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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幻境（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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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遭淅淅沥沥的像是在下雨，安安隐约听见踏水而行的沉稳脚步声。
她睁开眼睛看见的是一片橘红色的天际，两侧是没了树叶的枯木，她双足一晃一晃，过了几秒钟才意识到自己是被人背着走，头上还盖着一件白色外裳用作挡雨。
“万俟风凪。”安安侧脸贴着背她人的耳畔，根本无需确认背她人的模样。
背了她一路的万俟风凪轻“嗯”一声，正好走过树林中的石阵。
安安终于认出这地方来，撑了撑他肩膀想要直起腰来：“我们在落苍林？”
安安记得以前她进幼年疯批的心魔时，他曾把他阿娘的骨头血肉捧到这里来，诚心诚意祈求神灵的复生之力，可石阵复生的传说是假的。
她没多看石阵，移开目光去看万俟风凪前进的方向。
“这是魅妖识海里的落苍林。”万俟风凪开口：“魅妖之气将我们带来了这里。”
安安眼瞳闪了闪，重又在他背上趴下：“所以我们是进魅妖造出的幻境了？”
万俟风凪等了好一会才简单回答她：“嗯。”
他的声音浅又平，不惊讶也不慌张，叫安安听不出什么情绪来。
安安搂紧他一分，故意道：“你不是要把我丢在帐子里么，还说什么反正死不了，那现在我们被困住又怎么说？”
万俟风凪不答她话，一路背着她都很稳。
安安闲不住：“你返回来亲我了你还记得不？”
“记得，”万俟风凪这次答得很快，“我会负责的。”
安安一下词穷，她没想到疯批进了幻境脾气居然这么好，话也说得诚恳，跟真实世界中那个阴晴不定的疯批有点不一样。清了清嗓子她又说：“那，我们现在是去哪？天快黑了。”
“前面有个破庙，”万俟风凪平声开口：“先去那里落脚。”
“哦。”安安没什么意见，安心趴在他宽阔的背上，淅淅沥沥的雨声落在少年墨发之上，安安便将盖在她头上的白衣往前一拉，也给他一并挡挡。
少年侧首向后，安安就搂紧他脖子朝他笑。
她已经清醒了也恢复了力气，但她没提自己下来走的事，万俟风凪也不多说，任她悠闲的晃动一双玉足，背她行至破庙。
果真如他说的那样，这是个破烂庙，大冬天的连扇避风窗户都没有，庙里头地上铺着一层单薄的干草，几个木架子上挂着不少蛇蜕下的皮，安安严重怀疑这里其实是蛇虫鼠蚁的据点。
注意到安安站在庙外好一会，万俟风凪先一步进去捡了根棍子把所有地方都敲了一遍才喊她：“进来吧。”
安安有些不可思议的看向他，还在疑惑这家伙为什么不直接驱使他的藤条编织一处干净地方，他就先开口：“我试过了，除了玄镜坠之力，其他妖术在这里使不出来，但魅妖之气不会持续泄露，等魅收回了气，我们就能出去了。”
安安迈步进庙，听着万俟风凪的话她隐隐心虚。这里才不是什么魅妖的识海……
偷瞥一眼万俟风凪，安安压下心中所有的心虚，到他身边去贴着他站。
万俟风凪垂眸看她，几乎是她刚贴着他，他就往旁边挪了一步。
安安立刻委屈，瘪了瘪嘴一双大眼睛瞪着他，仿佛在说——你嫌弃我。
“我身上湿的。”他故作漫不经心解释一句，抓了个木架子来，又捡了些柴火打算生火。
