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鳞》白远卿

3、考试

　　“我艹了，安哥，你快别忙着打球了，赶紧回教室看看!”
　　谢安刚打完球，热得额角上都是汗。他摸口袋找纸的时候就看见远处有个熟悉的黑影正急速朝自己跑来，还边跑边喊着话。
　　那人到自己面前停下时，还没等他说话，谢安率先开口问:“有纸吗？”
　　张诂大喘着气以为他要说什么，听到这话后一口口水没咽下去呛到喉管，差点咳死在谢安面前。他边从外套兜里拿出纸巾递给谢安，一边要死不活的接着说:“我真他妈服了你了，家都被抄了还在这儿打球。”
　　谢安偏头擦着额角的汗，听到后有些莫名其妙的皱了皱眉问道:“什么抄家？”
　　张诂见对方终于有了回应，一把拿过谢安手上还没有开盖的矿泉水猛灌了几口，飞快地回道:“我下午吃完饭一回到教室就看见韩冉坐你位置旁边了，迪迦脑子抽了吧?能想到把他换你旁边。”
　　“谢远征换的?”谢安手上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他将东西放进斜挎包里背好:“回教室。”
　　靠窗的位置原本是排一列下去的，现在谢安旁边多了一张桌子，在后排靠窗的阵容里显得格外突兀。
　　看到谢安出现在教室门口，原本还吵着的教室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在他和韩冉之间来回切换，像是在等着一场大战的开始。
　　谁知谢安只是面无表情的瞥了一眼两人的位置，然后右肩往下倾了倾，提住顺势下滑的斜挎包背带，径直往位置走去。
　　韩冉搬桌子的时候为了方便直接搭在了谢安右边，导致现在谢安回位置时，还要多一个开口的流程。
　　“让一下。”
　　韩冉看了眼谢安的脸色，没想到这件事情就以这么和谐的方式解决了。他合好桌子上翻开的数学书，有些不太适应的起身让开，视线却一直停在封面上，像是要把封面看出什么花来。
　　谢安坐下后，从包里摸出手机，点开了和李新的聊天框。
　　“你让迪迦给他换位置了?”
　　“嗯，你们俩兄弟坐一起方便。”
　　谢安明明没说话却感到一阵口干舌燥，他暗骂了一声抢走他水的傻逼，喉结上下滚了滚，继续打字回道:“方便什么方便？他今晚考试＇借鉴＇答案?”
　　这句话明显把那边的李新噎住了，“对方正在输入中几”个大字在界顶维持了好久，谢安余光瞥见后门一闪而过的庞大影子，给那边发了一句“考试了”后，就关掉了手机。
　　谢远征走路是出了名的快，谢安这边刚放好手机，那边他已经开始发卷子了。
　　第一堂考语文，前排传卷子时没有放好，冗长的语文试卷挂在桌边滑了下去，韩冉弯腰捡起后抽出一张放到谢安的桌子上，在写名字时似乎是漫不经心地说:“位置不是我让换的，至于考试——”他在自己的名字后重重的落下了一个干脆利落的点，轻笑一声道:“我还不至于差到要＇借鉴＇你答案的地步。”
　　对方语气里面满是嘲讽，但谢安没有理会，也不恼对方看见了自己的聊天信息。他承认自己看不起对方，并不认为一个在娱乐圈混迹了十多年的人能考出什么好成绩来。
　　事实证明，谢安的确是有些小看韩冉了。
　　所谓的开学考也没有那么正式，其实就是班级上组织一场考试，看看放了一个暑假后学生到底退步了多少，也起到收心的作用，让他们找回一点学习的感觉。所以各科改卷都比较快，最后一门考完的时候，前面考的早的几科成绩都陆陆续续登到了电脑上，就差贴在公告栏上给学生看了。
　　经过几天连绵不断的阴雨天后，N城终于迎来了放晴。这天的早晨温度刚刚好，张诂跑进教室时没拉拉链的外套带起一阵风，把前排英语课代表的一摞卷子吹掉了，被对方扯着耳朵骂还只能陪着笑脸不停道歉。
　　谢安从办公室回来时张诂刚好把东西重新摆好，转头看到谢安整个人都亢奋了起来，跑过去抓住谢安的手就骂了句脏话:“我，草!”
　　谢安眼疾手快的拍掉抓住自己胳膊的手:“有话直说。”
　　张诂见自己的手被毫不留情地拍了下来，有些尴尬的摸了摸自己才剪几天还有些扎手的寸头，又忙放下手继续说:“安哥，你知道韩冉语文考了多少吗？他妈考的比我都高!哥，你说实话，他是不是抄你的!谁会信他能考这么高!”
