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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唯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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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香寒说得坦率,但也犹豫过,但细细思考了一会儿又觉得没什么可犹豫,那本来让她羞愧难当的几个词在她脑海里排开,她的神识一直在上边漂游,都快不认识那几个字。
说不说都是一个结果,贾斯廷那读心术了得,当甚么画家啊,为什么不去算命?若是他去算命,那些江湖骗子都得一个接一个地失业。
贾斯廷的眼神在白香寒身上徘徊着,犹豫着将要说出的话。他打量着眼前这个姑娘,情窦初开的年纪……起了一些微妙的心思,……这再正常不过……
白香寒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却也只得强装镇定,面上神情毫无半分暴露,严肃正经、面无表情,但那鬓角边的细密汗珠及殷红的耳垂却暴露了她。
画家看着她,认为面前这个人一定是一个非常适合作为模特的。这么一个美人,如果要画她,那也是一个考验,可这人顽固着,偏生要画别人。他也很想知道像她这个年纪的小姑娘都会看上什么样的男人,眼光如何。他从来不是那种爱插手别人幸福的老娘们儿,但如果真是个惹人伤心的坏种,他不会吝啬自己不好的建议。
“白小姐,可以开始描述了,您想要画的人。”
“好的,多谢怀特先生。”简简单单客套一句话后,她开始翻阅着和殷兰之间的温馨美好记忆。在时间久远却依然记忆犹新的片段中,她又看到了那倾国倾城的美人儿。
之前殷兰在书信里调侃着叫她美人,现在她要再在记忆里又给还回来了。
“怀特先生,请问我能再提一个要求吗?”
“要求尽管提就是,我和你家管家是朋友,那我们也可以是朋友,而朋友之间是不需要这些繁琐规矩拘束的。您想要提什么要求也不用特意询问,提出来即可,如若是在下能办到的,在下尽力而为。”贾斯廷的话瞬间有一点多,明明人家只是想提一个要求,结果他却啰嗦一大堆,也或许是听多了这些虚伪的敬词,心中也变得冰冷,但人心毕竟肉长的,哪里是说冰就冰的?他从前就对过于拘谨的人有些费解,现在出现这种话唠症状大抵是耐心已经被逼到了离深渊最近、最危险的地方。鲁迅先生有句话流传广泛,成了新时代年轻人的口头禅:“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是这么个理,所以耐心在沉默中爆发了。
“怀特先生,请问您会画水墨画么?若是会就用水墨画罢。”她的语气中带着试探性的意味,谁都可以听出来,但却可以达到一叶障目的效果。多数人听出来的也只是胆怯,但贾斯廷却是能听出来白香寒话里话外多多少少掺了点儿针。这在贾斯廷眼里其实很好区分,若是无关紧要那最多一笔带过无疑,但白香寒说自己比较在意或者感兴趣的话题时,总是会放慢语速,并且语势也更加地专制。
“水墨画啊,以前学过几年,但没有试过正式给别人画,您确定要用那个么?”贾斯廷这是走了狗屎运,若是她说自己不会,白香寒对他的恐惧感便会油然而生,警惕性和杀心也会随着恐惧感一同飞流直下,恐惧感不是与生俱来,也不是独自存在。一个人一旦有了野心,那么曾经有过的恐惧和害怕只会像浓厚的油水一样灌溉着本就不息的火。
白香寒为自己调节了心率平衡,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狼狈,“怀特先生若是会,那就用水墨吧,水墨朦朦胧胧的神韵和美人滋滋艳艳的绝色,那必然是“绝”之浪漫。”这话具有强大的诱惑力,让两人心中都建起了那份期待。