安安抓了些干草堆在一起做了两个小坐垫，排排放在一起，她自己坐上一个，招呼万俟风凪过来坐。
万俟风凪盯了她好一会就开始在她眼前脱衣服。
安安还没来得及说句话，一眨眼的功夫他就光了上身，流畅的线条，健硕的胸膛，竖条状的腹肌在他偏白的肌肤上居然一点都不突兀，穿衣显瘦脱衣有-肉说的大抵就是他这种身材。
安安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生起火团，把湿衣服搭上木架子，抖抖他的及腰墨发，然后他的淡淡的视线就转到了安安脸上，刚好跟她来了个对视。
万俟风凪歪了歪头：“怎么？”
安安瞬间撇开视线，去看破破烂烂都不能称之为窗户的窗户：“怕你着凉。”
“身上冷习惯了，不会着凉。”他平静的声线就在安安身边响起，安安回过头来，他已经坐去她身边那个小坐垫。
温暖的火团在两人面前燃着，一如数月前两人并排坐在藏风殿小台阶那会。
万俟风凪脖子上挂着的玄镜坠隐隐泛起白光，安安眼瞳微有闪动，问：“玄镜坠既然能护你心脉，就不能治你浑身冷冰冰的毛病吗？”
想了想，她补充道：“还有每到初七你就难受得要死的毛病，你就没找个大夫治一治？”
“这是半妖的疾，治不好的。”万俟风凪凝了目光看安安，安安这才移开盯着玄镜坠的视线去看他。
他沉默了好一会，像是在纠结什么，但最终还是给了她答案。
“所有半妖身上都有诅咒，每月初七是噬心寒疾发作的时候，体内血液会经历上千次瞬间凝固和爆裂，直到心脉损耗殆尽。”
安安不自觉蹙了眉头，放在膝盖上的手稍稍握紧：“心脉损耗殆尽后……你会怎么样？”
“灰飞烟灭。”万俟风凪以安安不敢想象的冷静说出了这四个字。
安安背脊一凉浑身一抖，庙外开始刮风了。
“是不是只要你一直戴着玄镜坠，你的心脉就不会被损耗殆尽？”
万俟风凪添些柴火，火光映在他面上显得他很温柔，他始终保持着平声调：“嗯。”
“骗人。”安安捡根棍子在火堆里捣他的乱，戳得火星子小黑灰飘上半空，一两点火星忽然在半空炸开，安安缩身子去躲的同时万俟风凪的手掌就挡在了她眼前。
“脸不想要了就直说。”
他忽然有点生气，安安看着他，仿佛他在教训一个不听话非要玩火的小朋友。
“我没骗你。”万俟风凪看着安安的眼睛强调一遍。
“噬心寒疾是噬心寒疾，半妖的诅咒又是什么？”安安追问，然尾音才落就被他按头靠去他赤-裸的肩膀。
“少说点话，快睡觉。”
安安被他冰冷的肌肤冻得一弹，他似乎意识到他的行为让安安不舒服了，立马松开别过她脑袋的手。
安安只挪开了一厘米便马上主动靠他肩膀，顺带把她自个的胳膊缠在他胳膊上。
万俟风凪一愣，安安已经闭上眼睛：“我要睡觉啦，一会记得把衣服穿上。”
一时之间破庙内静得只剩下火星绽开的细小声音，没过一会安安的呼吸便趋于平稳，她舒服的靠着万俟风凪“睡觉”。
万俟风凪眸中生出的柔情只身前暖火可见，放轻动作拉下已烘干的衣服，用一只手摊开，小心翼翼给安安披上。
他侧脸轻抵住安安的头，已经不记得多久没有这么舒心安定的入睡了。
安安眼睫一跳一跳，她一直听着火团发出的细小声音。她怎么可能会睡着呢，在这场幻境中，只有被下了造梦蛊虫的人才会像正常人一样清醒入睡。
一垂眸，她便看见原本她挽住万俟风凪胳膊的手眼下跟他轻轻十指相扣。
安安凝了十指相扣的手好一会，最终一点一点抽出了自己的手。
她不是做梦人，她时刻提醒自己这一点。
翌日。
周遭静得连风声都没有，一切仿佛陷入死寂，而正是这样不寻常的死寂让万俟风凪从睡梦中惊醒过来。