　　说实话?
　　“没有。”谢安摇头回应道。
　　这对张诂来说无疑是致命的打击，他瞪大了眼睛看着谢安，就差把“我不信”三个字写在脸上了。
　　前排埋头登记英语成绩的秦媛媛像是发现了什么，猛然抬头看着张诂问:“你看到的成绩保真?”
　　张诂“啧”了一声:“保真!我在迪迦电脑上偷偷看到的!”
　　“他语文多少？”
　　张诂立马又换了副痛心疾首的表情:“我一百一，他他妈整整比我高了七分!七分!”
　　张诂天生的大嗓门，不会控制自己的音量。他这一嚎，声音盖过了课间教室外的吵闹声，引得留在教室里的人都注意了过来。
　　“谁?韩冉语文考117？”
　　“我操?!抄的我安哥的吧?!”
　　“哎!课代表!你不登英语成绩吗？他英语考了多少？”嘈杂声中，有人大声冲秦媛媛问道。
　　在他问之前，秦媛媛已经拿着韩冉的卷子来来回回看了不下五遍，仔细到七选五错了哪些都能说出来。
　　听到别人问她后，她最后一遍核对了卷子的分数和名字，深吸一口气，自己都有些不可置信的回复道:“韩冉英语110。”
　　声音不大，但因为大家都在屏息凝神的听着，在教室里显得掷地有声。张诂的一句脏话同上课铃一起响起，拉开了第二次讨论的序幕。
　　谢远征拿着成绩单进教室的时候，窃窃私语的人都不约而同的安静下来。他感受到一屋子的人集中在自己身上的视线，站在讲台上摆了摆手。
　　“怎么，考试的时候不认真，出成绩的时候就要比个你低我高了?”谢远征说着，瞄了一眼白色的成绩单，像是被上面的成绩气到了，鼻子重重出了声气:“一群小兔崽子，玩个暑假脑子都玩丢了是吧？还火箭班，语文这次题不难，平均分才102，我在办公室都抬不起头!”
　　“还往别人位置上看，看看看看什么看。”谢远征指着回头往后排空位置上看的人，继续道:“人韩冉现在在数学办公室，语文考得比平均分还高了15分!就算你坐人家那位置上，人家也不可能给你分一半!”
　　台下的人倒抽一口冷气，数学办公室?谁来告诉他们，韩冉数学又考了多少？
　　前排的张古颤颤巍巍的举起了右手，说话的声音肉耳可闻的局促:“谢老师，韩冉数学不会也一百一十多吧？”
　　谢远征看了一眼成绩单，然后翻了个白眼，不知是朝谁翻的:“自己的成绩倒是一点也不关心是吧？好，我现在就满足你。人家韩冉从上初中开始就没怎么读过书了，数学还能考60，你们那些考90多的十年的书白读了是吧？”
　　又看了一眼成绩，谢远征眉头一皱，闭上眼睛，脑袋直往旁边一转，像是看见了什么极为辣眼的东西。
　　“哎呦我去，张诂，你吃屎啦？物理考一半拉肚子去了是吧？考个56分回去孝敬你们杜老师。你们杜老师年纪比我还大，你可别把人家气晕了，到时候还要让你爸贴医药费。”
　　他说着，就气急败坏地把成绩单放到了展台上:“自己看自己看，考前那些看不起人新同学的，背后说的话别以为别人没听到啊。自己哪些科考的比别人差的，对应科目上课麻溜点往后面站，别靠老师催——”
　　谢远征话头一止，目光随着讲台下闪过的人影缓缓挪到了谢安旁边的位置上，目瞪口呆的表情引得学生忍俊不禁。
　　“他真不知道打报告?”
　　张诂一个没忍住，嗤声在教室里回荡了两个来回。
　　这一声惹恼了原本就在发火边缘的谢远征:“还都坐着？这节课不算语文课是吧？117以下的全部爬到后面去!”
　　说完，他一根粉笔扔下去，像一颗石头扔进河里泛起层层涟漪似的，教室里顿时传出阵阵拉凳子的声音。
　　明明知道这次语文考的不好，但当看到全班四十多号人有二十多人都站到后齐刷刷排成一行时，谢远征差点眼睛一闭口吐白沫倒在讲台上。
　　“还有韩冉，门口给我喊五声报告再进来!”
