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涟起》齐煜

5、第二章 三愿与三问（2）

　　周小娥静静地注视着眼前这位已经熟睡过去的男人，三分钟前还在叫嚷着还要再来一杯。
　　他好像梦到了什么，微蹙着眉。
　　周小娥没来由地有些心疼。她好像觉得，眼前这人的心境本应是那飘在天上的白云，万般思虑不挂心头的。而如今是什么在烦恼他呢？
　　为什么想要与他同醉呢？这么多年来，她嗜酒如命。
　　现实总是过于冰冷与沉重，像这冬日里的万万斤海水拍打在她身上，既让她感到窒息又快要将她贯穿。而酒精的麻痹，可以让她暂时逃离入睡。
　　结交应酬来来往往，倒也与许多人同醉过，但只觉各怀心事表里不一，好不痛快，倒还不如一人独饮。
　　与眼前这人同醉一场，那么便终归是有人真正陪过自己的了。那些心中块垒心结，这么一浇倒也消逝大半。
　　想到这，周小娥又狠狠瞪了一眼面前这不醒人世的男人。
　　奈何呀，这人好像没怎么喝过酒，酒量也实在太差。
　　奈何呀，自己也终究还是不情愿，让眼前这人目睹自己那酒后丑态。
　　但心底总归是温暖了不少。

　　当第二天连越醒来时，周小娥已不见踪影。
　　酒杯下垫了一张字条，赵体，字迹娟秀而不失朗逸。
　　我存了你的电话。还欠我两个愿望别忘了。下次见！
　　——小娥
　　杭城。一家花店内。
　　店面不大，却布置地很精致。花摆地不密，高低有致。
　　正中间花只有三种。背后有幅字画。
　　“今日小寒。一候兰花，二候山茶，三候水仙。”
　　上面题道，背景画了枝瘦梅，清净峻峭。
　　店内有暖气，开的很足，这在南方很少见，温度倒像是春天。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诸相非相，即见如来。”一位女子蹑手蹑脚来到小娥身后，把她正读的书抽出来念了两句。
　　“不是吧，小娥，你怎么看起《金刚经》来了？你不是最讨厌听别人说教的吗？”
　　来人是宛清，小娥的好朋友，隔壁服装店老板。
　　“没有啦，随便看看。”小娥把书抢了回来。
　　这条老街不大，西湖的最偏处往里两个街道，大多是些服装店花店和咖啡店，店主都是些年轻人，彼此之间时常相互照应。
　　周小娥一年前，拖着个大箱子来到此地，然后开了这家花店。从此日常起居都在店内，朋友们问她之前的工作或家人，她只笑笑避而不谈。
　　“不是我说，你也二十好几了，还不找个男朋友，莫不是真要青灯古佛，了却残生啊？到时候我结婚了可不伺候你啊？”宛清打趣小娥。
　　小娥捏住了宛清的下巴，佯装深情：“其实，我一直以来喜欢的人是你。”
　　宛清搂住小娥腰，予以回击：“那——我们这就入洞房吧！”
　　两女一时间戏作一团。
　　“两个祖宗，这天还没黑店门也还开着，这是在干什么呢？”
　　一位男子走入店中，是对门咖啡店的老板，天琪。
　　“怎么？我做了你一直想做的事，是不是很羡慕呀？”宛清回过头笑吟吟地对着来人说。
　　天琪耸耸肩，不置可否。
　　天琪喜欢小娥，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不然哪个大男人没事成天都往花店跑，又会把好好的一个咖啡店搞的花团锦簇。
　　小娥装没听到：“吃饭吃饭，成风哥肯定都到了。”起身往店外走去。
　　宛清对天琪使了个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天琪做了个苦笑的表情。
　　于是两人也拉门跟了上去。
　　热气腾腾的铜锅边，四人中的老大哥——本街最大的服装店老板楚成风一边下着羊肉，一边好像漫不经心地问小娥。
　　“小娥，话说你自从上次回来，又是学刺绣今天听宛清说又在读佛经，是不是有什么故事要同大伙分享一下呀？”语气带着些揶揄。
　　小娥盯着锅边氤氲的热气，想起了什么，有些恍惚。
　　“没，就是突然学着好玩而已。”
　　另外三人对了个眼色。天琪起身去上厕所。
　　楚成风接着问：“那据我所知，小娥你还是单身吧？”
　　“嗯。怎么了？”
　　“你觉得天琪怎样？”
　　“挺好的，”心思细腻的小娥哪能还不明白今天宛清和楚成风的试探，“成风哥，我有喜欢的人了。”她的语气淡然而坚定。
　　楚成风作罢，不再追问，没多久天琪回到座位，四人都默契地没再接起这个话题。
　　天琪偶尔用余光偷瞄一眼小娥，欲言又止。
　　她自然也有发觉。
　　这些年，有许多人都曾向小娥表达过好感。可小娥知道他们的心意，或是看上了自己的几分姿色，或是只不过觉得合适般配，十分心意里总归有七分是为了他们自己。
　　冬日的天色总是昏暗迟钝，让人有些分不清是在早上还是傍晚，宛如一个垂暮的老人。
　　“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
　　小娥想起了这句诗。
　　火锅店里人声喧闹，红尘气十足，把寒冬隔绝在店外。
　　这时突然想他的打紧。