贾斯廷浅浅一笑,开了个小玩笑,让尴尬紧绷的气氛变得诙谐起来。
“白小姐,那人眼眸如何?”贾斯廷认为中国的男人通常都是丹凤眼,但是为了凸现严谨性,他必须问清楚,否则就是草率。
他恨的是没有一个现成的模特让他照着画,他通常会锁紧嘴,专心干事,无时不刻做调整,这种安静、严肃、专注的心境他才能将画做得传神。但是这种每画一丝发、每勾一根眉就要不得不和别人对话的体验,是相当困难的。
他既要完全理解白香寒对画中人的描述,也要找到头绪,跟着白香寒幻想那人的样子,或高或矮,或胖或瘦,或是倾城绝色似西施,亦或是青面獠牙似夜叉……
令人苦恼的作画方式,让贾斯廷倍感艰难,但在他完全做好了这个准备的时候,他能做的是全力以赴,也只能是全力以赴。
说到殷兰的眼眸如何,那自然是要多好看有多好看,好看到无与伦比,好看到凡夫俗子找不着任何可以与其相配合的词句。
“那人的眼眸属于桃花眼……深邃难以捉摸,却也有着万种风情,她那眼中仿佛有碧波荡漾,充满了故事。她的眼神……时而犀利、时而温情,在看我时眉眼含着笑,眼神里满是亲切和柔情。她的眼神也很犀利,我心里有秘密,一直藏在深处不愿说,但好像被她望上两眼就溃不成军。有时候……我真的也好想看她溃不成军被我望穿的样子,她那时的眼神中肯定又会多出几分羞愤,对我却又不舍发出……”
“打住打住,那么依白小姐的意思,那人是桃花眼?”抓住重点,只留枝干,若是再叫白香寒继续描述下去,自己恐怕是要听到些无法用言语表述的事了。他没有等白香寒给出答案,直接为那人描了双眼,他依着白香寒的要求,给那人眼眸添上几点笑意,随后问道,“那人眉毛长什么样?你记得吗?”
眉毛这种东西极少有人在意,若眼睛是辨认度最高的,那眉毛却很难辨认了,无非两条黑线,很难描述得“生动形象”。
“她的眉毛……黑色的,但没有那么黑,比头发要淡一点点,然后尾部有一点上挑,但是没那么夸张。整体看来细长,但是没有柳叶眉那么细,稍微粗一点……”
贾斯廷看着画纸有些无所适从,这里“没那么夸张”,那里“稍微粗一点点”,整体形状想象来朦朦胧胧的形态,真个他整不会了。最后他还是无可奈何地画了一个稍微平和、纤细一点点剑眉。
贾斯廷认栽了,通过这人眉眼就能猜到她所倾心之人是个美男子,但他还是费解富贵千金的品味,这人不但长得女气,而且一看就是难以管束的性子,很难保证是不是个负心汉、薄情郎。
没等贾斯廷问话,她先答了:“她鼻梁不矮,很柔和的弧线,嘴唇殷红小巧,嘴角相对于上挑一点。无时不刻的微笑,使得整个人看起很有亲和力。”
呃……这……这,嘴唇殷红小巧可是认真的?他越来越看不懂中国女人的品味了。
或许……还有一种可能…白香寒和他描述的这个,就是女子……那么白香寒就是……
?!!les !
贾斯廷多年不再修习英文,他原本还以为他要说一辈子的汉语,把那生来的血统沉没在心底,以及他那与生俱来的英文天赋……
没想到,有朝一日竟又要拾起那已经被他抛弃的知识,脑中也莫名其妙地给白香寒贴上这标签,但是他认为自己的猜想没有错,他一向看人很准,若只是普通朋友,他不可能从白香寒眼神里看到些不该看的。
他有些不理解中国社会了,明明性别相同的恋人在中国也有那么多前例,也有不少短袖的佳话,但偏偏对对食投以鄙夷目光,甚至抹杀。
他曾经恶心过英国的束腰,也被中国的缠足惊到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但他知道的却还是少了,整个世界和女士过不去,他想不通,想不通社会一边“女士优先”,一边又限制着女士的权益。
他肯定的是,面前这个千金的确是喜欢上了一个女人,因为这种感情用友情来定义显然太浅了。用亲情定义两个陌生人是建立在爱情之上的。明眼人将这感情看得明明白白,比看北平的战争局势还明白,可是当事人却不懂,当事人甚至可能不敢相信,也对,在中国人眼里两个性别相同的人相爱是很荒缪的,但他贾斯廷是谁?是打倒传统封建主义第一人!
