后，我与你共生。”
　　司清越搂着夏珏，半倚着朱红的栏杆享着清柔的微风，勤勤恳恳的太阳耀目了一天，如今倚在天边渲染出漫天霞光，霞光中他们紧紧拥吻在一起。

　　从此，万家灯火有了故里、日月星辰有了归宿，万里山河有了意义。

　　———————————————正文完———————————————————
　　感谢您见证我粗糙的文笔，山河万里有缘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