“许之安？”
破庙内只他一人，原本他给安安披上的白衣眼下穿在他自己身上，火团已经灭了，只他身侧那个小坐垫提醒着他昨晚安安是在他身边的。
万俟风凪很快起身：“许之安。”
一脚迈出破庙，回应他的是一声轰然巨吼，落苍林东边骤然倒塌一片枯木，林中鸟惊飞而出，万俟风凪眼中一紧朝东边疯跑而去。
东边，安安蹲躲在一个小土坡下，一手捂住一只耳朵，一手抓起身边的木块就往巨响声中心扔，她每扔一块，落苍林中便爆发一声巨吼。
小土坡另一边泥土枯叶满天飞，根本看不清是什么东西在中间吼，安安心惊胆战不忘自我鼓励：“木克此妖，木克此妖，再扔几块就能痛晕它！”
安安一次性抓起三块木块，深呼吸猛地探身而出——
“嗷！”
“啊！”
狼形妖兽的咆哮声跟安安的尖叫声同时响起，妖兽绿得人发慌的眼睛瞬间怼上安安的脸，恶心兮兮流着口水的大嘴张到最大，要将安安的小脑袋一口咬断！
安安赶紧往旁边滚，结果妖兽爪子一拍，直接拍塌了一块地，安安瞬间缩回来，滚来滚去反倒滚去了妖兽下口的正前方。
“嗷呜！”
妖兽又是一声咆哮，安安使劲踹它狼爪一脚，试图借力往后面滚，然好死不死妖兽学聪明了，抬起前爪去断她后路！
安安来不及刹车，眼看就要滚到妖兽爪下被它踩个稀巴烂，一个白衣少年瞬间倾身而来，一把抱住她，护她在怀，跟她一起在泥巴地里滚了五六圈，“咚”的一下摔进了方才被妖兽砸塌的那个深且窄的洞里。
一声闷哼传出，安安睁开眼，她压在万俟风凪身上，跟他胸口贴胸口。
她一脸诧异：“你怎么来了？”
万俟风凪看起来很生气，还来不及回答，上头那只妖兽就开始往洞里填泥巴，万俟风凪搂住安安腰一用力便跟她颠倒了位置，安安被他压着，他受着上方砸下来的泥土，安安亲眼看见好几块大石头就这么硬生生砸上他背。
“你别……”
“别说话。”万俟风凪沉着声音，“要是不想吃土的话。”
万俟风凪撑开跟安安半指远的距离，厚重的石头和泥土都堆在他一人背上，他眉头一皱一皱的，唇角甚至还有血溢出来。
妖兽身躯庞大挤不进来，于是抬了一只狼爪重重往狭窄的洞里一拍，周围的泥土都松了松，万俟风凪猛地一蹙眉，一滴血从他嘴角滑落滴在安安脸上。
他还死撑着，不让重量压着安安。
安安蹿在胸前的手一紧再紧，看着万俟风凪额上颈上一颤一颤的青筋，她眸中一坚定，忽然伸手抱住他脖子，稍一用力便将硬撑着的他拉到自己身上来。
万俟风凪几乎是撞上安安的身体，各种重量压得安安顷刻吃痛吟了一声，万俟风凪的唇擦过安安耳畔。
“你……”
“对不起啊。”
安安先道歉，一瞬间狭窄的洞内只听得见两人的呼吸声。
动弹不得，两人保持一人在上一人在下的姿势，万俟风凪没出声，安安便接着说：“我记得浮玉说落苍林里有只狼妖兽，妖兽内丹是火性，可以解大部分寒疾，我想着你要是吃下妖丹的话下月初七就不用受噬心寒疾之苦了。”
安安感觉到万俟风凪抱她抱得更紧了些。
她盯着黑乎乎的泥巴：“我也不是莽撞就来招惹狼妖兽，浮玉说过，狼妖兽怕木，木会灼它妖丹，其实我扔扔木头也能对付它……”
“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万俟风凪冷不丁发问。
安安平静的闭眼再撑开眼睛，启唇的瞬间有所犹豫。
他一直等她回答：“嗯？”
“万俟风凪……”安安开口，话语认真，“我想你活着。”
无论以后会发生什么，安安都想他活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