　　相比起谢远征，顾阅明显心情好了很多，进教室的时候都是哼着曲的。
　　她从秦媛媛手中接过登记册浏览了一遍，扔给了前排:“老规矩，从前往后传比上一次差了几分，试卷发下来就放背上做多少个俯卧撑。”
　　她左手撑着课桌，右手用戒尺拍了拍桌面:“别忘了说台词啊。”
　　顾阅人矮，看起来就小小一只，但全然没有小鸟依人的样子。马尾在头上扎得老高，被她训过的人都知道她嘴巴有多毒，不说话的时候也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八班在她的课上行动效率简直一绝，一声令下，只听哗啦一片，自觉的八班人民已经领着自己的试卷在地上撑好了。
　　看台上人的表情全然没有一丝尴尬，显然是习以为常了，有的甚至还在和旁边的人说笑。
　　“还有脸笑是吧？平均分上了120觉得了不起了，这上面有多少考没及格的拖油瓶，你们心里比我清楚。”
　　她说着，看了一眼台上做俯卧撑的人，冷笑一声，冲台下的张诂说道:“张诂，你还坐得住?”
　　张诂被点名，冷不丁打了一个寒颤，声音小得跟蚊子一样:“顾姐，我考的比上次高..... ”
　　“高多少？”
　　“三分......”
　　顾阅双手环胸冷哼了一声:“我记得我给你定的是80。”
　　张诂眉头一皱，表情极为痛苦。还没开口说话，就被顾阅抢先说道:“两个俯卧撑会累死你?还是你嫌少?要不给你翻个倍?”
　　张诂听到后手忙脚乱的往台上跑，还边跑边说着:“别，您那按立方翻倍，我受不住。”
　　顾阅转过身，面对那一群黑泱泱的人头，宛如胜者般挑了挑眉:“都准备好了吧？那就开始。”
　　接近30多号人同时开始边做边大喊着“我最棒”，声音之整齐洪亮。宏大的场面直接震撼住了韩冉，他总算知道所谓的“台词”是什么东西了。
　　要不是觉得顾阅眼尖，他都有拿手机出来拍个视频记录下来的冲动。
　　“韩同学，学着点，下次要是考不上110，你也要上来展示一下男性的魅力。”
　　韩冉食指摸了摸鼻尖，有些心虚地收回了伸进书包里想要去拿手机的手。
　　最终，即使他的理综成绩差的谢远征直呼没眼看，但两门出乎意料的语言科目足够吸引人们的注意，转来后的高二第一场开学考，韩冉一战成名。
　　或许李新也没有想到韩冉的总分能上400，拿到成绩后高兴的像是自己的孩子上了清华。先是拍照发给李开一顿夸，最后还是平静不下来，给谢安发了条消息，直接开车往学校的方向驶去。
　　「今天中午我开车来接你们，你给冉冉说一下，别让他再像早上那样自己走了。」
　　谢安右脚刚迈出教室门，左脚就收到了李新的消息。他拿着手机在原地站了好一阵，似乎是在思考说还是不说。
　　好在转过头往教室里看的时候位置上已经没有韩冉的身影了，他给李新回了条消息后，如释重负。
　　二中前校门比后校门热闹的多，初三和高中部同时放学，老城区原本就不太宽的道路被人和车堵得水泄不通。韩冉站在路边，来来往往的人群和他擦胳膊撞肩，都已经从路中央被人挤到马路上去了。
　　“我去，冉哥，你在叙利亚打仗啊？吵成这个样子。”
　　周颀易的声音在韩然耳边炸响，效果比起刚才驶过的公交车的鸣笛声，没有一点逊色。
　　“声音能不能小点？”韩冉下意识将手机拿的离耳朵远了些:“刚放学，除了初一二的，人都堵在这儿了。本来就吵，你比他们还能吵。”
　　周颀易在那边小心翼翼的按下马桶抽水键，有些贱兮兮的说:“我微信可一直在关注你们的学校公众号啊，听说冉哥你们开学考成绩出来了?”
　　“......你闭嘴。”
　　韩冉正想着怎么转走话题，李新凑巧在这时给他发来了消息。
　　“等一下。”韩冉点开弹窗，跳进了微信界面。目光在那一条白色简短的消息上呆滞了足足五秒，似乎是在消化处理这几个字，空气安静了一阵后，他骂了声娘。
　　“怎么了？”周颀易听到这边的动静，语气中透着隐隐的好奇:“你总分考了700分儿?”
　　韩冉啧了一声，开始四处张望寻找马路上空着的出租车，咬牙道:
　　“我现在要跑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