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厄》DarkD

15、第 15 章

　　粗大的鳞身盘踞中央，往来妖族皆小心翼翼绕行，生怕触怒这才吞了食的巨蟒。
　　却不知，就在那麟将眼皮子底下不远的地方，有一黄一黑两个光团正大喇喇浮动着。

　　本就是见人盯着不动才回过头来，木妖仔细看了看那根碧色的棒子。

　　“这是什么？”

　　“骨头。”

　　“谁的骨头？”

　　“魔的骨头。”

　　“魔？魔不是千年前就灭亡了？”

　　“所以你看到的是骨头啊。”黑色光团连连闪烁，“不然你以为谁会把自己的骨头乱丢哦。”

　　木无心：“……”这话就说的让他没法接。

　　薄山来起初还有些在意这根魔骨的来源，但想了会儿又犯起懒来，这天下乱不乱的与他何干，不是他起的头有些人就该谢天谢地了。
　　虽说也就是早晚的事。

　　三言两语间，熟悉的牵引力再度降临，失联许久的小队第三人终于又给了他们一点动向线索，两人当即动身，一前一后向着指引的方向飞去。

　　彼时那头的谢夷已经被带着穿过了阴暗曲折的石道，正站在一个黢黑洞口前，洞中隐约有种古怪气味飘出，似乎昭示了那并不是个好去处。
　　带他过来的妖止步洞前，却催着他继续往前走。

　　狭长的石道在这里开成了一间不小的石室，两侧还堆放着碎石，可见此地并非天然成形，而是外力为之，他敏锐地察觉到四下里灵气似乎有些稀薄。
　　脚下稍顿，他余光扫过周遭便已经觑见十余个驻守的妖族，战力威胁虽不如方才在那石窟中所见，却也不是眼下还困于木身的他能赤手空拳挡下的。
　　他垂在身侧的手忍不住微微收了收，仍觉空落，却也无可奈何。

　　目光落向那洞内，谢夷心生迟疑，一种从未体会过的、奇异的蠢动在这具木身中滋生着，他不知道那源于什么，本能告诉他最好不要再继续往前走。
　　四下里妖族警惕的目光已经纷纷射来，心知眼下势不由己，他回头看向来路，依旧没能看见熟悉的光团出现，顿感无奈。
　　太慢了，那两个人。

　　事已至此，他也唯有定了定神，抬脚踏入，一探究竟。

　　**

　　仍是那天洞石窟中，木妖两人前脚刚走，没多久蛛女便已经带着新猎物回来了。
　　白色的蛛网兜被勾在蜘蛛长足上，一双小手正抓着网兜上的蛛丝，骨碌碌转的大眼睛贴在网孔间，好奇地东瞧西瞧。

　　“……就这么个小家伙？”
　　黑羽，也就是刚才的黑衣男妖表情有些失望，这送去黑潭都不够填条缝的。

　　蛛女耸了耸肩。

　　巨蟒听见动静，慢慢睁开了眼，竖瞳微微一动，恰对上小家伙一双满是好奇懵懂的金色猫眼。

　　蛇尾探过去，取过那网兜一抖，一个小小的白团子从中滚落，头顶一双尖耳，身后一条细尾，就连手上化形亦不过关，绒毛肉垫一应俱全，不过以这个年纪来看，已经是很不错了。

　　蛇目微凝，麟将有些惊讶。
　　幼态的猫妖？

　　在妖族，幼态的妖是很少见的，因为大多数妖点灵时都早已成年。能在幼年期就化形，只能说明天赋极高。
　　拿去喂黑潭有点可惜了，若能收为己用，日后应是一大助力。

　　“留着，等虎王回来处置。”
　　麟将一锤定音。

　　抓来的人族就被挂在不远处，小白愣愣抬头，仍陷在惊恐的茫然中久久不能回神，却冷不丁瞧见一团熟悉的身影，乱麻似的脑子才稍稍清明了一些。
　　他伸长了脖子，这不是那天见过的那只小猫妖吗？

　　仿佛是感觉到有人在看她，正歪着头与巨蟒对视的花梨收回目光，有些疑惑地张望起来，一打眼先瞧见的却是角落里那堆绿莹莹的“垃圾”。

　　咦？
　　她眨了眨眼睛，转身跳跃的动作轻盈又迅速，白影闪过只在一眨眼间。

　　射出的蛛网拍空在地上，正打算重新把她兜起来的蛛女不期然扑了个空，连根猫毛都没来得及粘下。
　　好快的速度，她惊讶挑眉。

　　似乎是沉浸在收获的喜悦中，小猫妖无视了这一刻聚集到自己身上的目光，只是一门心思蹲在角落里扒拉那些小绿瓶子，没一会儿发觉拿不下，她瞅见一旁的布包眼睛一亮，像模像样给自己背上，然后认认真真继续捡垃圾。