羊毛出自羊身上,别人的看法一点也不重要,重要的在于这两位年轻人对自己感情的态度。
和白香寒沟通间,一个身形高挑但身姿妙曼的女子出现在了画纸上。她五官精致,温柔风情里因为那稍稍上挑的眉尾而多了两分犀利,乍一看却也不过是个有点不好惹的美人儿罢了。
深蓝旗袍显她前凸后翘,白香寒叫贾斯廷给殷兰画了一双黑色短跟鞋,原因也是有趣,现实中没有理由叫白香寒不穿高鞋子,但在画里还是满足一下自己,穿短跟的鞋子而已,又不会看起来特别矮,也只是会和穿中跟的她平齐罢了。
画里的小娘子看起来漂亮又诱惑,但也能看出来几分不太明显的青涩,才二十岁的姑娘,总不能画得像小三十的人。
贾斯廷看了画里的人,颇为满意地笑了笑,除非她白香寒是侦探,否则肯定不可能知道他是装的画家。
白香寒为了避免自己看着女人心里胡思乱想,接过画也只盯着脸看,画中人眉眼炯炯有神,嫣红小巧嘴唇很精致,嘴角微微上扬……
画中人温柔无限,正热情款款地看着她。
贾斯廷看着她着迷的模样,觉得自己又看了不应该看到的,他尴尬一笑,话说得却很大方:“白小姐,祝您和您的倾心之人长长久久。”
白香寒被他的莫名一句问懵了,什么倾心之人?什么什么?她刚刚和水墨画相互“深情凝视”的时候不会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贾斯廷还是一脸微笑,绅士从容:“白小姐可以不用急着和我解释,我相信您自己心里是清楚的。我是个明眼人,能懂得那种感觉,我还是鼓励白小姐,喜欢就主动出击,错过一段良缘是后悔一辈子的。”
白香寒有一点懂了他说的,这不就是在揭她老底么?原以为自己对殷兰的那一点点肖想也只能是肖想,是个谁也不知道的秘密,但却这么轻易被看穿了。她心中不免羞愤,但却不敢辩解,辩解就是心虚,可即使不辩解心也越来越虚。她这人,别人说两句就脸红脖子粗,情绪太难藏了。
贾斯廷见她欲言又止的模样,心说自己猜得太准,想大喊一声“欧耶”,但对着白香寒还是要绅士一点的,藏了自己平时与陈终古待一块儿的那种放肆和毫无顾忌,他还是只笑了笑:“祝愿白小姐能和那位姑娘修成正果,到时候若我的“吉言”成了真可别忘了请在下喝酒。”说完这话收拾了地上的一片狼藉,最后和白香寒道了声别就出了房门。
贾斯廷走后,白香寒的动作一点没变,还是僵硬地站着,无所适从。
她刚听到了什么?和殷兰长长久久、修成正果?!我的天哪!这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
她心中激动万分,居然还很期待着贾斯廷的“吉言”成真。
我当真是疯了……可是他说的好对……
仔细想想,她对殷兰所产生的情感远不至于是友情……那么这么就说明……她……她她,她真的喜欢殷兰……
白香寒在心中大叫一声,不知是激动还是欣喜,但这也已经不重要了,“她喜欢殷兰,殷兰是否也喜欢她呢?”这比较重要。
就像贾斯廷说的那样,她要主动出击,一份感情难求,爱情更甚,那便是可遇不可求。
她和殷兰的缘分也许是上天注定的,也或许是上天安排来耍她的,但她现在或许是真疯了,她竟已不在乎是否是上天安排来戏弄她的。她只知道她遇到了一个自己很——喜欢的人,她真的舍不得错过,哪怕那感情只能是暂时的,哪怕会被人分开,她也要斗胆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