　　蛛女：“……”
　　这小东西看着好像不太聪明啊。

　　翠绿的细沙在瓶中缓缓流淌成水，小猫妖眼睛亮晶晶盯着看了一会，高高兴兴揣进怀里，倘若当日曾目睹众沙化水那一幕的人中有任何一个此刻在场，必会觉察这其中差别。
　　对此一无所知的小白不觉有异，他只是看这小妖一副准备据为己有的样子有些急，尤其是在看见她来者不拒地把那根臂骨也一并捎上了后。
　　只可惜他最多呜呜两声以示抗议，再多的便也做不了什么了。

　　迅雷不及掩耳的蛛网弹射而来，或许是因为分散了注意力，这一次小猫妖没能躲开。
　　挂一个是挂，挂两个也是挂，很快小白就有了个“邻居”。

　　天洞之下，小猫妖搂着布包没心没肺在网兜里晃荡，人族则盯着头顶落下的光线两眼发直。
　　不远处麟将盘曲的蟒身游移离去，唯有固守的妖族偶尔会穿梭在石道间。

　　石窟再次归于平静。

　　**

　　伸手不见五指的深洞，脚步声回荡其中，一步一叩响，能听得人心里发慌。
　　谢夷缓缓行走其间，那些妖族要只说让他一直往前，别的便什么也没交代，他回想初遇那两名妖族时听闻的对话，三言两语间只能推测出这所谓的“黑潭”对他们来说是个急需解决的麻烦，至于具体解决是指怎么解决，缺人手又是准备要做什么，则全无线索。

　　身后入口的暗光已若隐若现，前方却仍是一片漆黑，来时的一路石道纵横，所见石料又并非坚不可摧，他本想着走一步算一步总能找到出路，这才放弃了硬碰硬的打算。可那些他如今都顾不上了，自踏进这洞中的那一刻起，这具身体的胸腔内就仿佛有什么东西存在感极强地鼓动着，在今天之前，谢夷从不知道原来由树化形的妖也会有心。

　　剥夺了视觉后，其余感光反而敏锐起来，前方深处仿佛有什么让这具木身迫切渴望着，那让他开始觉得身上哪哪儿都不太舒服，似痛似痒。他很是排斥这种失控的感觉，越往深处越明显，此前隐约闻见的古怪的气味在洞深处也浓郁起来，与此同时灵气却越发稀薄。他听见浅乱的呼吸声，可见洞内应是还有活物，或许是此间危源所在，又或者是其他不幸中招被掳的妖族，但初次之外再无其他声响，更显得静得过分。

　　未知的状态引动焦躁，他难得不知所措，于是停下了脚步，可木身在这一刻像是有了自己意志，它挣扎着，企图挣脱他这个外行人不得法门的控制。奇异的痒自腿脚滋生蔓延，黑暗里他看不见发生了什么，很难形容那种感受，非要说的话，他觉得自己好像是在膨胀。

　　谢夷被这具自己完全不熟悉的身体弄得一个头两个大，好在耽搁了这么久后，木身的主人终于姗姗来迟。

　　“谢兄，你在这里吗？”

　　后方不远处，木无心与薄山来顺着洞口飞近，谢夷听见了声音，却发现自己没法回头。
　　也是在这一刻，他感觉到自己的“脚”似乎在远处碰到了什么湿润粘稠的东西，可诡异在于，他分明从始至终站在原地，一动未动。

　　木身胸腔里，那颗不属于他的心脏在当下重重一跳。

　　粗糙的摩擦声响起，黑暗中有什么飞速生长起来，以一种不容推拒的力量抵上石壁，很快石壁随之崩裂，碎石砸落的声音接连响起。

　　来不及了，谢夷低叹。

　　堪堪飞到近前的木妖只听见他这一声叹息，起初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却忽见黑暗中出现了火光。

　　无数火苗自眼前逐一点燃，疯狂蔓生的根系几乎占据了目光所及的全部空间，巨根深深扎进了地底，崩开黢黑深长的裂缝，有不知名的黑色液体自那石缝间渗出。火光雀跃地自那黑液上蔓延，随之流动燃烧，眨言间点燃了整个石洞，也因而让人终于能看清这洞中全貌。
　　脚下是庞大的根系如群蛇盘踞，头顶矛矢一般的枝杈刺透石壁，俨然已现妖树原型。

　　“哇哦，老谢你变身了诶。”哪怕在这种时候，薄山来也还有心情先调侃上几句。

　　看清洞中景象后木无心呆了呆，即使是他，一时半会也没明白自己的本体这是怎么了。
　　木妖着急起来：“谢兄？你还好吗？”

　　“谢兄？”

　　“喂，老谢？”

　　可惜火光燃烧的寂静石洞间，良久也无人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